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萱承认杀人,楚向哲被调查
温晓茜他们回来时,发现办公室里只有徐歌一个人。他站在桌前,将桌上的一沓照片放到文件夹里。徐歌朝他们看了一眼,用鼠标点了一下打印,拿起文件夹朝审讯室走去。打印机开始吐纸,楚向哲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徐歌和他对视一眼,去审讯室的路上经过打印机,将刚打印好的一沓纸交给楚向哲。楚向哲拿到手里,纸上打印出来的表格是“嫌疑人吴文萱健康状况表”。他往后翻了几页,也都是她的健康数据。
走到审讯室门口时,徐歌毫不停顿伸手打开了三脚架上的监视器开关。监视器里出现画面,是吴文萱坐在审讯室。没多久,徐歌进来坐到她对面。徐歌把六张照片依次摊在桌上,分别是吴文萱的养父母,吴文萱弟弟,林校长,张护士和赵阿姨,“杀了六个人,是一起自首,还是一个一个承认。”
吴文萱没有说话。
徐歌把养父母和弟弟三个人的照片转过来,面向吴文萱,“那我们就从头说,吴斌,史云,吴文洋。这份档案你有看过吗?”
吴文萱摇头,“没看过。”
徐歌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这是当年负责此案的警察,走访所有证人,整理出来的调查记录,得出的结论是,你没有罪。这名负责调查的警察,半年之后把你娶回了家。所以这里边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有些明显是他隐瞒下来,没有记录在上面。接下来,我负责和你将这份档案重新整理一遍。”
吴文萱点点头,“明白。”
徐歌翻开档案,“二零一二年六月十四日,上午是滨海城卫校的大四学生考试,这和你无关,但是当时参加考试的张心玲,成为这个案子的关键证人。你上午没有考试,在宿舍温习功课,你养母史云去卫校找你,她希望你回家,说你养父吴斌,要跟你说点事情。他要跟你说什么事情?”
吴文萱淡然说忘记了,“很多年了。”徐歌盯着吴文萱,把档案翻过一页,“你下午考护理学,出来的成绩是九十一分,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直到前两天林校长被杀,这一切水落石出,就是张心玲替你参加的考试,而你在那天中午就已经回了家。从物证科的报告里看,菜里被下了药,你将他们毒倒后,用双环结把他们绑起来,再一一用SOG军刀刺杀,最后将有毒的饭菜倒掉,换成提前买好的几盒菜。你模仿白沙罗夫妇,让警察误以为是连环灭门案,但真正的凶手是你。吴文萱,以上的罪行你是否承认?”
“我认罪。”
徐歌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张认罪书,推到吴文萱面前,把笔给她,“请确认过后签字。”楚向哲站在审讯室的玻璃窗前,看着吴文萱在认罪书上签字。温妙龄、陈际盛惊讶地看着他。老史皱眉问,“你早知道?”楚向哲摇摇头,没有再辩解。
吴文萱签过字放下笔。
徐歌拿着档案,“我现在只剩两个问题想知道。第一,这是楚向哲的调查结果,我相信他不敢歪曲证词,那么,他到底知道多少,又隐瞒了多少?”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我是无辜的。”
徐歌笑笑,“好,那就把这个问题留给督查,第二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我,就算你不是亲生的,吴斌和史云养你到二十一岁,你杀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你的弟弟刚满十四岁,到底是多大的仇恨,让你对他们三个人下手?”
“我不想说。”
徐歌站起来,盯着她,“你必须回答我。”
吴文萱眼泪要掉下来,摇着头,“我说不出口,我杀了他们,你定我罪就好了。”
“你必须说,你现在就讲出来!”
