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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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自强的手已经比父亲的手大了一圈,更比父亲的手细嫩,却没有为父亲取过暖。想着这些,自强心里特别惭愧,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四点钟,自强和父亲就去医院排队,因为可能需要检查,所以早餐就没有吃。

走进医院的挂号大厅,已经有些稀稀落落的人在那里等着,自强把父亲安顿在旁边的座椅上,就跟大家一起排队等着挂号。

医生还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上班,挂号的人就聊了起来,听锣听声,听话听音,自强感觉这些排队的人好多都互相认识,都是病友吗?想想又不对劲,听他们的口音又都是省城人,哪会有这么多的病友?

自强突然间想到原来买“黄牛票”的经历,难道医院也有“黄牛”了?情况大抵如此。

等到8:30开始挂号的时候,果然来了很多人,他们直接插队,原来的那些人全走了。

真是“山里的孩子没见过大天”,这些人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幸亏自己早起了,要不然可能还挂不到号。

自强挂了一个肝胆外科专家号,拉着父亲朝诊室走过去,诊室外面还没有好多人,他们排到第三个。

等叫到“卓平”的时候,自强带着父亲走了进去。

接诊的医生有五十多岁,他问了一下自强爸的病情,虽然就是在省内,可是父亲的口音跟省城的口音相比,还是有些重,尤其是他对某些东西的表述也不是很清楚。自强爸说,自强在一边补充,医生对病情知道了梗概,就给开了几张检查的单子,说是检查完了看结果再下结论。

自强领着父亲楼上楼下地跑了好几个地方,在等着抽血的时候,王威也从工地上赶过来了,是宝宝给他打了电话,他还怪自强没有给他打电话。

好在多了一个人,王威陪着自强爸,自强去递化验单子就方便多了。

等做完各项检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下午才能出结果,王威就带着爷儿俩在附近吃了份面,又回到昨晚住的地方等。

下午三点钟,自强拿到了各项结果,带着父亲又去找那个专家。

专家看了片子还有检查结果,对父亲说:“你这个病不好,我跟你说说。你现在的病在老家诊断的没有问题,就是肝硬化和肝胆结石。你现在肝硬化主要集中在左肝,已经到了中期,出现了萎缩,原因主要是喝酒、生气及生活习惯的原因导致的;肝胆结石是多发性的,左肝和右肝都有,还有一部分在胆总管里面,由于出现胆总管堵塞,所以你的胆汁出现了堆积,反映在了脸上,就是面色发黄。”

父亲不知所措地点着头,自强也听的心惊胆战。

“医生,我爸的这个病好不好治?”

“不好治。一是不好手术,多发性结石需要取石头是很难的,尤其是你父亲出现了肝硬化,如果手术,造血功能会受到极大影响,很有可能会出现肝衰竭或肝腹水,肝衰竭人就直接死亡,肝腹水就要靠打白蛋白维持,看你们的样子,估计家庭承受不起。”这句话说的自强低下了头。

“更重要的是,你父亲检查的各项指标没有一项是合格的,如果手术,可能上得了手术台,下不了手术台,到头来人财两空。所以,我不建议你们手术,还不如保守治疗,可以多维持几年。这是我的建议,具体怎么办,得你们自己决定。”

“谢谢医生。”自强领着父亲从诊室里走了出来,自强感觉心里堵得慌,可是又不敢表现出来。

回到住处,因为太晚了,已经没有了回家的车,他们只能再住一晚。

父亲一句话没说,就合衣躺在了床上,医生的结论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说实话,如果按照现下的人的平均寿命来说,他还算是年轻的,毕竟才五十八岁。可是病是现实的,他的身体底子不好,多年的辛苦劳作,节衣缩食的生活,造成了他的身体现在是高度透支,有点风雨飘摇。

自强叫他起来吃饭,他也不肯去。

“爸,我小时候生病的时候,你总是说我越是生病越要吃饭,才有抵抗力。你现在又不吃饭,这病怎么治呢?”

“我不治了。摊上这要业的病,我也认了,就这么地了。明天咱就回家,等死算了。”

父亲的绝望,让自强心如刀绞。

他更知道,自己是父亲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果自己松口气,父亲的精神可能会一下子崩溃,求生的欲望一旦没有了,人很快就会垮下来。

所以他得给父亲希望。

“这不行,明天咱们就去北京,找更好的专家看。北京的大夫肯定比这的大夫好,说不定他们有办法。”

父亲可能是被这句话说的动心了,所以就跟着自强起床去吃了饭。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又直接坐车往北京赶,王威一直把他们送上了火车才回去。

到了北京,已经是下午了,自强先给路纯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带父亲到北京看病的事。

北京哪家医院好呢?自强听路纯推荐说,301医院(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非常好,所以自强就在301医院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了下来,这次是一个正规的宾馆了,可是只有一张双人床。

过了不久,路纯带着女朋友一起找了过来。

路纯先是带着自强去医院挂了第二天的号,然后就在宾馆的餐厅里,路纯请自强父子俩吃了一餐烤鸭,虽然不是“全聚德”的,可是在北京吃北京烤鸭还是比外面吃的地道。

因为第二天要看病,路纯并没有过多地耽搁就回去了。

晚上,自强和父亲挤在一张床上睡,虽然每次回家都在同一铺炕上睡,小时候也在一个被窝睡了很多年,可是在同一张床上睡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睡觉前,自强先给父亲洗了脚,因为这两走路走的比较多,他的脚有些浮肿了。真是今日不同往昔,以前父亲是最能走路的,因为他不会骑车,所以去哪儿办事都是靠腿脚。他因为个子小,性子急,所以脚步特别快,有些个子大的人走路也没有他快。可是现在,只是走了两天不长的路,脚就浮肿了。

因为没有盆,自强就让父亲坐在浴盆的边儿上,在浴盆里放上热水,他光脚蹲在浴盆里给父亲洗。

父亲的脚不大,平时穿36、37码的鞋,可以跟妈妈混穿。把袜子脱下来,父亲的脚就露出来了。

父亲的脚现在越发的瘦小了,脚面上筋骨很明显,没有多少肉挂在上面;脚指甲有点长,壳硬硬的,里面还有些黑黑的脚泥;脚掌上凸起的部分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尤其是脚后跟最多,这是他长年累月走路走出来的。

这是有生以来,自强第一次给父亲洗脚,父亲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里又洋溢着幸福,养儿都是为防老,可是自己这个儿却没有给父亲防老的安全感,陪伴得少,侍候得少,自强心里很是惭愧。

自强仔细地给父亲洗着脚,他不嫌弃父亲脚上散发现来的汗臭味儿,就像小时候父亲毫不嫌弃地给自己把屎把尿,他搓掉了父亲脚上的皴,用指甲抠掉了脚泥,又把腿上按了按。

父亲说:“差不多就行了。”

自强才给父亲擦干净脚,父亲慢吞吞地爬到床上睡觉,他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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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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