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桐树生门前,出入见梧子(十)
妙华没有想到,已经十岁的琦儿如此不懂事。之前他来过几次桐羽宫,每次都是怯怯的,躲在侍女后面,为此先帝很不满意,再加上他阿娘的事儿,因此并不受重视和喜爱。妙华以为他会是个胆小怯懦的孩子,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让自己难堪。
只见他上前一把抱住跪在地上的陈氏,呵斥那些依命上前的侍卫:“都给本王滚开,狗仗人势的东西。”侍卫们退到一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有些怔愣又有些愠怒的太后。妙华也没有想到这孩子会有这样出格的举动,一时有些吃惊,然而一众人都看着她,这个时候如果不控制住局面,今后势必更加麻烦。
“琦儿,别失了体统!”她的声音一直都柔和,很少有这样威严的时候,分明已经是生气到了极处。
然而拓跋琦接下来的举动却是始料未及的,十岁的孩子,带着孩子般的稚气和耿直,也有着少年人的冲动和血气,可就是没有人告诉过他应该如何在这宫里自处,应该如何去和眼前的这个并不熟悉的养母相处。若是他成熟一些,必然会知道,这个女人将会是他最后的依仗,可是他的乳母告诉他的东西太过于根深蒂固,他只觉得自己悲哀的童年,全部都来自于这个看上去高高在上,却狐媚君上的妖女。
“妖女!”他忽然指着妙华道,声音高亢,义愤填膺,“就是你迷惑阿耶,让他厌恶我阿娘,就是因为你她才会被安上那样不堪的罪名而死。你工谗善妒,狐媚惑主,当了太后还不安分,与摄政王秽乱宫闱,毫无廉耻!你如今要赶走我乳母,莫不是因为我们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吗?“
这些话说得太不堪,尤其是出自一个孩子的口中。妙华脸色发青,气的直发抖,她再也坐不住了,向前走了几步,对着那个怒目圆睁的孩子,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失控:“琦儿,这些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拓跋琦忽然跑上前来,捉起她的手臂,发了狠一般的咬了下去。还是刘瞻反应最快,他有有些武艺傍身,一把上前将拓跋琦拉开,然而他那一口咬的太用力,妙华的胳膊还是受了伤。夏衣单薄,血透过纱衣透了出来,尖锐的疼痛让妙华踉跄了一下。浣瑾忙上前查看她的伤势,拉起手臂一看,才发现牙印清晰,伤已见骨,匆忙便要唤太医。然而妙华却出言阻止,虽然很疼,也很生气,但是今天的事情很明显不能闹大,否则这个孩子的未来就全毁了。大魏对待宗室极为严苛,对犯上之举更是毫不姑息,若是这件事出了桐羽宫,想必不会善了。
“不要去……”她忍着疼痛,一直忍到汗湿了衣背。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炎炎夏日,但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此时陈氏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可收拾,一把将拓跋琦揽在怀中,不敢抬头去看太后。她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怎么就来闹了,将平日里讲给他的话就这样公开的说了出来,一点余地都没有了。然而琦儿还是一脸倔强地瞪着妙华,丝毫不肯退让。陈氏将手放在拓跋琦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只有她清楚,琦儿的心智比旁的孩子发展的都慢,但是他对自己的依赖,却让她无比感动。这么多年的付出,也算是值得的。
一时极静,妙华刚想开口,却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传来:“简直是胡闹!”
妙华当然听出了来人是谁,一惊之下便已知大事不好,然而却已来不及了。拓跋逸一进来,便先看了眼妙华,然后视线转移到了她受伤的胳膊上。本就愠怒的脸,变得越发阴寒,扫向陈氏和拓跋琦的目光仿佛是一支冰凌,直刺得拓跋琦也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妙华见过温柔的他,清冷的他,甚至是生气的他,却从没有见过他用这样的目光去看人,整个人都像是来自于修罗地狱的使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妙华有些慌,忙上前去想要打个圆场,然而他却没有给这个机会,只是冷着声音道:“淮阳王不尊太后,德行有失,念起年幼降为郡王,禁足宫中三月。”话音刚落,便有侍卫进来,将哭闹着不肯放开乳母的拓跋琦连请再拖的带离此处。
“至于她……”拓跋逸的眸光又落在了拓跋琦的乳母身上,嫌恶地皱了皱眉,道,“不尊礼法,目无尊卑,好好的一个皇子被一手带坏,简直是罪无可恕。”他回头看了一眼妙华,见她目光楚楚地看着自己,越发觉得胸口一口闷气无处发泄,便沉了声,只说了两个字:“杖毙!”
妙华倒吸了一口气,觉得手臂越发疼痛了,她皱了皱眉,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处理。正在想如何让他消气,没成想又来了一个人,让事情变得更糟了。
妙华很无奈,她的这个太后显然没有人放在眼里,因为高阳王进来时也没有让任何人通传,与拓跋逸一样是直接闯了进来的。
“什么时候清河王可以代天子下旨了?”拓跋远体型壮硕,所以声音也异常洪亮。进来后,先是敷衍地对着妙华行了个礼,然而便直接走到了拓跋逸面前。其实他们兄弟并不相像,拓跋远高大又魁梧,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有些凶。然而拓跋逸却清秀俊逸,虽然阴着一张脸,但还是遮不住的温润如玉。
其实先帝在时,拓跋远很少参与政务,他更喜欢寻花问柳,饮酒作乐,是众人皆知的富贵闲人。但是他是先帝的嫡亲胞弟,一直都饱受信任,所以便也有摄政之权,用以分权,防止拓跋逸大权独揽。先帝自然是用心良苦,这位也算“不负所望”,一直以来便习惯于和拓跋逸唱反调,这次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样着急的赶来,必然是要阻止一二的。
妙华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对,先不论拓跋琦骤然前来大闹一场,就说这两位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来得这样及时,像极了有人提前的安排和布置。
果然,两位摄政王因为拓跋琦的事情已经有了针尖对麦芒的感觉。就像是一场大战,即将打响,没有人敢说话,害怕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