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教头的手腕(终)
看着身前摆着笔墨纸案且席地而坐的九百名接受第三场比试的士卒,王邵腋下夹着厚厚的试卷一脸“报复社会”的表情走到了点将台上。
想想,十几年下来,自己只有被人监考的份,没想到,今朝我王邵也有监考别人的机会,这滋味,果然不错,嘿嘿嘿,总结一字曰:爽!
等等,有人或许会问,为什么只有九百名?不是说好了第二场比试之后有两千余人入选吗?
其实原因很简单,剩下的人皆是目不识丁。
这不是王邵歧视人家没文化,而是因为做到真正的“言传身教”太耗费王邵的精力,书本上记录的知识远比孔老夫子那套“因材施教”来的效率,也更容易普及与发扬。
但前提是,他们必须能看的懂,王邵总不能从“甲乙丙”开始教起吧,那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好在,能入禁军的士卒大多皆是功勋之后,家境与家教让他们能从小习文识字。
也许,有人又要问了,就算作者菌说的对,那会识字的人也太少了吧?
没错,其实在贞观年间能识字、会写字的人还真就不多,像禁军之中能挑出一小半已经是足够奢侈了。
一来,氏族大阀私藏了许多古集经典且敝帚自珍从不外借。这也是氏族门阀多学子的重要原因之一。一旦,氏族内的学子多了起来,那么入朝为官的机会就会越大,整个家族在朝堂上的利益也就更加巩固,而日渐繁荣的氏族又反过来能培养教育出更多的学子,久而久之,似乎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就似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到连李世民的面子也可以枉顾,这也是五姓七家能在大唐豪横的根源。
二来,对于大唐百姓来讲,习文的成本太过高昂。
咱们且来细品,读书读书那肯定是要先有书喽,那么问题就来了,书在哪儿呢?
书都在“官家”、“地主”家里头,他们是藏书万卷堆砌成阁,但就算落了灰尘也不见得能轻松流入民间供百姓随意翻阅和学习。
普通百姓的娃娃若想正统的学习文化知识,只能去上某些大氏族兴建的子弟学校,也叫私塾,而在这之前,还得上交一笔不小的“学费”。
现实是很残酷的,本是被剥削的羔羊想要翻身成为恶狼,那这蜕变的过程,就必须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在王邵洛阳造纸厂还未建立之前,一本普通的儒家经典在西市甚至可以叫上千金,有是还有价无市的那种。其中,光练字用的宣纸就不是般百姓能负担得起的。
所以,王羲之之所以成为书圣,不是因为他写字真能染黑一池塘的水,究其根本原因,是因为他家富有啊,干什么不出头啊,对不对?
不似明清时期的“穷读书,福学武”,在贞观年间,文人还是很受人尊敬的,就跟西方民众尊敬魔法师似的,其本身就代表着财富、学识和阶级层次。
有些扯远了,说这些其实就想表达一个意思,这九百人之所以被王邵选入,是王邵再三考量的结果。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
说王邵命人一一发下试卷之后,面对一脸愕然的学员们,台上的王邵一脸奸笑着宣布道:“嘿嘿嘿,诸位没有看错,尔等面前案上的那张宣纸就是第三场比试的内容,既不要尔等跋山涉水,也不是演武冲杀,而是对纸上的十道问题如实作答,答对一题积一分,答错一题则扣一分,若空而不答,则既不得分也不扣分,积满六分即为合格,时间为一炷香,准备开始吧。”
王邵话毕就点起了身边的线香,笑意盈盈地看着底下九百位埋头审题的士卒,不出所料,那底下的九百位士卒皆露出一脸见鬼的表情,甚至一脸呆滞,连手上的试题掉在地上也毫无察觉。
齐教头见此,好奇心顿生,装作替学员捡试卷工夫不禁瞥了两眼,这不瞥还好,一瞥之下,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这……这是试题?这简直是在胡闹嘛!”齐教头哆嗦着嘴皮发出了一声惊叫。
上面写着什么?
