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今夜偏知春气暖（小短篇，不是正文，慎买）

Part1

阿暖是个小宫女，十五岁，她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一般的个子，一般的身段，圆圆的脸，一般的长相。本来这样的宫女在这座皇宫中一抓一大把。

不过她笑起来很好看，有点憨憨的，傻傻的，但是很可人。

其实，阿暖原来不叫阿暖。

在一个春日里，阿暖跟着姑姑给各宫的娘娘送新做好的春衣，被赏赐了几块点心，阿暖藏在一座假山里悄悄的吃，御膳房的点心，阿暖还是第一次吃，她吃的很小心，很仔细，甜糯的味道回味无穷，她有些满足的笑了。

后来太子殿下将她要到了东宫办差，听说太子殿下是看她吃点心觉得她笑的好看，如同春日的暖阳，让人觉得心里舒坦，这才将她调到了东宫。

然后阿暖就叫阿暖了，太子亲自给取的名儿。

阿暖在东宫比在别处当差的时候轻松多了，也不用做什么活儿，东宫里的姐姐都说她是太子养的吉祥物。

阿暖知道吉祥物是什么，也乐于当个吉祥物，对她来说，有饭吃，有衣穿，有点心吃，就很好了。再说还有长得那么好看的太子和她说话呢。

大雍的太子殿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太子殿下三岁上书房，五岁便能熟读诗书，七岁便开口成章，年少聪颖，是惊才艳艳，琼林玉树一般的人物。

只是天妒英才，慧极而伤，太子殿下自出生后就体弱多病，太医曾言，太子的寿数至多不过二十，而今年太子已经十九岁了。

阿暖不管这些，她只知道太子殿下会很温柔的和她说话，会赏她糕点吃，还会给她讲故事，只是太子殿下总是身体不好，还要做许多的活儿。

“阿暖，阿暖，殿下叫你呢。”

阿暖回头，叫她的是东宫的大宫女秋水。

“秋水姐姐，我就来。”

说着，阿暖给小树培好土，又浇了一点水，这才匆匆往长昕殿去。

长昕殿是东宫太子的寝殿，阿暖曾经大着胆子问太子，为什么叫长昕殿，太子说，昕是指太阳将要出来的时候，是母后对他美好的期盼。

阿暖没听懂，但是也不敢再问，咧开嘴笑了，太子也笑了，还摸了摸她的头发。

“又去哪里玩耍了。”太子看见阿暖进来，放下手里的书，朝她招招手。

阿暖很乖巧的走上前。

阿暖虽然不聪明，但是规矩还是很好的，只是太子好像不喜欢她对他行礼，久而久之，阿暖见到太子也总忘记行礼，就像现在。

“怎么弄得这般脏。”太子看到了她裙摆上的泥土，还有沾着泥的手。

阿暖有些羞赫，她偷偷将手藏到了身后，咧开嘴笑，有些傻气。

太子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他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拉过阿暖的手，一点一点的给她擦干净，姿态闲适，就想是在擦拭什么玉器一样。

太子是坐着的，阿暖站着，虽然阿暖个子不高，可是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太子垂下眼睑后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真好看。阿暖在心中感叹。

太子殿下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比她进宫前在街上看见的探花郎还好看。

太子似乎是感受到了阿暖的眼神，只是不动声色。

“殿下，我今天去种树了，种了一棵松树，我以后每日都会给它浇水的，它一定会长的很高很高的。”

阿暖老老实实的递出手去，然后说着她今日都干了什么。

她是在去年的春天来到东宫的，结果到了秋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想种一棵树，只是没有人在秋日种树的，太子就哄她说等来年的春天一定让她种。于是这个春天里，阿暖终于种上树了。

太子有些失笑，不知道为何这小丫头这么沉迷于种树，不过既然她想，又不是什么大事，由着她就是了。

“你日日浇水，岂不是要将树涝死了？”他抬眼，说道。

“啊？会死吗？”阿暖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迷茫，还有些呆呆的。

“会，我让管御花园的小太监教你怎么照顾它。”太子将那有些脏的帕子丢在一旁，对她说道。

“谢谢殿下。”阿暖高兴了，笑的眼睛弯弯的。

“过来帮我研磨。”太子勾了勾她的鼻梁，很亲昵的说道。

“哦”

