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似
“人跟人即便不是亲人,也有相似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想当初我师傅领我来伏龙寺时,也有人说我和我师傅眉眼间有相似,说我是我师傅的私生子。女娲造人的时候也没思量得那么仔细,男的女的也就随手那么一捏,相似也是难免的。”
“满星真的不是你的私生子?可你俩长得真的很神似。”乔三巡充满疑惑道。
“就我和满星神似?吴园儿和沁雪呢?”
北斗这一问,彻底终结了两人的对话。乔三巡那脸色变得很难看了。
吴园儿和自己长得相似吗?沁雪在心里问。
晚上,沐浴后,沁雪裹着一身藕荷色的缎袍走了出来,坐在大铜镜前梳头。她一面梳一面打量着铜镜里那张脸。她很少认认真真地看一看这张脸,偶尔往镜子里瞄过,但都飞快地挪开了目光。
这张脸其实长得挺好看的,白净又秀气的脸盘子,一双含情脉脉水光盈动的黑眼睛,一笑起来感觉眼睛会说话;下巴略尖,嘴唇单薄,这都不出彩,所以鼻梁成了最重要的补救。小小的一挺鼻子白又嫩,仿佛是拿奶酥现成雕刻出来嵌上去的。眼睛在说话的时候,鼻子也透着灵气的劲儿。原来吴园儿的长相和自己是一个派系的,区别就在于一个稍显娇俏,一个端庄更多。
她忽然对这脸有了一股亲切感,放下梳子,两只手捧住了那张脸轻轻地摩挲了起来。她在心里对佛祖又多了一层感激,原来佛祖是如此苦心地在安排,给她的是一张可以令她宽慰的脸。她往后不用再害怕照镜子了,看着这张脸,她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背后忽然传来咯咯声,她回过神来,从铜镜里看见仲春就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她立刻有些尴尬了,忙放开手拿起梳子问道:“花就放那儿吧!”
仲春走到细镜花瓶前,笑问道:“小姐怎么那样看您的脸?就像不认识似的。”
她手一扬,再往下一送,桃木制的月梳便顺帖地从她那长长的湿发间穿过:“我是在看我有没有老。”
仲春往镜里瞄了她一眼,笑嘻嘻道:“小姐原来是怕老?小姐是怕自己老了三公子就不要您了?”
沁雪打了个抿笑:“女人不都不怕这个吗?”
“您就别疑神疑鬼的了,三公子待您可好着呢!您没听见他今天来的时候怎么说吗?乔府里院子已经给您备好了,家具摆件都选了您最喜欢的,奴婢老婆子五六个,您就算天天不下地也有人抬着您走呢!他若不是真心爱你,干什么花那大价钱替您置办这些呢?即便将来他真没那样爱您了,可您早已经是他儿子的娘了,他为了他儿子也得爱您呢!”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真是说不过你,你这张嘴落在我这儿吃饭真的是亏了。你比那月泉楼的先生还能说呢!要不然等哪天三公子来了,我让他放了你的卖身契,你去月泉楼做说书先生去?”
仲春摇摇头,摆弄着花枝道:“做先生可没意思了,辛苦说了一场,把全场人都说哭了也挣不着几个钱。我就图一男人,靠得住的男人。”
“像北斗师傅那样的男人?”她斜瞥了仲春一眼。
仲春打了个抿笑,盯着百合花的眼睛里透着亮光:“那样的男人可不好吗?要真是能把他拴在腰上,你让我天天跟佛祖上香我都愿意!”
“那得等下一辈子了。对了,我问你,宝丹青是谁?”
“宝丹青?呵,提起这女人我心头就来气!”仲春手一重,一支百合花就断了颈,“小姐,您是忘了吗?您不记得谁是宝丹青了?呵,那可是咱们丰照城的大名人儿呀!金铭阁那个,最会跳舞的那个,您全都忘了?”
“金铭阁?”
“哎哟我的小姐,您还真是一孕忘三年呐!宝丹青,金铭阁的阁花,城里公子都喜欢捧她脚丫的那个!当初她还不算什么名色,就是娼门里的一团嫩皮肉罢了,后来到了金铭阁受了胡老板的点化,学会了一身好舞技,还在参事大人生辰那晚表演了人背上跳舞,这才一夜成名了!”
“人背上跳舞?怎么跳?”
“自然是踩着别人的背跳咯!参事大人生辰那晚,胡老板找了十二个壮汉爬在地上,每人背上背个薄薄的锦垫,那宝丹青就在这十二个壮汉后背上跳舞。吓,那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再少个几斤也行!她就仗着她自个个子小,骨架子轻,跳人背上踩不断人的脊梁骨,别的大本事也没有!”仲春噼里啪啦地说着,好像被点着了的火药筒子。
“然后呢?”沁雪回头问仲春,“她惹你了?你好像很不喜欢她似的。”
“我能喜欢她吗?”仲春满脸嫌弃道,“娼门里的皮肉我最看不上了!我最最最烦她的就是她没事就喜欢往北斗师傅身上凑!特别地不要脸!”
沁雪微微颦眉道:“怎么个凑法?”
“就是厚着脸皮往上凑呗!也不知道她是打哪个时候瞧上北斗师傅的,但凡北斗师傅要去的宴会,她必到。这也就罢了,宴会上还专挑机会跟北斗师傅联手表演,弄得好像天生一对似的!久了,闲话就传出来了,说北斗师傅是名僧,她是名妓,不知道到时候是名僧渡了名妓,还是名妓渡了名僧!您听听,多恶心啊?您说奴婢能不气吗?奴婢见着那娼妇,几巴掌都解不了心里的恨!”仲春又一阵牢骚,气得脸颊绯红,拨弄百合花的手都抖了起来。
沁雪转回头,又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表情有点僵硬道:“怪不得今天说为着北斗师傅……唐礼公子特地请了她。”
“什么?唐礼公子又请了她,还是为了北斗师傅?咳!那可真是一帮子不省心的公子呀!北斗师傅是个清修的和尚,他们把北斗师傅跟宝丹青拉什么拉呀?真是气死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