第一题,假设公鸡是黑羽,母鸡是红羽,问,两者生下的小鸡应是何羽?
第二题,步卒若想追上骑兵,最恰当的行为是何?
第三题,前有荆棘拦路,在不允许绕道的情况下,该如何快速的让身后的队伍通过?
第四题,正值佳节,小明爹爹的三个儿子前来庆贺,大儿子叫大傻,是个将军,二儿子叫二傻,是个衙吏,三儿子叫小傻,是个商贾,那么请问,小明今天穿何衣?又是为何?
第五题,若令母与怀有身孕的妻子共同落水,且只能救其一,尔当如何抉择?又是为何?
第六题,一只羊售价十贯,假设,羊肉占其七成,皮占三成,若只买羊皮则需付出多少?
第七题,已知三日滴水未进则死,七日无食尚存,问,若足下被困敌营几日可活?
第八题,已知女墙高一丈七尺而兵卒身高均为七尺,当如何越过女墙?
第九题,古来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说,若将令与君令南辕北辙,当遵何人之令?
第十题,潜伏至敌营深处,不料半道事发,若我不动,则身死,若我动,则全军覆没,问,若是阁下面临此等状况,当如何选择?
齐教头看得是冷汗直流,后背都是一阵凉飕飕的,心道:“这哪是考题呀,这简直是魔鬼的陷阱啊,恶意满满啊有木有?”
他不禁抬头瞄了一眼王邵,总觉得他那本还算亲和的笑容跟地府里头坐镇的阎王爷似的,笑地阴森恐怖。
好事的赵教头也跟着偷窥了几眼,结果不用想,也是一脸见鬼的模样,本来就不小的嘴都快碰着眼角了,这抽得,相当夸张。
边上的两位教头都这番模样,谈何正在考试的学员了,比之更加不堪,握笔都是打着板子,抖索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写字一手都不够,必须得用另一只手按着才能勉强写出来。一面写,一面还不停冒冷汗,没到半柱香,跟适才下河才上岸似的。遑论答对六题了,能答一题出来就是莫大的智慧与勇气了。
“哎呀,时间可不多喽,大家赶紧下笔,也好赶紧入营参训。”
“啧啧,神机营可真是个好地方呀,不但餐餐有肉吃,发的粮饷也将比别人多上好几倍,最关键的是,不用天天出操之外七日之内还能休沐整整两日,这可是连将领都没有的好待遇啊,心动不心动啊?呵呵,我一猜就知道你们心动了,看把你们激动的……”
王邵是吊足了胃口,各种福利不要钱的往外吹,但此刻,王邵那套王婆卖瓜的推销在考生耳里犹如九幽深渊传出来的催命符,叫人心惊胆战不说还特讨人厌。
“我激动你个妹夫,你说这么诱人干嘛,前提也得咱们及格呀,你说,这是人答的题吗?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嘛!”
好些学员心里就是这个想法,恨不得对王邵来个破口大骂,可惜,尚自顾不暇。
其实王邵打着就是这个心思,人的一生无时无刻不在做着选择,有些选择会让人无怨无悔,有些选择则是让人悔到肠子也青了,可人生怎么可能重来呢?
所以,无论选择的结果是好是坏,王邵看重的是学员们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是否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他想知道眼前九百名士卒最真实的一面。
……
“我开始有些佩服他了!”齐教头喃喃自语了一句。
“啊?不是,姓齐的,你在嘀咕啥呢?”
“某说,某开始有些佩服王邵了。”齐教头似乎很是泄气。
“呃,为何?!”赵教头一脸诧异,这话从齐教头嘴里出来,还真是不切真实。
“其能轻易玩弄人心,仅这一点,难道还不够可怕?哎呀,老了,后生可畏呀……”齐教头盯着王邵,良久感慨了一句,随后扭头即走。
“什么跟什么呀,哎,老齐,你干嘛去?”赵教头见齐教头黯然离去,不禁追问。
“回去劝劝老张,省得他日后死的不明不白。”
“……,这,有何关联呐?你倒是说清楚些!”赵教头望着齐教头的背影在风中有些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