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卷6-24章 方兴 • 嬗变

第329章 卷6-24章 方兴 • 嬗变

国、高为何被召芷拦在城外,方兴已猜得七八分,但方兴同样确定,如果召芷就这么公开与国、高撕破脸皮,那么国、高一定会拥兵谋反,甚至立马攻城。这绝非齐国之难的最优解,方兴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他必须做点什么,以阻止事态变坏,并朝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就当方兴准备整饬兵马,领军朝临淄城下进发时,洛乙丑回来了。

只见洛乙丑驾着快车,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见到方兴,洛乙丑跳将下车,拱手对方兴道:“方大夫,有急报!”

方兴定了定神:“说来!”

“胡公子……”洛乙丑上气不接下气,“他,他死了……”

方兴一凛,旋即对洛乙丑道:“洛义士,速说其详。”

洛乙丑喘了几口大气,方道:“我奉方大夫将令,待纪军一撤退,便乔装尾随于纪侯车驾之后。纪军撤后,胡公子于心不甘,责怪纪侯战意不坚,未能替他复辟。而纪侯亦是满腹怨气,正愁无处发泄,于是就与胡公子对骂起来。二人起了争执,后来竟拔剑相向,可纪侯身旁卫士如云,胡公子尚未近得对方之身,便被乱刀砍死!”

方兴长叹一口气,心道,这个胡公子处心积虑,却没有大城府,乍遇挫折便一蹶不振,径自取死,不过是个庸弱之才。这般无能的野心家也敢妄图齐国君位,死不足惜,反令人可发一哂,倘若胡公子复辟成功,才算是齐国的悲哀。

方兴又问:“那纪侯如何?”

洛乙丑道:“纪侯斩下胡公子首级,装入箧中,已派特使快马加鞭,赶往镐京去也。”

方兴听罢,仰天大笑。

洛乙丑不解,问道:“方大夫何故发笑?”

方兴道:“我笑那纪侯贪婪之徒,竟然也是个怕死之人。纪侯侵伐诸侯、赞助反叛,已是犯下重罪,他担心天子怪罪,故而将胡公子斩杀,这样,便可把所有罪责一股脑推到胡公子身上,毕竟,死人是不会辩解的。”

“这纪侯真小人也!”洛乙丑恨恨道,“敢为不敢当,只会欺软怕硬。”

方兴淡淡笑道:“这纪侯机关算尽,最终落得一场空忙,不仅什么没捞着,麾下纪军经薄姑、临淄速战,亦是伤亡惨重。此番纪国元气大损,非是五年十载难以复元,怕是再无余力觊觎齐国内政也。”

洛乙丑点了点头,又问道:“方大夫,那眼下这齐国之乱,又当如何收场?”

方兴捋着短须,悠然道:“走,我们去报信。”

“报信?”洛乙丑茫然道。

方兴笑道:“我们这就去临淄城下,把胡公子的死讯告诉国、高!”

洛乙丑不知方兴意欲何为,但知他历来有奇计,于是乐得遵命,收拢齐国中军部队,浩浩荡荡,朝临淄城进发。

城下,国伯和高仲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正焦头烂额地商量着对策。而他们身后的齐国军队,也如失魂落魄一般,只顾吵吵嚷嚷,毫无半点正规军的模样。

见来者打着齐国中军旗号,国伯、高仲这才停止商议,如临大敌般,凑上前来。

待与对方军队只一箭之距时,方兴下令全军止步。三通鼓罢,洛乙丑将主车驾开出阵外,方兴手扶车轼,遥对国伯、高仲行礼:“国卿、高卿,别来无恙乎?”

国伯这才看清来人,大惊失色道:“方……方大夫,怎么是你?卫侯呢?方才驱散纪军的,分明是卫国旗号……”

方兴见他语无伦次,心中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卫侯只为救齐于将灭,而并无意干涉齐国内政。他见纪军已退,便领兵归国了。”

国伯听得哑口无言,他年老气衰,一时说不出话来。

高仲则犀利许多,他出言直达要害:“方大夫,我听闻你已随大宗伯回镐京复命,如何又出现在我齐国?再者,你如何得的齐国中军兵符,竟领其我诸侯国的兵来了?”他连番发问,语气不带修饰,完全不似前番方兴出使时那般客气。

方兴强忍怒色,也不答话,只是高举手臂,高声道:“抬来!”

话音刚落,只见齐国中军将战鼓擂得震天响,阵中人马戴孝,白旗如云卷般挥动。这时,一乘马车从阵脚处徐徐开出,上有一具黑色棺木,覆盖层层白幔,正是齐侯无忌的灵车。

“齐侯,复兮!齐侯,归来!”

齐国中军一阵哭呼,为齐侯无忌举行“复”礼,呼号声直冲云霄。见到齐侯棺椁,不论是城上的临淄守军,还是城下国、高率领的齐国军士,无不落泪掩泣,加入为齐侯哭丧的队列。

国伯和高仲显然没有料到,方兴一介大周大夫,竟然在齐国打起了齐侯无忌的感情牌来。而事实上,这正是方兴有意之举,他在纪军退兵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为齐侯无忌收殓。这样一来,方兴便淡化了洛乙丑“盗”来兵符的不堪,他人也只道方兴只为齐侯发丧,而非擅自夺取齐国中军兵权。

就这样,方兴扶着齐侯无忌的灵柩,在国伯、高仲讶异的目光下,徐徐朝临淄城下行进。而国、高麾下的齐国上军与下军见状,也纷纷让开道路,让齐国中军的五千将士从中通过,抵达城门之下。

方兴抬眼望着数丈高的城墙,朗声道:“我乃大周小宗伯方兴是也,请城上守将答话!”

