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章
朝时群臣提出的政事皆在同德帝询问赵叙明后,被他一件一件自如的提出了解决方案,同德帝的面色却愈发的复杂。
散朝之后,钟秀宣缓步慢行,余光里瞧见一个太监朝赵叙明走去,面色恭谨低声絮语,而后小太监领着赵叙明往崇政殿的方向走去,钟秀宣心内暗恼的同时也对同德帝生起了怒其不争之意。
他甩袖,压下心中怒气,见谭济元满面精神的走来,他走了过去,「孟冬。」
孟冬是谭济元的字。
「昨夜小太子去你府中,是有何事?」
说来谭济元也疑惑,二人边谈边行,谭济元将昨夜之事一一说来,钟秀宣却是眉头一皱,见已是出了宫门,他抚胡道:「小太子自从病愈之后,好像性子都有些变了。」
谭济元不可置否,缓缓道:「我观太子眉目之间,神情似乎好似一人。」
「先帝。」钟秀宣了然看向他,接道。
而后他又嗤道:「若是真像先帝,那可是朝中大福喽,赵叙明这个老东西,把持朝政多年,陛下又是性子绵软,这才不过半月,陛下就急着安抚赵叙明了,怎么能掌……」
他突然收声,长叹了口气。
谭济元敛眉,默不应声。
半月前同德帝意图让郑巍回朝述职,先是被赵叙明以边境鞑靼虎视眈眈,大将军不宜轻易离开为由反驳,而后他又称病卧病家中,诸事不理,赵叙明一派之臣暗中向皇帝施压,逼的同德帝不得不歇了宣郑巍回朝的心思,还亲自去赵叙明府上将他请回了朝中。
赵叙明的势力从先帝时便渗透在朝中了,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拔除的。
「岳父,您还是急了些。」
钟秀宣叹气摇头,转而问道:「看你精神不错,可是昨日嘉姐儿不闹了?」
谭济元一笑,道:「昨夜太子来后,她竟真的不闹了,可见那字条贴进宫还是有些用处的。」
「不过……」
「不过什么?」
谭济元摇头,「没什么。」
不过太子是怎么知道嘉姐儿小名是唤呦呦的?
小太监一路躬着身,脸色挂着讨好的笑直领着赵叙明进了崇政殿。
同德帝正盘着腿坐在暖炕上写字,见了他来不待赵叙明行完礼,便道:「老师病体方愈,不宜久站,搬凳来。」
当即有太监搬了一方小圆凳来,赵叙明向同德帝道了声谢,而后掀袍坐下。
「不知陛下寻微臣,可有何要务相商?」
同德帝放下手中的玉管毛笔,看向赵叙明,他压下方才在朝上心中升起的愤懑,认真道:「是太子的事。」
「太子来寻朕,谈及他想进学,朕是想问问,太师以为如何?」
赵叙明身任内阁首辅,加衔太师,钟秀宣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同样加衔太傅,位列三公,二人皆为一品大臣,但后者手无实权,前者却是权倾朝野。
「太子殿下想要进学?」
赵叙明感到诧异,而后他不免又想到这是否又是同德帝的一个试探。曾经悉心教授的学生如今大了,开始试着想要担当一个帝王,想要一步步开始掌权,奈何这个学生被自己教的太听话了。
他忽而笑道:「太子想要进学,这是好事,只是……」赵叙明沉吟片刻,又道:「按祖制无论太子还是皇子皆是六岁方可进学,太子而今方才三岁,此时若进学是否为时过早?且太子进学,教授官员的挑选亦不能随意。」
「这朕知晓。」同德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赵叙明故作不知,心下一转,又道:「不知陛下,陛下可知伤仲永之故?」
同德帝垂下眼帘来,伤仲永之故,他如何不明白,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他便是一个例子。
幼时先帝见他早早显露聪慧,便迫不及待的让他进了学,繁重的课业骤然压在他身上,让幼时的自己生出惊惧来,更有先帝无时无刻不验考他的学业,每当答不出来时,眉头便会皱上一分,脸上的严肃也越发凛然,及至后来他见了书本便不由的反感,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学习,如此往复,幼时常为人称赞的聪慧皇子慢慢的便不见了踪影。
他不想让太子也变成他这样。
赵叙明面上一片殷切,心中却思绪百转,太子进学可不是轻轻松松的一件事,其中涉及的朝中官员的委任,党派的纷争,复杂万分。
「晗儿若说进学的确为时尚早,但朕也不想驳了他殷殷向学之心,他既想学,索性便请一人来指点一二,不过,这朝中有一定学识足以指点太子,又需得有一定空闲之人……」
同德帝看向赵叙明笑道:「不知老师觉得太傅如何?」
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
赵叙明眼角的褶子微微深了些,他前头已经反对了太子进学的要求,此时若再反对,难免不太给皇帝面子了。
他呵呵一笑,道:「太傅多年研读儒家经典,又通百家文学,可谓当世大儒,他又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指导太子殿下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不能召回郑巍,便又将主意放在了钟秀宣身上,虽现在指点太子为小事,但接触皇帝的机会可大大增加了,届时难免不能再入内阁,赵叙明心下冷笑,他既能将钟秀宣挤出内阁,又怎会给他再入内阁的机会?
陛下的这些小心思啊!
「既然老师也说好,那朕便放心了。」
赵叙明怀着满肚子郁气出了崇政殿,还未走过拐角,迎面便见晏晗迈着小短腿急匆匆跑来,身后的小太监常顺哎呦哎呦跟着叫唤。
他眉头一挑,笑眯眯迎了上去。
晏晗抬眼便见前方走来的赵叙明,他喘着粗气,慢慢停了下来,看着眼前之人,前世的记忆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