楚向哲看不下去了,放下之前的那份健康表,大步朝审讯室走去。他推了一下门没有推动,原来审讯室的门被锁了。徐歌在里边回头看了过来,楚向哲使劲全力撞门,门终于撞开。
楚向哲冲他喝道,“你出去。”
徐歌此时早有准备一般起身要离开。他把认罪书以及吴斌、史云、吴文洋三人的照片一起收起来,“这三条人命我查完了,剩下的三条命你来查吧,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坐在这儿审讯了。以后就是你坐在那儿,王督查他们来审讯你。”
楚向哲坐下来,看着吴文萱,把林校长、张护士以及赵阿姨的照片摆到自己面前。
当年的事他并不是一无所知。那天他上楼问赵阿姨,“所以说你亲眼看见白沙罗夫妇从楼里跑出去了?”赵阿姨说不敢确定,“能让我再看一下那两个人的照片吗?”楚向哲把白沙罗夫妇的照片递给她。她看了一会,确认道,“是他们,我确定,我就站你这个位置,从窗口看见,他们出门往右跑的。”楚向哲在笔录上写了几句话,把赵阿姨手里的照片拿回来,把笔录和笔给她,“这是你刚才说的话,你看一下,没问题你就签字吧。但凡哪一句话你觉得不对,给我指出来,作伪证是很严重的罪。”赵阿姨说,“我知道。没问题。”
楚向哲拿起笔录,出门前问赵阿姨,“你替她报的警,吴文萱二十一岁,她父亲不给她买电话?”赵阿姨看着窗外楼下的警察,“手机是小事,你没看看平常,两口子怎么对她。他们家两室一厅,不小了吧,吴文萱没有床。父母一间,弟弟一间,吴文萱在阳台打地铺,客厅沙发都不能睡,因为那是金毛的窝。”
哪有人这么对自己孩子的,楚向哲皱眉。赵阿姨笑了下,“不是亲生的,才这样啊。”
“养父母?”
赵阿姨说,“她弟弟十三四岁,按理说小孩子没什么错,可能是父母教育的。有一次吃饭时,喊了她一声姐,父亲很严肃地对儿子讲,你是我亲生儿子,吴文萱是寄养在咱们家,你上面没有姐姐,以后她弟弟喊吴文萱的时候,就跟喊保姆一样。做饭洗碗扫地,全都是吴文萱的,初中都没念,就伺候他们三口人。一直在家呆到十七八岁,面子上过不去,她爸才把她送到卫校去。”
楚向哲走几步到窗前,看着坐在路边的吴文萱,她此时正摸着金毛的脖子。
“还有什么事?”他问赵阿姨。
赵阿姨只是笑笑,“好多事,你问别人吧,有些事你看见了,也不能说,说了毁人一辈子。”
脑海里的回忆一闪而过,楚向哲把剩下的三张照片摆在面前,“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坐在这里审你。”吴文萱倒很坦然,“我嫁你那天,我就知道了。”
楚向哲看看吴文萱,又看看桌上的三张照片,“这些人都是帮你的人,你不该那么狠心。”
“所以我来自首。”
楚向哲沉痛地说,“你早该来。”
吴文萱摇头,“我不知道会死这么多人。”
楚向哲气极,“你干的你不知道?”
吴文萱凝视着楚向哲,摇着头说,“不是我杀的,楚向哲,他们是保护我的人,我怎样也不至于杀他们。我不知道杀他们的那个人是谁,但肯定跟我有关系,我来自首就是想,如果我坐牢了,他也许会停手。”
楚向哲凝眉思索,“还有一个人?真的不是你?”见吴文萱只是摇头,楚向哲想了一会儿,郑重道,“吴文萱女士,我现在代表滨海城刑侦局,对你实施逮捕。你有权请一位律师,如果你付不起律师费的话,我们可以给你请一位。”他起身拿出手铐铐住她双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跟你分开一年多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婚?”
吴文萱戴着手铐站起身,面对着楚向哲,“结婚之前你问我,他们三个是不是我杀的。我说不是,我撒谎了,每天见你,我过不去。”她跟着徐歌和陈际盛往外走,见楚向哲愣在原地,她忍不住回头,“对不起,楚向哲,我不该把你拖进来。”
徐母回到养老院,刚坐到沙发上就要求看电视,“你把电视打开。”徐歌拎着她的东西,劝道,“妈,你刚出院,歇两天吧。”但她固执地看着他。徐歌甩手不管,对马护工说,“给我妈打开,让她看个够。”他走到窗前坐下翻开档案,却看见楚向哲就在楼下,靠在警车旁。窗里窗外,他俩相互都看得见。
徐歌拉上窗帘,读了几页档案就心不在焉。他把档案收进公文包,起身朝外走。徐母看着电视,“刚回来就要走?”徐歌停下脚步,“局里有点事。”他走到门口,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看着电视。
徐歌对马护工招手,“出来说两句话。”马护工赶紧出来。徐歌虚掩上门,站在走廊里跟马护工说,“你别让我妈老看电视了。”马护工辩解道,“老太太要看,我有什么办法?”徐歌让她把电闸合上,没电了,老太太不就乖乖睡觉了。
马护工恍然大悟地猛点头,徐歌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装钱的信封,“这月奖金。”马护工点完钱,徐歌已经从走廊拐进电梯。他走到门口,发现楚向哲已经不在了。徐歌东张西望,拿起电话找到楚向哲的联系页面,想了想没有打给他,将手机又揣进兜里,上了自己的车。
楚向哲只是来看一眼老太太,听说今天出院,看完就走了。老高约他去“荣记刀铺”,去到时发现老高已经在店里,在仔细地看每一把刀。见他进来,老高只是看了一眼,继续认真地看刀。楚向哲站在他旁边,欣赏不同类型的刀,问了一句,“这是全滨海城最大的刀铺吧?”