话音刚落,只见女墙边闪出一人,全身素缟,却难掩俏容,不是召芷是谁。

召芷呆立半晌,许久方道:“方大夫,终将你盼来也!”

她的语速极慢,一字一顿,仿佛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句话艰难地吐出。

这句话再寻常不过,但方兴知道,内中包含着召芷太多太多的感情。这其中,或许有丧夫的悲伤,有被围城的绝望,有委屈,有折磨,有绝处逢生的喜悦,有力不从心的痛苦。但很显然,刚刚过去的这七日,是她人生中最煎熬的七日,她把所有将过未过的苦难,只有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方兴朝城上一拱手:“禀夫人,齐侯薨已七日,还请夫人节哀!”

召芷低吟一声,笑道:“夫人?方大夫有所不知,未亡人已是太后矣……”

“太后?”方兴心中咯噔一下,自言自语道,“难道说,召芷已经拥立世子赤为齐侯?”转念一想,“国、高不在城内,她是如何立的新君?”方兴想不出答案,只是惊讶,几日不见召芷,她何时有了这等雷霆手腕?

见方兴低头不语,召芷道:“方大夫,为何沉默耶?”

方兴这才回过神来,慌忙道:“那……那便贺喜太后!”

“贺喜?”召芷冷笑道,“未亡人孤儿寡母,何喜之有?”

方兴灵机一动,心中有了计较,故意大声道:“有!此齐国之大喜也!”

召芷奇道:“愿闻!”

方兴瞥了眼国、高,清嗽一声,道:“逆党胡公子已死,难道不是大喜么?”

此言一出,城上城下一片哗然。

“胡公子……死了?”

众人中,当属国伯和高仲反应最为强烈。

国伯骂道:“方兴,你休得谎报军情!”

高仲亦是震怒,赶紧约束属下:“肃静!肃静!不许传谣!”

方兴早有准备,反讽道:“国、高二卿如若不信,不妨去问问纪侯。你们与纪侯暗通款曲,这等大事,想必纪侯不会对二位缄口隐瞒。”

国伯开始害怕:“方大夫,你……你说得可是实情不过?”

“一派胡言,”高仲显然更快反应过来,拦住国伯道,“休要听他胡诌,我们哪里识得纪侯?”

国伯这才发觉失言,也掩饰道:“然也,然也,胡公子死便死了,与我何干……”

方兴看着他们欲盖弥彰的样子,只觉好笑。

就在一片混乱之时,城门之上鼙鼓大作,鼓点剧烈而密集,城下闹哄哄的士兵们听到这动静,很快安静了下来。

待气氛重归宁静,召芷方道:“诸位齐国同胞听着,我齐国泱泱东方大国,自太公开疆以来,替周天子讨伐四方不臣,未曾有过败绩。然今齐国不幸,国君身死沙场,又被纪人围城七日,险些亡国灭种,可是我辈之奇耻耶?”

“是!是!是!”城上的齐军士兵高举兵器,齐声附和。

城下的齐国中军也被这情绪感染,亦纷纷称“是”。群情激奋之下,国伯、高仲麾下的齐国上军、下军也蠢蠢欲动,只是碍于主将军令严苛,不敢有任何动静。

召芷继续煽动道:“诸位,我齐国有如此耻辱,可知罪魁是谁?罪魁之一,当属逆贼胡公子,他身为罪臣,流亡外国却不怀德,竟觊觎我国君之位,私通外敌伐齐,其罪当诛!罪魁之二,当属纪侯,纪国与齐国乃同姓之邦,可他偏生贪得无厌,勾结胡公子,欲来我齐国行废立之事,此仇不报,我辈怎对得起齐哀公之怨灵?”

召芷的演说慷慨激昂,声音虽然不大,却掷地有声,在场齐军无不面露愠容。

方兴听罢,也啧啧称奇,心想,召芷何时变得如此舌灿莲花?这番锐利言辞,比起自己来,也不遑多让。又转念一想,这等措辞似乎又似曾相识,倒像是张仲的口气。是了,召芷定是得了张仲和吕义相助,否则,就凭召芷一己之力,想要扶立世子赤即位、又以微弱兵力扛住纪国七日强攻,势比登天还难。

就在众将士聚精会神听着召芷的下文时,召芷猝不及防地,说出了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召芷道:“这罪魁之三,非是旁人,正是城下的国伯、高仲二贼!”

此言一出,国、高二人再也按捺不住,朝城上破口大骂起来。

召芷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道:“国伯、高仲身为齐国公卿,世代簪缨,却犹不满足。他们在内结党营私,在外勾结叛党,不为国为民谋福祉,却干着吃里扒外、谋朝篡位的勾当!”

说着说着,召芷愈发激动,甚至吼叫起来:“城下的将士们,国伯、高仲乃我齐国之公敌,人人得而诛之!你们若还有血性,便拿起手中的兵刃,将此二贼碎尸万段!不愿从贼作乱者,速速去投方大夫的中军,尚不失为齐国好汉。若执迷不悟,继续认贼作父,则为齐国仇雠,休想再进临淄城半步!”

这番话果然有效,国、高阵营之中,陆续有士兵开始动摇,开始脱离队伍,朝方兴所部的齐国中军逃去。

但国伯、高仲怎会坐以待毙,他们纷纷组织起亲兵,将投敌之人当场斩杀。很快,颓势就被国、高止住,齐国上军、下军恢复了秩序,与方兴率领的齐国中军对峙起来。

方兴暗叫不好,心中责怪召芷的言论太过鲁莽,国、高二家在齐国根深蒂固,早将上、下军换成自己的亲兵,哪有那么容易被离间。这下,召芷煽动不成,反而骑虎难下,若非国伯、高仲忌惮方兴,尚不敢轻举妄动,此刻胜负恐怕已定多时了。

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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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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