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

九四

到了儿科,医生把仪器全给小孩子架上了。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医生对自强说:“你的孩子情况很不好,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大脑、器官发育不全。”

这仿佛是晴天霹雳,自强顿时就懵了。

孩子是足月发育的啊?怎么会这样?

足足过了十多分钟,自强才反应过来,他抓住医生的胳膊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可以是因为药物导致的,也可能是辐射导致的,还有可能是被感染了,原因很难说。你的孩子先要放到保温箱了,观察一段时间。”

走到医院的走廊上,眼泪在自强的眼睛里打转儿。

他该怎么跟安晨说?怎么跟岳父、岳母说?怎么跟父亲说?

自强在走廊上碰上了岳父,他是听到孩子情况不好的消息赶过来的。

岳父看到他的样子问:“孩子怎么回事?”

自强平静了一下情绪,把孩子的情况跟岳父说了一下,可是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又充满了眼框。

岳父听了之后,也是一阵沉默。

“先回去吧,看看安晨。”

病房里多了好几个亲戚,没有人的脸上有喜庆劲儿,安晨躺在病床上,头上戴着帽子。

安晨转过头看见自强没有抱孩子回来,硬撑着坐起身,自强赶紧走过去抱住她,她无声的哭起来,自强能感觉到她嘴巴张开了,却没有声音。她就那样哭,身体一耸一耸地抖动。自强强忍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现在他还不能哭,他得挺住。

自强用手轻轻地拍她的背,安慰她不要哭。过了有十分钟,安晨才慢慢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孩子怎么样?”安晨哭哭啼啼地问。

自强看了眼岳父,岳父摇摇头。

自强对安晨说:“孩子肺里吸进了羊水,发生了感染,医生说住几天院就好了。”

“你不要哭了,要好好的,要不然她病好了,你的身体就垮了。”岳母安慰安晨。

安晨一听,也感觉是这个道理,才听了岳母的话,吃下了一碗小米粥,喝了一碗鸡汤。

儿是母亲的心头肉,谁的孩子谁心疼。

吃完东西,安晨躺下去,抓着自强的手,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孩子从昨天到现在才休息,真难为她了。”岳母说。

岳父扯了扯岳母的衣角,又朝其他亲戚使了眼色,大家知趣地都出去了。

自强知道,岳父一定是跟岳母交待事情去了。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岳母一个人回来了,眼圈红红的,眼角还有没抹干净的泪花。她已经知道了一切,现在唯一瞒着的就是安晨。

岳母过来了,自强就去儿科看孩子。

在保温箱里躺着的柔弱的她,就是自己的孩子,静静地睡在那里。

她还那么小,出生后还没有洗澡。头发黑乎乎的,虽然并不浓密;额头上都是皱纹,真像一个小老头;脸色保留着从羊水里泡过的白色;她的眉毛很浓,胎毛也很浓,倒像是遗传了自强的基因;鼻梁并不高,有点像安晨;嘴巴也不大,小巧可爱。

她双手向上举着,头朝着右侧。

头的左侧插着输液管,外面的输液架上还挂着一个瓶子。

自强感觉心脏一阵阵地疼,眼看着孩子,却无能为力。

自强把手从保温箱的小孔伸进去,摸了摸孩子的头,牵住了孩子的小手。

她的小手是那么软,那么小,指肚还没有完全鼓起来。

自强就那么牵着她的手,希望她能感受到父亲的温度,希望她可以吸收力量,希望传递给她信心,甚至是想代替她,把她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他恨自己无能。

他得给父亲打个电话。

过了一个小时,等自己情绪稳定了,拿起手机给父亲打了电话。

拨通了以后,自强说:“爸,孩子生下来了。”

“男孩、女孩?”

“女孩。”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问:“安晨怎么样?”

“她挺好。就是孩子情况不好。”

自强简单地跟父亲说了下情况。

父亲又是一会儿沉默,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不管怎么样,大人要休养好,你们还年轻。”

挂了电话,自强有一点难过,父亲也是重男轻女的。

到了病房门口,自强听见了安晨的哭声,他在门口打了个转儿,还是进去了。

安晨坐在那里哭,岳母在一边儿抹眼泪。安晨已经都知道了,他走过去拉住安晨的手。

“为什么会这样?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吗?要给我这样的惩罚?”

安晨号啕大哭,自强悲由心生,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是不是因为我吃了感冒药的原因?还是因为住院的原因?都怪我,笨成这样,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还不好好注意。”

她一边说一边想打自己的头,自强紧紧地拉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对自己,不管她怎么样,我们还得过下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是她需要照顾了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岳父托的那个医生过来,在门口叫岳母出去。岳母抹了把眼泪转身出去了。

这一去直有半个多小时,回来时岳母的眼圈更红了。

安晨问:“孩子怎么了?”

岳母想瞒着也不是个办法,就说:“孩子情况不太好,医生说需要抢救。”

安晨一听,马上就在床上软下去了。

岳母赶紧过来掐人中,自强赶快跑出去叫医生。

医生过来折腾了好一会儿,安晨总算是醒过来了。

岳母劝安晨说:“晨晨,无论孩子怎么样,你也不能这样哭啊,你们现在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要孩子,你把身体造坏了,将来怎么办?我跟你爸都指望着你呢?你让我们怎么过?”

听了母亲的话,安晨终于安静下来了。

岳母又对自强说:“自强啊,你别怪安晨,她也不想这样,可是,事情发生了,你们两个要一起扛过去。”

自强说:“妈,我怎么能怪她呢?这本来就不是她的错,我心疼她,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是我们两个的,出事也是两个人的原因,怎么能怪她一个人呢?您先看着她一下,我去看看孩子。”

自强转身走出了病房,边走边抹眼泪。

到了儿科病房,自强看到了孩子,可是她已经没有了气息。这只是一转身的功夫,为什么会这样?

自强抚摸着那个小小的人儿,父亲和母亲才只抱了她一次,爷爷和奶奶还没有见过她,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来去匆匆。

医生怕自强过于悲伤,对他说:“我们已经尽全力抢救了,可是孩子太小,自身生命力不够强,没抢救过来。孩子死亡需要经家属确认,并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还有,你们不要去处理孩子的事儿了,我会找人处理好。”

自强颤抖着手签了字,才看到名字一栏里写了个“小毛”,他这个父亲还没有给孩子取个名字,她就走了,他内心满是愧疚。眼泪又流出了眼睛。

医生看见他这个样子,赶紧把他推了出来。

“孩子还是不要让你媳妇见了,她更受不了,也不利于她休养恢复,建议你不要马上告诉她,等快出院的时候告诉她就可以。”医生转身走了。

自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就那样呆呆地坐着,思想一片空洞。

安晨那边怎么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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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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