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师家家斗
“王爷,大人。不好了!史县令他……他在牢房里自尽了!”
还未等宗无言再说其他,柳清澄猛的就扎进了雨里,一路小跑着出去。
李沁呆愣愣的瞧着那雨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落门外,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又看着宗无言举着伞匆匆忙忙追了过去,嘴里嚷嚷着:“大人,伞!伞!”
好像所有的事情只存在了一刻,待周围只剩下雨声撩人之时,李沁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史耀光……死了?”
当柳清澄带着一身的雨水湿气冲进牢房的时候,看到的是师青游目光空洞的呆坐在地上,将面无血的史耀光紧紧抱在怀里。
他脑子的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在这一刹那间断裂了。他心里总还存着一点点的希望,宗无言只是说自尽了,并没有说已经……。
“你过来了啊。”师青游轻声开口,声音飘渺的让人抓不到手。柳清澄感觉喉腔很涩,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哑。“青游,你……”话至此,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节哀?这句话不该他来说。别难过?这话未免太假惺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史耀光对于师青游来说意味着什么。当年,师青游遭人暗算被家族当做弃子,也未有半点失意,没有半点怨恨。对于他的提议,师青游从来都只当做是个玩笑,即便他将一切展露在师青游面前,师青游依旧只是一笑而过。直到史耀光的出现,师青游才有了一丝动摇。
其实本来,他已经放弃了师青游。这个人虽然聪明,却过了头。变成了通透,将一切都视作过眼云烟,毫不在乎。所以才会放任他人污蔑,将自己变成家族的一颗弃子。师青游比任何人都清楚,嫡长孙意味着什么,也同样很清楚京城是个是非之地。所以,宁愿做一颗弃子。即便是在他知道家族命运的时候,师青游依旧选择与世无争,随遇而安。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放弃了师青游。因为,一个无欲无求,甚至可以说是无情无义的人。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将其说服,所幸的是,这个人也不会成为敌人。
那日,他拎着酒去为师青游送行,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还是想造反,你要不要一起?”说实话,他真的很希望眼前的人可以说一句:“好!”。不过,那人只是夺了他的酒,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留下他在城门口,失声大笑。这个人,他喜欢,打心眼里喜欢,所以虽然知道没可能却还是想让这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站着也好。不过显然,这是个奢望。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封信,让这奢望变得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只因为一个人,史耀光。一开始,他很诧异。他实在搞不懂,这么一个酸腐的穷秀才到底哪里得了师青游的青眼。居然特意写信,让自己照顾一二。他一个炼药的能照顾一个进京赶考的秀才什么?帮他贿赂主考官?
很快,他就明白了“照顾”的意思。很显然,想要“照顾”这位穷秀才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位姓师的少爷盯着这个和师青游有着不一般关系的史耀光。究竟这个关系有多不一般,大概是师青游居然不遗余力的和这个人斗气来着。若是常人看在眼里,不过是觉得这两个人有过节。但是在他和另一个师少爷眼里,远远不止那么简单。
斗气……师青游也会斗气吗?不可能……只有一个解释。师青游在乎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在乎。虽然是个匪夷所思的逻辑,可是放在师青游身上完全说得通。所以,他第一次觉得,有一个奢望可以成为触手可及的了。
之后,他帮了师青游的忙。随即,他也说服了师青游将所谋之事纳入考虑范围之内。虽然只是考虑,但是他有把握。师青游最终会答应,因为一个一旦心有所系的时候,便会有所牵绊,而这个牵绊就是史耀光。师青游最终一定会因为这个人,走出那个无所诉求的世界。
然而,如今这个人……自尽了,这无疑不是将一把利刃捅进了师青游的心口之上。
所以,柳清澄才会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如此失态,直接冒着雨便赶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证实什么,师青游会怎么样。史耀光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没了。师青游之后的路会怎么走。
他怕,怕师青游会将史耀光的死归结到他自己身上。他怕,怕师青游从此真的放空一切了,连自己也彻底放弃,那便与废人无恙。他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师青游……
“我没事,你放心。”
师青游的声音幽若悬丝,全无半点生机。柳清澄双唇微张,最终还是颓然而立。
“麻烦你一件事,帮仲芝火葬。我要将他带回京城。”
柳清澄一怔。“京城?你……”
“恩,京城。”师青游一字一词,咬的极重。他缓缓将史耀光心口上的匕首拔出,那沾着鲜血的匕首泛着寒光,匕身上一个精巧的花刻彰显着它与众不同。
柳清澄赫然。“这是……”
师家的标记。这把匕首是师家的,而且还是某个人的随身之物。这把匕首不该出现在这里……,绝不该出现在这个牢房里!
身后一个人影“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砖之上。柳清澄的心也随即凉了半截,他看了一眼双眼微红的师青游,心中淡淡一叹。
“都和我出去!”
