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秋微冷的清晨,一行马车哒哒哒停在了忠义候府的暗红正门前,门前的两座石狮高大威猛,似乎在守护着这个家族的繁荣昌盛。
纳兰疏影下了马车,站在那暗红大门前,抬头望那牌匾最显眼的六个鎏金大字--“纳兰忠义候府”,底下隐隐可见“世宗钦赐”四个朱红小字,龙飞凤舞。
世宗,风御国开国皇帝,当今惠钦帝之父。侯爵本不可以世袭,只因为世宗念着纳兰老侯爷战功,又救过他的性命,破例让其子袭了侯爵,即现今的忠义候,纳兰疏影的大伯纳兰明哲。
纳兰疏影就站在门前,只因还在孝期,一身素白衣裙,只在袖口和裙角绣了几朵淡粉梅花。梳了垂鬟分肖髻,一支白梅小簪簪于发上。清丽的面容上无一丝脂粉,却在近身时能闻见淡淡的梅香。
人都说,俏不俏,一身孝。可在她身上却不见一丝娇俏颜色,平静的面色无喜无悲,那清冷的的身影仿佛超然这世俗之外,好似任何人站在她身边都污染了这个女子。
其实她原本并不是这幅不食人间香火的样子,只是这些日子,因着父母相继去世,整个人变得沉静了,也消瘦许多,才给人这种错觉。
“姑娘?”奶娘常姑见自家姑娘站了许久,忍不住轻轻唤道。
纳兰疏影看了那紧闭的大门,没有说什么。
她的父亲本是庶出,纳兰老侯爷死后太夫人立即分了家,她的父亲纳兰明轩只好带着生身母亲刘姨娘自立门户。
所幸,纳兰明轩颇有才学,中了状元,仕途平坦做了青州知州,又娶了太师府的嫡姑娘,在别人眼中也是风光无限,总算在嫡母面前抬起来头。
可现在,她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身份回来着纳兰忠义侯府,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两家人素来不亲近,太夫人也不待见这庶子一家,也幸亏离得远,也只有年节会见一见。
但是纳兰疏影也不曾想到,如今不过是比这预想的时间早到了两日,却被阻在了这大门外。这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不是早叫人捎信来,说姑娘这几日就到,怎的连个来迎的人都没有。”
常姑一脸不耐,就差骂着府里没规矩了。
她家姑娘管怎么说也是纳兰家的姑娘,却被这样怠慢,若是真不愿意当初也就不要捎信来啊。
“琴霜,你去叫门。”
纳兰疏影吩咐了自己的丫鬟。纳兰家的闭门不出,可这一群人不能站在这大街上。
琴霜受了令,前去叫门。厚重的大门只开了一条缝,一个青衫小斯露出半个身子,询问了缘由,只说前去禀报主人。
“画儿,去马车里将姑娘的披风拿来。深秋露重,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别着了凉。”
常姑一边吩咐着,一边心疼的将纳兰疏影已经冰凉的手捂在掌心中暖着。
纳兰疏影看着那交握的双手,总算驱散了些寒冷。
常姑并不是家生子,也不是她母亲的陪嫁,只是那年常松得罪了乡绅,一家人从家乡逃了出来,无以为继。
纳兰疏影的母亲齐朝零见他们可怜便收留他们,又见常姑刚生了常庆奶水充足,便让她做了自己女儿的奶娘,常叔得了个采买的差事,后来当上了府里的总管。
常姑也是命苦,自小是个孤儿,乞讨为生,后来认识了挑货郎常松,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因为没有名字,别人就常姑常姑的叫。一直走南闯北的,直到进了知州府,日子才安定下来。
这些年,常姑一直当纳兰疏影是亲生女儿那般照顾,比对常喜,常庆和常画三兄妹还要用心。
“姑娘,您为何要受这般委屈,我们可以去舅爷家啊。”
画儿为纳兰疏影披上披风,不满的嘟囔,那被冻得通红的脸蛋配上那忿忿不平的模样煞是可爱。
“你这丫头胡沁什么!”常姑一掌打在画儿的额头上还不留情。
“不懂得就别瞎说。”常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齐家那位太夫人恨自家夫人恨得牙痒痒,那是个手黑的,又不顾及名声,自己姑娘去了不地被磋磨死。
“可是舅老爷对姑娘好啊。”
画儿捂着额头仍不死心的反驳。气的常姑又瞪了她一眼。
“画儿还小,哪懂得这些呢。”
纳兰疏影揉揉画儿被打的额头。
画儿见过几次齐家那位舅老爷,觉着是个和善的人,只是她不知道其中还有其他的内情,只觉着他对自己姑娘好,不会让她受委屈。
“我才不小呢,我都十二了。”画儿挺了挺胸,似乎在证明自己真的不小了。
众人都被这一幕逗笑了,连纳兰疏影都微勾嘴角露出淡淡的笑。
“哟,这来的可是疏影姑娘?”
一道高调的声音将这平和温馨打破,大门敞开,一个绿衣妇人疾步走来,年纪要比常姑还要大上几岁,看那穿着应该是个管事妈妈。
因着纳兰明轩早已分家出去了,纳兰疏影则不和忠义候府的子嗣一般序齿,每每回来就被称呼一声疏影姑娘,不过她轻易不回忠义候府,也不大认识府里的人。
纳兰疏影身子微服,行了一个礼。那老妈妈赶紧回了一礼,一张老脸笑的要皱到了一起。
“不敢,不敢,奴婢只是太夫人身边下人姓张,可受不起姑娘这么大礼。姑娘这般的知书达理,怪不得太夫人心心念念的盼着,太夫人,夫人和姑奶奶都在里边等着呢,让奴婢扶您进去吧。”
张妈妈一张嘴好似能将人说上天去。
“有劳张妈妈。”纳兰疏影没再说什么,扶了张妈妈的手进门。
从角门进府后又乘了小轿,避过前院,进了后院,期间抬轿的婆子似乎脚步生风,走的飞快,轿子有些不稳。
“这位妈妈您倒是慢点儿,我家姑娘身子素来纤弱,哪能这般颠簸!”
棋雪素来泼辣,提高了声音呵斥住张妈妈,只觉得这些下人好不懂事,抬着着主子呢,还走的飞快,好似自家主子见不得人似的。
“姑娘赎罪,昨儿个大公子约了沈国公家的大公子,张御史家的二公子品画,晚间就宿在了傲雪轩,这大清早的,奴婢是怕姑娘撞上了陌生男子,对姑娘的名声也不好不是。”
张妈妈微微弓着腰,赔笑道。岂不知她笑容有些僵了,一看就有什么事儿。
“您这句话就不对了,这侯府的客人怎能是陌生人的,如今我家姑娘入了府也算是半个主人,就算是碰上了,也是主人遇到了客人,怎会有损我家姑娘的名声”
琴霜虽然声音柔弱,说话却不太客气。常姑脸色也不好只是并未发作。
“是,是,是,姑娘说的对,是奴婢疏忽了,该打,该打。”
张妈妈赔着不是,笑的更灿烂了。
纳兰疏影只在轿中,好似完全没有脾气,完全不在意,只由着自己的丫鬟去说。
“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去拜见太夫人才好。”常姑走上前说道。
张妈妈弯腰赔笑在前边引路。
画儿第一次入侯府,总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侯府自然是比知州府大了许多,只是一面面的高墙,房子也大多是威严肃穆的,竟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敬意。
她在四个丫头中年龄最小,又是常姑最小的女儿,纳兰疏影一向宠爱她,自然规矩少些。此时,画儿正四处张望。连一向文静少言的书雨都忍不住拉拉她的衣袖,让她安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