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最是无情人(下)
老宋说话的声音陡然升高:“怎么可能?”
秦先生:“是啊,怎么可能,你看连你都觉得不可能,可是老宋,会里是不该讲道义场的地方,这个道理是我年少时你便教给我的,老四犯的大忌不是一年两年,头几年劫的货太小我睁着眼闭着眼也就过去了,可是这次他直接抢了东南的货。”
军火是秦会涉足道上的根本,秦家几代人的心血基本都耗在上头了,往上几辈无论会里再怎么分裂大家都不会把心思动到这里,秦先生有时心想许是到了他们这一辈都有太多的野心了吧。
秦先生:“人往往是不知足的,去了一个老四,还有老五老六他们惦念着,只要我还在会长的位置上坐一天,他们便都夜不能寐,道上的人都说我冷血,老宋,你看规矩是他们定的,禁忌是他们要碰的,我只不过是按规矩罚了他们,现在回过头来反倒成了我的过错了。”
老宋哑着嗓子,喉间抵着一口气,听了秦先生的话他感觉脑袋嗡嗡的响着,似飞机起飞前的轰鸣,在他的耳边滋滋作响。
年纪轻的时候都争来争去,残暴,冷酷,嗜恶,现如今临到老了反倒希望会里的孩子个个和睦平安。
老宋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年少时他希望他能在那条荆棘的道路上蜕变,可是到了头他也不知道希望他怎么做了。
秦先生:“唯子是我让沈长动的手。”
老宋苦笑了声:“老六也说了……那孩子走的时候和他父亲一样吗?”
秦先生点点头,老宋开始接着道:“他父亲在毒品的生意上做的最大,在会里也最狂傲,连老会长都说若是他起了二心,怕是秦会改谁的姓都不一定了。可惜了啊……败就败在了女人身上,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还是死在女人身上。当年若不是那女人在他的药里掺毒品,唯子或许也能更成器些。”
说着说着老宋终是开始老泪纵横,秦先生并未打断他,极有耐心的等他诉说着往事。
老宋阖住眼逼着自己把眼泪停住,但电光火石之间又想到什么,追着秦先生问道:“你说谁动的手?”
秦先生缓缓的说道:“沈长……。”
老宋不确定又问道:“沈雪的孩子?”
秦先生:“嗯。”
老宋:“你竟然让他们手足相残?他们是亲兄弟啊。沈雪毁了唯子的父亲,现在你居然让她的孩子亲手断了苏家唯一的血脉了吗。”
老宋像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一般,终于在椅子上站了起来,“老苏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就败在了沈家。”
都是旧事的风月场,孰是孰非秦先生没那多心思再去追根溯源:“老宋……。”
老宋顿了顿,秦先生说道:“为什么要对阿浅下手?”
老宋:“为什么?”老宋咽着一口气,声音既激昂又愤怒:“她就是个祸害!祸害完了老四又祸害了唯子,往后指不定又要祸害你了,不,她已经祸害了你,你瞧瞧她已经让你罔顾兄弟情义变得优柔寡断!让你拖着这残躯病体也要护着她!有她在秦会就不能安生!”
“早些年沈家出了个沈雪,现在汪家又出了汪浅,她不该死吗?”
秦先生:“不关阿浅的事。”
老宋:“可若不是她,老四会一气之下去劫货,不是她你会对唯子下手?”
老宋沉痛道:“会长,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无非是皮囊受看些,可是外面好看的女人一个赛一个,大不了你学学唯子他父亲年轻那会,宠一个人爱一个也无伤大雅,何必走他父亲的老路,死在情字上面!”
闻言秦先生的双眼凝着寒光,像把锋利的刀,看得久经乱世场的老宋心里一惊。
秦先生最终还是失去了耐心,他往病房内的盥洗室喊了声:“出来吧。”
盥洗室的门被“叩”一声打开,老宋没想到里面还有人,一时呆在那所有要质问的话都如哽在喉。
随着盥洗室的门打开又被关上,老宋看着那似曾相识的眉眼,不确定的问道:“你是沈……沈长?”
沈长象征性的点了下头,态度还算恭敬:“宋叔。”
老宋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回头看了看秦先生,“你也想让这个私生子来送我上路?”
沈长笑了笑:“宋叔对我母亲与我成见这么大就不怕到了下面,遇到那姓苏的会怪罪于你吗?”
老宋拖着老态龙钟的身体往茶几上迅速抓起一把水果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用不着你来操心五堂主的事,等到了下面我见到你母亲,我定会告诉她扒了她的坟是谁?那血淋淋的事实会刺激得她做鬼也不安生。哈哈,她沈雪生前过得风光又如何,死后不也一样任人摆布吗。”
沈长踏着大步一步步的靠近老宋,在这安静的病房内,沈长“踏,踏,踏”的脚步声显的尤为清晰且有节奏。
老宋惊恐的后退着:“你过来做什么?你别过来,我是不可能给你机会得逞的!”
老宋看着并未停下脚步的沈长自知逃不过,终于一狠心将锐利的水果刀划破自己的脖子,而沈长则是一脸平静的看着老宋臃肿而略微发福的身体“嘭”的倒在了地上,脸上一点波澜也没有,鲜血大片大片的流在了地板上,仿佛死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小猫小狗一样稀疏平常。
沈长半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秦先生,死了。”
秦先生:“嗯。”
沈长:“秦先生不用再审审他?”
秦先生:“审了也是无用功,连唯一他们的口风都撬不开,更何况是他的嘴。”秦先生一直盯着手上的戒指看,沈长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过了许久,秦先生终于施舍般的把目光放到躺在地板上的老宋身上。
“处理后事吧,他追随了秦会一生,把他葬在我父亲的墓旁吧。”
沈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