老高说,“最多排第二。”
听到他们的谈话,老板抢话说,“老高你这么讲就不对了,有空就往我这儿跑,结果说我这儿没别人家刀全?”老高哼了声,“日本三美的冷钢刀你有吗?”老板还没搞到。老高又问,“德国索林根的鹿角猎刀呢?”老板说,“几年前见过一次,摸都没让摸。”老高得意洋洋,“我家有,下次带给你。”老板说,“你家再多也不卖,刀铺还是我家最全。”
老高笑了,对楚向哲说,“我没想到,你能找到这地方。”楚向哲实习那阵儿,被老高带着来过一次。他问老高是否记得那案子,“死者身上插着一把FOX316,你看了伤口,说不可能是这把刀杀的,是飞鹰。然后你带我来这儿转了一圈,见识了飞鹰,它才是真正的凶器,尸体上的316是后来别人插的。”“刀名你都记得,我挺佩服你这点的,做事用心,别人破一个案子,就是完成一份工作,在你这儿,就是又上了一年的警校。”
楚向哲问,“你叫我来,不光是陪你看刀吧?”
老高走到一张空桌面前,“来,坐下聊。”楚向哲坐定后,老高让老板拿SOG和M7军刺。
老板不动,“你买吗?”老高催他,“这是刑侦局楚大队长,你让他开开眼。”
见老板去找刀,老高问楚向哲,“死超市的那个女的,老史验了吗?”楚向哲说没验,“第一个林校长,第二个张护士,到她那儿不用验了。”老高说,“但我看了。”这时老板把SOG军刀和M7军刺裹在两张绸布里拿过来,嘴里抱怨道,“天天就知道看,一把也不卖,去趟博物馆还得知道买票。”
老高赶走他,“行行,你过去吧,让我们聊会儿。”他把右边的绸布摊开,里边裹的是SOG军刀,“之前白沙罗夫妇用的是SOG,你前妻也学这个,用SOG。那几起现场记录,你留意过没有?死者打的都是双环结,固定在一个位置,一刀扎下去,死者没有立即闭眼,都是熬了三分钟五分钟才死。”
楚向哲知道。
“这段时间死的人,第一个是林校长,在大巴车上,一刀捅下去,你有时间等她咽气。第二个是张护士,死在安全通道,没有人进出那个地方,早晚会死。超市死的那个赵阿姨,你必须要她当时就死,一旦叫出来,凶手知道他跑不了,但SOG做不到这一点。我替老史验了一下伤口,我也不懂验尸,但我知道,一把刀能捅多深。”他比划着SOG,两根食指往外拉长,向楚向哲展示,“SOG这么长,但伤口一直到这儿。”老高说完停下来,等楚向哲思考这段话。
“你明白我意思了吗?和我第一次带你来这儿的原因一样,”老高把军刺的丝绸拿下来,“他先用这把,这是美国的M7军刺,一开始是美国空军的标准配置,后来陆军也开始批量使用。凶手用的就是这把刀,一刀捅进去,当场毙命。之后他把军刺拔出来,就着刀口,把这把SOG扎进去。”
楚向哲想了许久,“你是说,吴文萱当年模仿白沙罗夫妇作案,而现在又有人模仿吴文萱作案?”老高不接,“我是物证科的,怎么破案是你们刑侦队的事。”他站起来对老板说,“老板,我们楚大队长很喜欢你这把M7军刺,给他便宜点儿。记得,我不是光看不买,还给你拉生意啊。”
楚向哲回头看看老板,把M7军刺拿到手里。他提着用绸布裹着的M7军刺走出刀店,走到路边开车门,忽然感觉不对,三个人从不同方向朝他走过来。
楚向哲右手去掏枪,迎面走过来的是王督查,“放松,楚大队长。”楚向哲把手拿出来,带着盖住那把刀的丝绸掉下来,露出了一把长刀。王督查不能放松了,“你最好先把刀给我。”
办公室里的警察都在忙碌,陈际盛拿着文件走到徐歌这边,“徐哥,林校长、张护士那几个案子怎么办?算结案还是继续查?”徐歌不理他,“等我把档案读完。”温晓茜走过来,指着徐歌问陈际盛,“你也当了几年警察了,怎么做事你听他指挥?”陈际盛说,“楚大队长不在,蒋副局长不管事,我听你的?”温晓茜气道,“你也不用听我的,楚队长不在,你打电话问他。吴文萱是他前妻,这案子连累不着楚队长。你听他的,等他当队长那天再说。”徐歌听他俩说得不像话,打断道,“都回去吧,我说我管事了吗?”