Part2

阿暖在东宫是个特殊的存在，许多宫人都不喜欢她，但是架不住太子喜欢，这些人虽然不会亲近阿暖，但是也不敢去为难她，所以阿暖在东宫过的如鱼得水。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喜欢她，像是太子身边的大宫女秋水对阿暖就颇为照顾，阿暖觉得秋水就像她的姐姐，因此什么话都与秋水说。

这日阿暖正在给她种的松树浇水，一边浇水，一边还念念有词。太子离得远，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有零星几个字眼，什么快点长之类的。

“她在说什么，还如此宝贝这颗树。”太子问道。

秋水看着前边絮絮叨叨不知道在和树叮嘱什么的小人儿，不自觉的笑了，“阿暖说，她的家乡若有孩子出生，家人就会为孩子种一棵树，祈愿孩子能平安健康的长成，这大约是为谁种的树吧。”

太子的心却在这一刻跳的有些快，他突然就想起有一日，阿暖问他，“殿下，你有树吗？”

那时候他不懂，但是也照实回答，他没有树。好像就是在那之后，阿暖开始想种树了。他想，这棵大约是阿暖为他种的树吧。

一阵风拂面而过，让他的脸上染上了笑意，虽然那笑意极淡，却是温柔异常。

“阿暖”

“殿下！”阿暖回头，看见太子回宫了，立即就笑了，露出几颗小白牙。

“我在母后那里带了点心来，走，去吃点心。”太子微笑着说道，那双含笑的眼睛中恍若星辰。

他朝着阿暖伸出手，含着笑等她。阿暖听见点心，高兴了，伸过手将小手放在太子的手里，被牵着回了长昕殿。

也许是听到有点心吃太开心了，阿暖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不过她很快忽略了这些，因为她看见了那一食盒的各色各样的点心。

太子是很少去皇后宫中的，因为前年冬天皇后又生了一位小皇子，行六，太子一直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六皇子，就很少去皇后宫中，一般都是皇后到东宫来看他。

加上太子，皇后如今已经有二子一女了，但是只有太子身子羸弱，但是如今六皇子年幼，皇后也不能时时来东宫看太子了。

“好吃吗？”太子看阿暖一口一个点心，吃的满足，忍不住问道。

这些东西他是很少吃的，因为他常年生病，汤药不断，肠胃受损，这些不易克化的东西他都是不占的，所以这些拿回来都是给阿暖的。

阿暖咽下嘴里的点心，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吃！”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中满是认真。

“慢点吃。”太子失笑，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然后抬手将她嘴角的点心屑擦干净。

“殿下”

“嗯？”

“殿下看见六皇子了吗？”阿暖问道。

“看到了，他如今走路都不让人扶了，到处乱跑。”太子想起那个虎头虎脑的六皇弟，忍不住笑了，他很可爱，只是自己却从没有抱过他。

“我不喜欢他。”阿暖抿着嘴，说道，连点心都不吃了。

“为什么？”

“他们说就是因为有六皇子了，皇后娘娘才不常来看殿下了，也不让殿下去坤宁宫。”阿暖想了想皱着眉头。

太子拿点心的手半空中顿了顿，然后选了一块小兔子样子的点心，递给阿暖。阿暖愣愣的接过小兔子，她觉得太子可能要生气了，他都不笑了，自己惹他生气了。

“你听谁说的。”太子依旧温声问道。

听到太子不像是生气的样子，阿暖的胆子又大了，“好些人都这么说。”

太子看着那认真的小脸，心中有些暖暖，旁人知道他宠阿暖，却不知道阿暖值得。

“他们说的不对，母后本来有两个孩子，我，还有皇妹，她把自己的爱分成了两分，现在又加上了六弟，所以母后把爱分成了三分，虽然我得到母后的爱比以前少了，但是还有六弟，他同样也把爱给我了，所以还是一样的，阿暖明白吗？”太子很有耐心的和阿暖讲道理。