一声令下,衙役们相互对了下眼,便跟着柳清澄走了。仅有那跪着的人,还依旧留在原地。
再出牢房的时候,李沁已经带着人走了过来。见柳清澄和一班衙役都在外面站着,便停了脚步。
一群人默契的都不开口讲话,一致望着那淅淅沥沥的雨砸着青石板,听着那啪嗒啪嗒的声音,各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沁朝着大牢深处看了一眼,心中思绪万千。隐约觉得这次的事,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家斗。师家的事,他曾问过宗无言和包水仙。
四年前,师家经历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洗牌。说不大,是因为当家继承人易主在京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说不小,是因为这件事虽平常却也在京城引起了轰动。换继承人不稀奇,可稀奇的事,换的是一个庶孙。而原先的继承人,师青游也离了京城。虽然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名堂,只是关这嫡长孙出走就已经够让人咋舌了,更不用说这庶孙当家了。
现如今,这位被放逐的嫡长孙怕是要回京了。而京城的那位怕是容不下这位的,所以师青游和柳清澄才想了这么一招。虽然得了个罪名,估摸着回京之后自有办法脱罪。至于史耀光……
栽赃陷害,一是想让人以为史耀光只是师青游回京的一个棋子。二是想将史耀光留在身边,为的是更好的保护。师青游对史耀光的心思,若是有心的都看得出来。
可是,现在史耀光却自尽了。
他李沁相信,师青游不会那么蠢,会不清楚史耀光是个什么性格。既然当初做了这个局,就不会没有想过史耀光会以死明志。所以,这个牢房一定会是整个郓城最安全的地方,即便史耀光真的想自尽,也绝没有可能得逞。然而,听人回报史耀光却是用一把匕首插入心门几乎是当场毙命,等到大夫赶到的时候早就没了气息。
匕首,哪里的匕首?这恐怕就是柳清澄和一班衙役站在大牢门外的原因了,只是那个人为什么要史耀光死?
“阿嚏!”
柳清澄突然打了个喷嚏,倒是把所有人的思绪都打断了。他吸了吸鼻子,耸了耸肩。李沁见了,想这人大概是因为先前淋了雨有些伤寒了。
这一想起,刚才柳清澄一听史耀光出事的消息,就煞白着一张脸冲进雨里往这边跑。李沁这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莫名其妙的很不是滋味。
虽然李沁明白,这局柳清澄有份做,自然史耀光出事了,他会急。可是!李沁总觉得这让柳清澄乱了方寸的原因不止如此。
“阿嚏!阿嚏!”柳清澄喷嚏连连,任谁也看出这位药使大人是受了风寒了。
这身体可真是……够虚的。不过是盛夏里淋了一场雨啊!
“王爷,看着天气也不早了。不如您先和柳大人去用膳!这里有我们就行了。”牢头被一群衙役给推了出来,做了个出头。
这两天这郓城可真真是倒了大霉,没听说哪家县令和师爷双双入狱的。虽说是得了个罪该万死的罪名,可是任谁都觉得这里面有古怪。入狱就入狱!谁不知道郓城的师爷不是个好惹的,只要进了京,这事情就能不了来之了,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一样。可偏偏这个时候,县太爷在牢里自尽了。
这真是叫所有的人的始料不及,朝廷一旦怪罪下来,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他们这些人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所幸的是,现在王爷和药使都还在,即便真有什么,还得靠这两位。所以,这两位必须得好吃好喝的巴着。
于是,用膳的时候。李沁和柳清澄就发现,这县衙的主簿,捕头一个个的都对着他们卑躬屈膝,大献殷勤,就差献媚了。
“王爷,这是五味坊的招牌菜,您尝尝。”杨主簿刚说完,成捕头又麻利的给李沁填满了酒。那边柳清澄也基本上“饭来张口”,基本上是在被喂。
被人捧,被人服侍。李沁和柳清澄并不排斥,也不见怪。只是,这杨主簿和成捕头两个人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个愣头青。两个人对于献殷勤这种事,似乎没啥天赋。不过这二人倒也懂得合作,一个专门负责倒酒,一个专门负责布菜。只是这两个人为了不给另一个人添麻烦,总是绕着桌子跑着添酒布菜的实在是让人看的头晕。
“我说……,成捕头,杨主簿。”
“在!在!王爷,唤我二人何事?”被点名的两位,停下自己的脚步,直愣愣的看着王爷,等待其发话。
“你们下去歇着,本王和柳大人自己动手便好。”
“呃……大人。可是我们做错了什么?”杨主簿试探着问,他们二人之所以这么大献殷勤,自然是有事相求。现在让他们下去歇着?那很有可能这辈子他们都得歇着了。
“自然没有。”李沁扶额,他知道这两人所求何事,但是他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算了。不能再陷的太深,不然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而且,师青游既然做了这事,肯定是有后招的。至于郓城县,他相信师青游自有部署,他们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那……王爷。您是不是觉得这菜不合胃口,我这就让成捕头给您换菜去。”杨主簿给成捕头递了个眼神,成捕头马上会意,立马就要往外走。
“是是,小的,这就去。”
“别!”李沁忙出声阻止,这折腾下去,可没个尽头了。这两个人简直是一点眼也不会瞧啊!
“这个……这个……”被喊住的成捕头,搓了搓手,呆立在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柳清澄瞧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和王爷一样,一早就看出这两人的心思,也大抵明白王爷的意思。所以就不做声,只看着。这两个人倒也有趣,死活就是看不出王爷不想搭理他俩,搞得王爷想拒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杨主簿,成捕头。你们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这时候也不早了,本官和王爷还要休息呢!”柳清澄说着作势打了个哈欠,表示真的是累了,有事赶紧说,不然就走了。
李沁对着柳清澄翻了个白眼,他就不想掺和这事。可这个人偏偏就要去凑热闹,气不过啊。只好自斟了一杯,赌气似的喝完然后重重的掷了下桌子。
杨主簿被这么一声吓得,心一哆嗦,嘴巴也就不利索了。
“这……我们……的确是有……”有事。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个细长尖锐的声音打断了,而这话也再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没必要了。
“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