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沙落村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江涟满脸疲惫,本来想说是在这儿好好休息调整一下,现在倒好,成了动物园里接受参观的成员。
李出递上一杯茶,“累了?要不进去休息一下?”
江涟接过茶水,“我觉得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了?她们不但好奇心重而且乐此不疲的来来往往,同样的问题问了一遍又一遍,大家相互传达一下就可以了嘛。”
李出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她们也是担心,毕竟家里的顶梁柱都出门在外,而且跟的人她们又不了解,只是全看在你的面子上。”
江涟坐在桌边一脸生无可恋,“我们明天就走吧,这里也无法好好休息,不如早些启程,也许等到了北漠才能好好放松一下。”
“很难讲,毕竟接受采访的是你,我们该逛逛该睡睡。涟儿,我觉得你得改变一下想法,咱们换位思考一下嘛。”李出继续开解她。
有时候一直排斥什么事情,反感和不适会远远超过事情本身带过来的。不如放下成见,敞开胸怀。
江涟闭目思考,李出说的有理,问题确实在自己,她本来就不喜欢一件事反复的述说,生怕成为下一个祥林嫂。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怕自己会无法忍受,一旦崩坏了,受到伤害的人更多,还是明日就撤吧。”
“诶?想不想去他们那个塔楼上看看?”李出转了话题。
江涟略微惊讶,“你想去?”她听秦英说,自从他们进山之后,塔楼上就没人值守了,也不知道安不安全。“稍后我们问一下秦英姐姐,是不是安全。”
“我问过了,趁现在没人,走吧。”李出拉起她,“走一下,总待在屋里还会有人来的。”
江涟耸肩,“好吧。”
两人并肩出了大门,烈日当空,真的不怎么适合出门。
沙落村的人口减了一半,变得更加冷清。女人和孩子几乎不在这个时候出门,都固守着自己的小小家园,祈盼着远方的亲人安康。
李出瞟一眼江涟,心头飘过一股似有若无的忧伤。沙落村离北漠不过是四五天的路程,那意味着能见她的日子屈指可数。
他本是一个无牵无挂之人,四处落脚,漂泊不定,身如浮萍,心也如止水,对于以后没有任何想法,当然现在他依然不能有太多想法。她的身边已经出现太多人,很多位置都已经被占据了,或者她也没想过该预留一个位置吧。
“这边走,有很多台阶哦。”
江涟笑着将手递给他,“你来过?”
“没有上去过,只是了解了一下。”李出让她先上,自己紧随其后。
江涟想告诉他自己可以直接飞身而上,但一回头看见他的笑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你也小心。”
他笑得很是满足,这对于经历过深山腹地的他们来讲实属难得,她又何必去打破呢。
塔楼的台阶已经发出了年久失修的吱呀声,越往上走越晃动的厉害。他们只不过是离开月余,这塔楼就破旧如此,可以想得以前他们是多么用心的在维护。
“这上面修得真是简陋啊,他们以前辛苦了,一个这么小的亭子。幸好这里少风少雨,不然值守的人处境更加艰苦。”
“是啊,太简陋了,能上来值守的人太厉害了,要日夜忍受孤独寂寞冷,只能跟太阳比肩、跟星星月亮谈理想之类的。”李出用玩笑的口吻道。
江涟笑着看他一眼,没有搭话。这几百阶,上和下都很艰难啊。村子里真的是把素素做神一样的供奉着,她很了不起,是个不错的leader。
身后的李出呼吸有些沉重,想他本手无缚鸡之力,身体自然是受不住的。
“李出,我们歇歇吧?”
“啊?”李出随即察觉到是自己已气喘如牛,“呵呵,没练过的就是差点儿啊,以前我最讨厌登山,现在终于体会到短板。”
“短板?哈哈哈……”江涟哈哈大笑,“来这一遭,看来让你学到不少,会反思了。”
“真的,不说笑呢。以前我觉得被人当怪胎、不合群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人自由自在,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李出俯瞰着整个沙落村,脑中回想着他们初到此处的情景,猛然发现具体的细节都记不起来了,只剩一些深刻的感受。
是啊,时间如刀,削完了容颜便开始雕琢心脏。斗转星移,能留在生命长河里的寥寥无几,内心却在一次次汲取之后变得愈加丰盈。
而他体验过了群居,再回到孤身一人……,又要许多日夜习惯吧。
江涟忽扇着袖子,“可能正如围城一般,城里的人羡慕城外自在逍遥,城外的眼馋城内安稳无忧。而我们前世正是城内之人,被各种条条框框圈着。父母、学校、公司、社会,每一步都有人指手画脚,偶尔还会斜剌里添上一巴掌,太紧凑了,经常喘不过气。
这个时代虽然也有规矩,但毕竟社会人口密度比较低,小老百姓还是无甚大事,是自在了不少。你说,要是有一天咱们穿回去了,弄不好还会非常想念在这的日子呢。”
“兴许吧。继续上吧,看着也没多少阶了。”李出站起身,望了望塔顶的小亭子,“上面好像有人了。”
“恩?”江涟也起身扶着栏杆向上看了看,模糊不清,像是有个人影。“谁呀?比咱们的想法还奇特呢,还捷足先登了。走!”
江涟来了兴致,三步并作两步的向上登去。
“你慢一点儿!”李出忙加快速度赶上。
阿吞坐在栏杆上,在风中飘飘欲仙。沙落,沙落,是素素的一个期望啊。那人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她不求雨来,哪怕有沙子自缝隙里落下,他或许有一线生机。
呵呵。
她也是为他懊悔自责一生,记得当时她讲给自己取名沙落的原因时,自己笑得花枝乱颤,她却蓦地红了眼眶。
她说,如果能与他一起葬身火海,这一生也算无悔。
他不解,生与死怎会一样呢?生者有无数机会,死了不过是一捧种花的土肥和石碑上的铭文,虽然赚取了无尽的悼念,但悼念本身就是很无能为力的体现啊。
沙落,沙落,你也要散去了。
她为他建了如此一个庞大的活人祭,痴痴缠缠竟拖了三四代,该结束了,他们被禁锢太久了。
“阿吞?!”江涟惊得张大嘴巴,“你也知道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