“明白了。”阿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真聪明。”太子表扬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可是阿暖就只喜欢殿下一个人，不会分给别人。”小姑娘嘟着嘴，似乎在为他抱不平。

太子抚在阿暖头上的手僵了一下，随即笑了。虽然知道她只是小孩子气，可是他就是很开心，心里满满的。

“我对阿暖的喜欢也不会分给别人的。”他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阿暖笑了，眉眼弯弯的，一双杏眼中含着水汽，雾蒙蒙的，让人无端的心动。

Part3

冬天的时候，太子有一次哄阿暖，说是春天到了的时候就带她出去放风筝，可是如今都已经暮春了，太子仍然没有兑现他的承诺，因为他，又病了。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本来只是小小的风寒，却没想最后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阿暖担心他，日日守在他的床边，只有皇后或者陛下来看太子的时候，她才避开片刻。

阿暖看着太子苍白的脸色，凹陷下去的脸颊，不知道为何，心有些刺痛的感觉。

“别在这守着了，去休息，或者出去玩。”太子撑着身子说道。

他这些日子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着，少有清醒的时候，他本该好好和阿暖说说话的，但是他不想阿暖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苍白如鬼，了无生气。

阿暖不应，只是摇摇头。

“我让人给你准备了风筝，好多风筝，各式各样的，去和小宫女放风筝吧。”他说话的声音很虚弱，但是却依旧温和，甚至那嘴角都是挂着笑的。

不过面对阿暖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舍得疾言厉色过，纵然这个小丫头现在有点不听话。

“我不要风筝。”阿暖低着头，闷声闷气的说道。往常她最喜欢太子对她笑，可是先看着他的笑他却不喜欢了。

“那你想要什么？”他费力的抬起手，刮了刮她的鼻梁问道。

“我，我想······”

阿暖的话还没说完，秋水进来了，说是皇后娘娘和陛下来了，阿暖只能先避出去，只是这二位比想象的来的快，迎面碰到了，秋水赶紧拉着阿暖跪下请安。

皇后似乎看了阿暖一眼，但是没说什么，随着皇帝进去了。待人走远了，秋水才拉着阿暖起来。

阿暖不想回屋，就出去瞧她的树去了。那树绿葱葱的，虽然是个小树苗但是瞧着还是生机勃勃的。

当初阿暖选树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它，因为松树四季常青，而且长寿。

皇后见到有些死气沉沉的太子，还未说话，泪就先落下来了，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

太子见皇后哭了，想去劝，可是有心无力，有气无力，抬了抬手，又放下了。不过，好在哭过一阵之后皇后就不哭了，转而和太子说着话。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太子已经油尽灯枯了，连太医都说，不过是熬着日子罢了。可是皇后不想认输，她日日愁，有人就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冲喜。

本来她是不信这些的，可是如今太子药石无灵，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是试试这个法子，说不得就好了呢。

只是她才刚开了个头，就被太子否定了。

“母后心疼我，我知道，只是这法子不妥。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若是就这么去了，徒留人家一个，岂不是害了姑娘的一生。”

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可是神色却是平和的，甚至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为旁人着想。

“别胡说，我儿是大雍太子，谁嫁我儿那都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皇后见他说着不吉利的话，一脸的不认同。

“母后。”太子有些无奈。

“好好，你不愿娶别人就算了，那你养在东宫的那个小丫头呢，母后刚刚瞧见她了，虽说出身低些，但瞧着是个有福气的，你纳进来，母后许她个良娣位份。”

皇后知道太子在东宫养了一个小宫女，名为宫女，但是一应吃穿住都如同主子的样子，她也知道太子大约是看上这个小丫头了，如今正好纳进来，也算冲喜了。

只是太子却摇了摇头，并不赞同。从小宫女到太子良娣可谓是一步登天，可是他却不想就这么决定了阿暖的一生，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这对阿暖不公平，他也舍不得。

