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赵泫虽和图嘉守在门外，却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屋里此刻得是个什么情形。
另一边，用过斋饭的樊娘正悠悠达达的走过来。
“情况怎么样？”樊娘向屋里努了下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赵泫抿着嘴，嫌弃的看她那副强忍住笑意的表情，道：“还能怎么样，没看见也是知道正在经历雷霆风暴。”
屋里，此时的情况可要比雷霆风暴厉害多了，简直就是地崩山塌。
德贞长公主方才刚刚讲完大长公主多年来利用赵泫，意图废周的计划，明庭就已经忍受不住内心的痛苦，蹲到了地上。感觉他长嫂只要再多说出一个字，他立马就会晕倒在地了。
柳心与德贞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交换了下信息，都觉着得让明庭缓一缓，故而均闭口不言，由着屋中空灵灵的安静。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明庭才用右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慢慢扶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露出一张青白交错的脸。
老侯爷当年死的时候，明庭刚十一二岁。
正是策马横行的年纪，骤然失去父亲和长兄，对他而言自是极大的打击。可好在他还有母亲的安慰教导，不至沉溺于伤悲，能够重整旗鼓，长成如今这般顶天立地、杀伐决断且不拘泥于常理的好男儿。
但谁知，自幼对他谆谆教诲，教他要光明磊落、热血满怀，忧乐源自与民的母亲，竟为着自己一己私仇，就要利用将她视作至亲的人，就要不顾天下黎民的生存安危，要推翻一个朝代，一个国家。
这与明庭一直以来心中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驰，更为可笑的是，当初使他埋下这个理想的，也是母亲。
明庭瘫坐在椅子上，许久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问：“那，为什么母亲要对柳心这么狠。”
德贞长公主见他没事，这才放下了心，继续说道：“石伦死后，姑母想让柳心接替他，来负责与各处眼线串联消息，筹谋计划要···要除掉五弟。姑母知道石伦的案子之所以被掀出来，就是因为五弟已经发现了些许端倪，对石伦起了疑心，故意设局要引出这幕后的人。所以她知道五弟迟早会查到她身上，这颗棋子已不堪再用，必须彻底除掉。”
德贞顿了一顿，看明庭暂时反应尚好，便继续说：“柳心不肯听她的，反还劝她要放弃个人仇怨，说当年老侯爷和······和明轩的事情，只是一任君王无德罢了，不该让天下人一齐陪葬，辅助子澈成为明君，登上大周帝位才是正理。可能就是这些话惹恼了姑母，愈发让她觉着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能在留了，这才对柳心下了狠手。”
“你是不知道，我在乱葬岗发先柳心的时候，她身上的血把衣裳都浸红了。后来大夫来看她，才知道她的脚筋和腿骨都被打断了，肋骨和十根手指也都被刑具给夹折了，那身上的皮肉都被蘸了盐水的鞭子给打的翻了出来···她是当真一点人心都不讲了呀！”德贞长公主哽咽着说完这些，眼泪不住的从眼眶里流出来。
柳心看她这么难过的样子，也红了眼睛，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我如今不是活过来了嘛。”
“怎么没事了！”德贞长公主的声调一下子提了老高，“要不是五弟请来的女医医术高明，你这会儿都过了头七了。凭是这么着，女医还说你这满身的伤能不能全好好不一定呢。”
她说着猛地转头向一旁脸色惨白的明庭，呜咽着道：“五弟先前想要瞒你来着，我就说你是瞒不住的。如今都告诉你了，是让你心中好有个算计，日后别没得做了亲娘的棋子。”
明庭此刻虽将长嫂的话都听入耳中，心上却被扎满匕首，脑中一片空白。
想来就算他有再好的想象力，也猜不出所有人都一贯温柔慈祥的母亲，会对视之如女的柳心下手如此之狠，这是要活活打死她啊！
明庭慢慢扶着椅子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柳心跟前，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对不住了。”说完他就魂不守舍的往外面去了。
正在院中等着的赵泫，看明庭出门时险些被门槛扳倒，赶紧跑上去，一把将他扶住。
明庭略抬眼，看清了赵泫坚毅的面孔，仍旧低下了头，轻轻说了声：“对不住了。”而后扶着赵泫的手臂站起身。
“没事，我们都不会怪你。”赵泫语气坚定的回答，让明庭失神的眼中微微一怔，可复又垂下眼眸，轻轻推开赵泫的手臂，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他这样···没事吧。”图嘉走到赵泫身边，想到她当初得知这般内情时，心中那个难过，不由得担心的望向明庭凄凉的背影。
“李敬。”赵泫将他唤到跟前，“你去在后面悄悄跟着侯爷，千万别让他出什么事。”
“是。”李敬得令而去。
“唉······又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樊娘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颇具感慨的说。
“你就别管这些了，柳心如今的伤势到底怎么样，给个准话先。”赵泫语带嫌弃的说。
樊娘自然是不肯示弱，白了赵泫一眼，道：“她恢复的还算不错，这一两日就可以挪动，送到隐庐去修养，没有个半年一年的只怕是下不了地了。”
“那她的腿呢？”有过同样伤情的赵泫，知道最难医治的地方在哪里。
“腿恐怕是治不好了，她的下半辈子，只能靠轮车了。”
“怎么可能，当初殿下腿······”图嘉想到当初在暗香谷的日子，立马插了一句。
“我不知道主君的腿当初是哪位神仙大人给治好的，我只能说男女有异，伤情有别，就算你们再将那位神仙请下凡来，只怕他也没有办法。”樊娘说着哼了一声，进屋去了。
图嘉被樊娘噎了半句，闷闷不乐的垂下了头，赵泫就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报之以安慰的笑容。
其实他们不是没有动过重回暗香谷请花谷主出山的念头，可正如樊娘讲的，柳心这次伤得太重，只怕是请了花谷主来也没有办法。
前边，明庭踉跄着往玄天观外走，一路撞到了许多前来祈福的人，可他仍旧不管不顾的往前走，到底去到哪儿，他自己也不清楚。
“哎呦，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
跟着又传来了带着疑惑的话语，“哎，这不是征西平叛的大功臣明侯爷嘛，怎么青天白日的就醉成这个样子。”
明庭抬眼一看，与他撞了个满怀的，正是素日的死对头，李太尉府的千金，李梧秋。
“你这是怎么了？”李梧秋发觉明庭神色有异，软下话语关切的问道。
猛然之间，明庭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与悲伤，登时红了眼眶，一把抱住李梧秋，悲戚道：“梧秋，我从今日起再也没有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