4. 精灵(Part 2)
尽管法玲联席议会对外宣称的国策是科学至上,但我们也都知道,一旦和灵能扯上了关系,许多东西往往也就变质了。法玲人口中所说的科学,和我们人类所讲究的科学,究竟是不是一回事,答案也自然不言而喻。
对有些人来说,这可能并不是一个大问题,他们甚至会为异域文化感到激动不已,但我对此却没什么兴致。作为一个合格的科学工作者,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加理性思考和逻辑验证的盲信,不管其背后的文化有多么博大精深,对我都毫无吸引力。
我读博士的时候,我的那位副导师赫丝缇亚教授——她是个稀有的纽泰伦籍法玲人,也是我唯一认识的法玲人——就是个热忱的不得了的宗教人士。四年间,她平均每周都要给我传教两次。一开始我没经验,还和她辩论,到后来就变成了神游千里的随口应付。
我可不会被宗教洗脑。某本哲学启蒙读物里有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它是这么说的——
“任何一个种族在进入太空时,都必须抛弃掉一些幼稚的东西,比如神灵与宗教这种虚幻的事物。现实是残酷而无情的,只有坚定地追寻科学与技术,我们才能保障自己种群的续存。”
我不知道这段话最初的作者是谁,但他显然很好地概括了我所认同的价值观。
唉,想到接下来几个月,法玲的特使恐怕又会给我传教,我就一阵心烦意乱。如果是一个月前,我可能还有心情来几场精彩的辩论,但此时此刻,我早已疲于对哲学问题的探讨。
这都是因为那个提拉尼斯人囚犯。说来好笑,但我在这军舰上着实很忙。作为科学顾问,我还被要求参与对提拉尼斯人的审问——对我来说,就是没头没尾的聊天。那个叫做黑耀之爪的提拉尼斯人一提到唯物唯心的争执就激动无比,连他囚犯的身份都抛到了脑后。
三天前,我才刚刚和他进行过长达一个小时的辩论。就像每一个狂热的宗教信徒一般,提拉尼斯人在言行中总带着一股不留痕迹的反智主义,人工智能和基因技术在他嘴里仿佛都成了毒害人间的猛兽。他那些不可证伪的迷信思想实在令人生厌,又难以用坚实的证据去攻破,比网络上那些初中学历的“大科学家”要难缠得多。
说道这里,还有一个插曲值得一提。就在昨晚,黑耀之爪竟不知用什么办法逃脱了灵能抑制设备的禁锢,在南极号上大闹一场,幸好法玲人的特使及时介入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当时,那个法玲人特使竟然直接空间跳跃到了南极号船内——没有乘坐任何载具,肉身进行空间跳跃,这实在不可思议。
灵能着实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对此我毫不吝啬我的夸奖。我所讨厌的,是灵能者们那种迷信的世界观。
原本,我们打算在昨夜紧急安排会见,但特使本人表示不必太过兴师动众,所以正式会见的时间被安排到了今天下午三点——距离现在仅剩不到四个小时。
“咔嗒!”
门锁打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知道,这是我那个有点话痨的室友回来了。
“哟,维克多,你怎么在这呢?你不是要去会见特使吗?”马特不出所料地问起这件事。
“下午三点才是会面,你不是知道的吗?”我说。
“行吧,”他满不在乎地道,“反正,到时候你可要好好谈谈感想。约会一个法玲人,啧啧,无数网民的梦想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是接待,公事公办好吧,你一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马特又“啧”了一声,也不接话。
马特是舰队工程部门的组员,当时就是他的队伍把我那艘求索号打捞上来的,对此我很是感激。他为人不错,就是对一些奇奇怪怪的琐事太过上心,有时候跟他聊天很适合解闷,有时候又有些烦人。
“对了,我今天早晨突然想起来件事。说来你可能都不信,上个月,有个铁皮罐头居然问我机器有没有灵魂。”果然,他安静了没几秒,又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你又上网去跟纽魅斯人水贴了?我觉得你没事还是得说有,不然你得被网友骂死,纽魅斯人最忌讳别人说他们是没有灵魂的机器。”我随口回道。
“不是,你没明白。”他一把夺走我手中的屏幕,“我是说,我在下厂子的时候,一个机器人——咱们的机器人,智能人——问我,机器人有没有灵魂。”
我像是看弱智一样瞪着他:“你做梦呢吧?”
“你看,我说你不敢信吧,要不是亲身经历,我自己都不会信。”他的语气得意洋洋,像是取得胜利了似的。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再次确认到:“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他说,“别看我涉猎广泛,但是在这种跟技术有关的问题上,我从来不会瞎扯。”
“但是这怎么可能?智能人是弱人工智能,按照定义,根本就不具备自主思考的能力,更别说提出这种真正的工人都未必有功夫想的问题了。”
“是啊,我可是搞工程的,对这方面的东西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但事情就是这么邪门。我跟几个负责的计算机专家打听了,他们也解释不出来。而且这么一个稀有案例,他们也舍不得把那机器人拆了研究黑匣子,所以到现在也只有一些不靠谱的瞎猜。”
“那你们当时是怎么回答那个问题的?”
“还能怎么回答?我们告诉他,‘灵魂的概念是不科学的,好好干你的活,这样才有电吃。’”
“听起来你们真把它当作有思想的人来对待了。”
“借驴下坡呗,要真这么简单就搞出来一个强人工智能,那倒是我们的福气。我听说,上头对新一代人工智能的研究正好到了关键的瓶颈期。”
我顺势符合了一声。对于计算机和人工智能,我并不是很了解,况且我现在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我准备吃午饭去了,然后我得小睡一觉,下午的事情可不能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