太子看着温和，脾气很好，但他其实是个很固执的性子，他不同意的事不管如何劝说都无用，皇后无法，最后又劝了两句，还是失望的走了。

Part4

夜里，阿暖非要给太子守夜，旁人拧不过她，唯一能管得了她的如今正昏昏沉沉的睡着，最后只好同意了。

秋水给阿暖在离太子的床不远的地方铺了褥子，但是她却没去睡，直接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入夏的夜虽然有些凉，但是却不冷了，阿暖就这么趴着，看着床上的人，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太子夜里醒了，他动了动胳膊，发现有人趴在了他的床边，一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入目的只有如墨的黑发，披散着，像一川墨色瀑布，是阿暖，他轻轻的笑了。

他还记的当初在假山旁碰到这个小丫头，不过是御膳房最平常的点心，平日里这些都不够格送到他的面前，可是这个小丫头却是吃的蜜口香甜，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当她眯着眼，咧开嘴笑的时候，有点憨憨的，露着些傻气。只是就是这傻气，让他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些异样的情绪，酸酸的，而那傻气的笑却如那春日的暖阳，洒进了他的心里，让他觉得暖暖的。

后来他将小丫头调到了东宫当差，给她起了名字阿暖，护着她，宠着她，看着整日玩玩闹闹的小丫头，让他觉得好像日子又有了些乐趣。

他抬了抬胳膊，想摸摸小姑娘的头发，结果忘记上边还搭着一只嫩白的小手，大约是睡的不沉，小姑娘立即醒了。

刚睡醒的阿暖还有懵懵的，她揉了揉眼睛，突然看见太子正擒着笑望着她。

“殿下？您醒了。”语气中满是惊喜。

“嗯”

“我，我去喊秋水姐姐。”说着就想往外跑，只是被床上的人拉住了手。

太子真的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人拉住的，他现在虚弱的很，可没有小姑娘有力气。

“不用喊她，你去倒杯水给我。”他说道。

阿暖不敢耽误，去倒了一杯水来，房间里有小暖炉，上边温着水，正好喝。她端着水，小心翼翼的凑到太子的唇边，喂他喝水。

这是阿暖第一次伺候人，还有些不熟悉，更多的是紧张。

待一杯水喝完，阿暖还想去倒一杯，只是见太子摇头，她这才将杯子放下。然后阿暖就陪着他说话，因为太子说已经许久都没有好好的和她说说话了。

“阿暖有没有想过以后。”他的目光依旧和煦，就这么注视着阿暖。

“以后？”阿暖趴在床边，测着头，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这么问。

“对，以后，比如你出了宫之后。”对于阿暖，太子似乎有着不寻常的耐心，不管是教她习字还是别的，总是一遍一遍的，不厌其烦。

“若是出宫，阿暖想要一栋大宅子，要养一窝兔子，还要做一个秋千，我还想尝尝外边卖的点心。”阿暖一件一件数着。

“还有呢？”

“还有，还有······”她抬眼，看了太子一眼，没有说出心里答案，还有，想要一个殿下陪着阿暖。

“没有了。”她抿了抿嘴说道。

“怎么会没有了。”太子摸了摸她如缎的头发，收回了眼神，静静看着床帐顶的绣花。

“我的阿暖还要一个疼她的夫君，再生两个娃娃，然后一辈子长安喜乐。”他一句一句的说着，只是渐渐的语气中有一些落寞。

“我不嫁人的！”阿暖一下子窜上了半个身子来，都有些压着他了。

“为什么？”看着瞬间放大在眼前的白皙的小脸，他问道。

“不为什么，就是不嫁人。”

阿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在听到太子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突然就有了这个念头，也就这么说了。

小姑娘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两颊还微微泛着粉红，他抬起手，用尽所有的力气将人拦进自己的怀里，一只手有规律的拍着她的背。

“我的阿暖，最好了，你说不嫁人，我们就不嫁人。”