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督查等三名督查带着楚向哲走进来,徐歌和楚向哲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王督查直接走向楚向哲的办公桌,另一名督查跟在他身后,拿着一个证物箱。王督查在楚向哲的桌面上搜查一圈,把可疑的物件都扔进证物箱里,看到椅背上的警服,拿起来,转身扔给楚向哲,“你把警服穿上。”
楚向哲接过警服,放在胳膊上。王督查又打开抽屉,继续检查着。蒋副局长从办公室里出来,对王督查说,“王督查,我们抓犯人,你们抓警察,抓就抓,怎么还抓到刑侦局里来了?”王督查直起身,“蒋副局长,我们对楚大队长做一个例行调查,你要旁听吗?”他在“副”字上咬字很重,蒋副局长识相,“你们的工作我不打扰,但是问完的记录给我看一下,总可以吧?”王督查点点头,“可以。”
王督查带两名督查及楚向哲进了会议室,蒋副局长跟了进去。温晓茜也要跟,蒋副局长对她使眼色,“去去去,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温晓茜走回座位上,看看陈际盛,又看看徐歌,徐歌此时已重新把档案翻开。陈际盛盯着会议室的门口,“我说,案子先放一边,咱可不能让督查这么欺负楚队长。”徐歌不动,“我先把档案看完,不是楚向哲的问题。”
王督查等三名督查对楚向哲轮番讯问,蒋副局长坐在一处,一声不吭观察着一切。
王督查:“楚大队长,二零一二年六月十四日,吴斌、史云、吴文洋,一家三口的灭门案,当时是由你来负责调查?”
“对。”
“调查过程中,你一共采用了四名重要证人的证词,依次是林丽华,张心玲,赵春荣,王红升。”
楚向哲说,“还有吴文萱。”
王督查笑着摇头,“不不不,吴文萱是这个案子的凶手,所以不能算证人。她所有的证词,作废。”
楚向哲强调,“我当时并不知情。”
王督查:“是否知情我们还要继续调查,你说了不算。你在林丽华校长那里,拿到了吴文萱的不在场证明,护理学九十一分的成绩。”
楚向哲点点头。
王督查把一张皱了的试卷从文件袋里抽出来,“这是我们在吴文萱家里搜到的,你有没有见到过这张试卷?”楚向哲说,“见到过,我给吴文萱的。”王督查追问,“试卷上的笔记并非吴文萱的笔迹,你是否知情?”“我知道,这是张心玲的字,她替吴文萱考的试。”
王督查:“那么仅凭这张试卷,是否可以推断,吴文萱有意制造了不在场证明?进而推断,吴文萱很有可能,和这起灭门案有关联,是嫌疑人?”
“我前几天在林校长的办公桌才看见。”
王督查:“起码那时你已经知道,吴文萱是凶手了,并有意将这张试卷隐瞒,转交给吴文萱。”
楚向哲停顿了一会,回答道:“对。”王督查:“身为警察,你是否应该将此情况上报?而不是替凶手隐瞒罪行?”
楚向哲:“对。”
王督查对正在记录的督查说,“把这条记下来。你和吴文萱作为夫妻一起生活五年,这五年间,你是否曾怀疑过吴文萱是这起灭门案的凶手?”
“怀疑不算定罪,何况案子已经结了,不管我身为警察还是普通人,都没有违反任何条例。”
王督查:“怕是没这么简单,我们现在高度怀疑,你将第四份证词做了伪造修改。这个人叫王红升,他到底对你交代了什么?”
楚向哲看着王督查他们,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