他叹了一口气，问声说道，那语气中分不清是欢喜还是遗憾。

也许是阿暖累了，也许是这个怀抱太温暖了，渐渐的，阿暖睡着了。

而搂着阿暖的人却撑着不想睡，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这样抱着怀里的人，多一时多一刻，都是奢望。

Part5

夏去秋来，太子依然病着，太医来了又去，都是摇着头走的，太子依然撑着，但是也没有更好，只是越来越瘦了，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太子走的那一夜，很冷，陛下和皇后都在寝殿里陪着，阿暖跟着其它的宫人跪在门外，她看不清里边的场景，她只觉得太子仿佛在看她，于是稍微抬着脸，咧着嘴笑了，一如既往的傻气。

然后整个东宫的人都哭了，阿暖没哭，还是笑着，她觉得太子希望她笑，就这么笑着。

陪着她一通跪着的姐姐都说她傻了。

后来，就是国丧，阿暖只是丫鬟，没有资格去，她就趁着人不注意，偷偷的跑到了寝殿，踢掉了绣鞋，爬上太子曾经睡的那张床，蜷缩在上边，双手抱着膝盖，闭着眼。

她的呼吸很轻，像是睡着了一般，她就这么蜷缩着，从天亮到天黑，直到秋水在外边喊她。

阿暖慢慢的爬起来，揉了揉眼，下了床，穿上绣鞋，慢腾腾的走出去，只留下床上锦被上一块湿漉漉的水渍。

渐渐的，东宫里的宫人被调走了许多，只有一小部分被留下，阿暖是其中一个。守着一座空了的宫殿，很多人都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但是阿暖没有，她依旧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依旧是不做活的，只是每日守着她的松树，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天。

有人说阿暖变了，有人说她没变，还是那么傻气。只是阿暖后来再也不笑了，因为秋水说她笑的不好看，像哭，阿暖说，她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后来阿暖就再也不笑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过了太子的头七，三七······

变化是在一个很平常的早上，阿暖用过早饭又去看她的松树，可是那棵松树的松叶却黄了一小片。

阿暖急的要哭了，最后还是秋水出面，找了几个在御花园当差的小太监来瞧阿暖的树，只是瞧来瞧去也没瞧出什么，渐渐地，黄色从一角蔓延到了松树的整个树冠上。

最后，小太监告诉阿暖，这棵树已经完全死了。阿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哭，耷拉着头一个人默默的回屋了。

秋水不知道阿暖为何那么宝贝这颗树，但是她记得太子的吩咐，在他去了的半年之后要送阿暖出宫。

秋水怕阿暖伤心，就去阿暖屋里瞧她，与她说话，但是阿暖却像是伤心傻了一样，呆呆的，没有一点回应，秋水叹了口气，也不劝了，由着她去，不过就是一棵树，也许过几天又好了。

事情也却如秋水想的，没几天阿暖又成了从前的阿暖，除了不笑了。这次她不望着树发呆了，变成望着天发呆了，但是除此之外也并没有别的异常。

只是自从那棵松树死了之后，阿暖总说睡不着，她托秋水去太医所给她抓了安神汤，秋水不疑有他，每日给她带一剂安神汤来。

不过东宫如今宫人少了，阿暖又没了太子的庇护，这安神汤只能她自己煮，秋水要为她煮，她拒绝了，说要自己煮。秋水无法，只由得她去了。

Part6

天气越来越来冷了，还下过一场大雪，屋外更是滴水成冰，东宫的宫人们也都分到了炭，虽然是最普通的炭，可是这个时节晚上若是没有炭，夜里睡觉都要冻的睡不着。

阿暖也分到了炭，且还不少，她是一个人住一个屋子的，等炭分下来她就把所有的炭搬到了自己的屋里。

秋水有时候会顾不上她，但是见她那么乖，一向不会闹事也就由着她。

于是在分到炭的这个晚上，阿暖吃过晚饭一个人回了屋里，搬出炭炉来，拿出一口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铁锅，放在炉上，将那一包一包的东西倒进去，倒上水，慢慢的熬。

那是秋水为她寻来的没有煮过的安神汤，只是被她积攒了许久，如今只看那药竟有半锅之多。

阿暖记得太子有一段日子夜里总睡不着，太医就给他开了安神汤，哪知太子喝过之后夜里仍然睡不着。

多喝一碗。当时阿暖是这么说的。

太子听了却笑了，说道，这是药，若是喝的太多了说不得就醒不过来了。说着还敲了敲她的头。

许多人都觉得阿暖傻，可是阿暖真的傻吗，明明太子说过的话她都记得。

阿暖不知道多少是多，就积攒了这么许多，她想着，等这些都喝了，应该就不会醒过来了。她真的很想太子，太子告诉她要快快乐乐的，她很听话，本来想守着太子的树，可是那棵树死了。

她实在太想他了，想去找他。

阿暖虽然不聪明，但是也知道太子薨逝了，死了，除非她也死，不然再也见不到他了。

有时候她梦里会梦到他，可是每次她想拉着他的手一起走的时候，她就醒了。她想，这次她喝了这么多的安神汤，应该不会再醒了，那她就能和太子一起走。

不知熬了多久，炉里的火已经熄了，阿暖将安神汤盛出来，很浓的药味，她皱了皱眉，放到了一边。

她转身开了衣柜，拿出了一件鹅黄色的罗裙，这是太子送给她的，只不过是夏裙，现在穿会冷。不过因为刚刚熬药，炭火将屋里烘的暖暖的，阿暖还是将罗裙给换上了。

她还小幅度的转了一圈，一如当时在长昕殿中转了一圈给太子看一样。她就要去见太子了，应该穿的美美的才对。

她还重新梳了头发，没有梳发髻，只选了一根嵌着珍珠的发带。因为太子喜欢她的头发，喜欢摸她的头。

阿暖又重新端起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然后快速的塞了一颗糖到嘴里，直到嘴里的苦涩的味道散了，她才松开皱在一起的眉。

从前她最讨厌喝药了，每每都是太子拿糖来哄她，她才肯喝。

屋外狂风大作，可是阿暖却不觉得的冷，她将灯吹灭，然后上了床，就穿着那件罗裙。她没有盖被子，因为会把罗裙压的不好看。

屋外的风似乎更大了，还夹杂些雪花，屋里的阿暖心中却是热热的，因为她就要去见太子了。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了，她知道自己快要睡着了，大约还会做梦，最好能梦见太子来接她。

太子告诉过她他的名字，是瑾。太子说，瑾是美玉的意思；太子还夸过她长得白，戴玉器肯定好看，只是她现在年纪小压不住；太子还知道她最爱吃哪样的点心，只是太子走之后她就再也没吃过了；还有太子送她的风筝······

“阿暖，阿暖·····”

阿暖的嘴角露出了笑意，殿下，果然来接她了呢。

Part7

阿暖被发现的时候，身子已经变的冰冷了，是秋水先发现的。

宫中小宫女自戕不稀奇，可是这个小宫女却不是一般的小宫女。很快阿暖的死因就查清楚了，阿暖费尽心力藏的那些药并不足以让人睡死过去，但是会让人一直昏睡，不知外事，是天太冷了，阿暖是在睡梦中被冻死的。

那个曾经在东宫最受宠的小宫女在太子薨逝的百日里，殉情了，穿着太子送给她的裙子。

阿暖，阿暖，终究还是死在了这个冰冷的冬日里，以这样的法子。

皇后也知道了，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然后去了御书房。不久之后太子陵寝重开，抬了一桩棺木进去，放在了一桩高大的棺木旁边。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竟然看着无比的和谐。随后又放下了两块牌位，左边是：大雍皇太子赵瑾；右边是：妻云氏阿暖。

阿暖没有出现在皇家玉牒上，但是她的名字却永远摆在了太子的身边。

东宫之中只有秋水哭的不能自己，她一会骂阿暖傻，一会骂自己有负太子所托。

阿暖永远不会知道，太子曾经吩咐她半年后送阿暖出宫，宫外京郊，太子为阿暖准备了一个大宅子，花园里架了秋千，还养了一窝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