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茶叶危机
一辆黑色的轿车顺利通过了外白渡桥的关卡,开车的是近藤富卫,近藤家族是三井洋行财团大股东之一,近藤富卫是日本东京大学的经济系的高材生,与当时在金融系攻读硕士的山本宪藏是要好的同学。毕业后先是去其它公司工作了一段时间,然后来到三井物产株式会社上海支店,也就是三井洋行。目的就是从基层做起,熟悉洋行的所有业务。
一上车,山本宪藏就与刘父开始攀谈起来,他们从内森主宰伦敦的金融城,讲到了罗斯柴尔德的金融帝国,除了近藤富卫能插上一两句,两个女孩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
在通过第二道关卡的时候,轿车被哨兵拦下,宣读宪兵司令部的命令:靠近陆军司令部方圆十公里内禁止军方轿车通行,对民用轿车做警示性的劝解。
“没有问题,作为帝国军人怎么能怕死呢?”看着近藤富卫投过来询问的目光,山本宪藏用日文随口答道。
“没事,我们会对自己的安全负责的。”近藤富卫对卫兵用日语说道。
“好吧,还是要注意安全!”
宪兵对日本侨民还是非常客气,给与放行。
就在车子穿过哨卡的时候,迎面遇到一辆黄包车,黄包车上的人拉了一下鸭舌帽檐,露出一脸的狐疑。他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车子里的三个人,有两个人因为视线的关系无法看清,只能从衣服判断,是两名女子。他立即猜出,那两个人是刘悦欣和小红。
在那辆黄包车之后,有一辆黄包车远远地缀着,车上坐着换了便衣的铃木一郎。
他们两个前往租界,目的是找茶叶店卖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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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东京警视厅的金字招牌,熊本俊二一踏进安全屋,没有过分关注铃木一郎手里的那枝莫辛纳干,而是在屋里逡巡两圈,不时拿起东西看看。
来到窗前,铃木一郎跟在后面。“你没有动这个窗户吧?”
“哈依,这是杀手做的预警,这个怪异的窗帘和窗台外面的一小段木条,当人靠近窗台,就会碰触窗帘,无论怎样,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只要有人打开窗户,木条就会被推下窗台。因此,为了不惊走杀手,我保持了原样。”
熊本俊二点了点头:“可他还是被惊走了,你从窗户向外看,能清楚地看到窗户的街道有多少?”
“不少!视野很宽广。”
“你最后看到的那个杀手应该在行走在那个街道上,从那个地方就能看到这扇窗户,对不对?”
“是的!”
“既然没有问题,那为何还是跑掉了!”
“因为那个打伞的女人。”
“既然那个女人从那个方位过来,因为打着伞,她是看不到窗户,也根本没有向窗户方向看,为何要带杀手离开?”
“是因为,我缺少了毛巾道具。”
熊本俊二笑了笑说:“你在那个位置,那个女子第一次出现在这个街道上,那女子走得很慢是不是?”
“是的,她根本没关心什么窗户,根本没有看我们,她还拿着伞遮蔽了自己脸的鼻子以上的位置。”
“呵呵,她只是怕你记住她的容貌,红色的纸伞是不是很突兀,是不是很少见啊?”
“是啊,其实,那女子走过的那段时间,我一直看着她,因为那把伞,让我想起了......几乎走了神。”
“晓峰,你怎么看?”
“那个女子知道这里暴露,才从很远的地方拿了一把红纸伞,正如您说的那样,这是报警色,她不一定能及时找到她的同伙,她的同伙一定会远远地看到她。这么说,对方不是看到铃木队长后才知道这里暴露的,而是早就知道这里这里被监视,才撑的那把红纸伞。而那把红纸伞只有十里外日本人开的商铺才有。”
“组长,我明白了,就是在今天早上,我们开始排查安全屋的时候,那个杀手小组已经知道了这里会暴露,而杀手自己却不知道,于是他们组织了一场营救。组长,我立即排查所有的知情者。”
“未必是有内部人走露风声,毕竟搜查安全屋是轰轰烈烈,大张旗鼓,没准被他们觉察到了。可以拿那把红纸伞,去商铺确认一下,让他们回忆买伞的人。也不排除有知情者,这个就交给晓峰吧,他是咱们情报组背后的一双眼睛。”
“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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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房东被人从宪兵司令部三队长尾崎大辅带到现场,这是一个年约五十,微胖的男子,圆圆的头顶,面色镇定,没有因为去过宪兵队而胆战心惊,唯唯诺诺,一看就是黑帮的人,应该是在为其帮会头领看守房屋。
“我知道,你已经被问了好几遍了,我还是再问一次,希望你不要厌烦。”
“懂得,只要您问,我知无不言,毕竟我与租客只是买卖关系。”
“很好,你能从他身上闻到茶叶的味道么?”
“别说,您还真是与他们不一样,对了,我是从他身上闻到过茶叶的味道,那人五十多岁,戴一顶礼帽和一幅墨镜,这里有一段黑胡子,是一个日本人。”说完还往自己鼻子下面指了指。
熊本俊二笑了笑,他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在宪兵队没有受到任何刑罚,还真是健谈,健谈得让那些打手都不舍得打。
“你是如何得知,他是日本人的?”
“呵呵,他个不高,很结实,中国话说的不利索,勉强能听得懂,不过是个痛快人,给了半年的房租,是日元。”
“很好,你看跟谁差不多高?”
“跟太君您差不多,不过比你壮实不少。”
“很好,这就足够了,谢谢你!”
“这就完了?”那个房东很有些不太相信。
“将他送回宪兵队,说此人极其配合,不要难为他。”熊本俊二对宪兵行动三队长尾崎大辅建议道。
“哈依!”
“多谢太君,多谢太君!”房东频频鞠躬。
看到他们离开,铃木一郎不解地问:“组长,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们看,这个茶叶桶,里面是新茶,明前绿,这茶上市到现在也就不到十天。就安全屋的状态来看,杀手之前至少一个月没人来过。你们还是破坏了现场,留下的脚印太多了!应该就是这个杀手从茶叶店领到的任务,既然是去茶叶店接头,应该是要买一包茶叶的,你们看垃圾桶里那张纸,还有纸绳,就包茶叶用的。”
“这样,你们去找茶叶店,拿着这张纸挨个茶叶店去排查。”
“组长,房东不是说那个人是日本人么?”
“肯定是化了妆的,记得,茶叶店的店主年龄大约五十,身高一米六。”
“哈依!”
两人转身要走。
“回来,你们两个去租界,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分头去买茶叶。”说到这里又拿起茶叶桶掂了掂,然后继续说:“二两,每个店买二两,要新茶!”
“哈依!”
说到这里又叫来另外几个特工,若有所思地说:“你们分头去华界,包括日本茶店,去买茶叶,每个茶叶包要记下店的名字。”
“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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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出问题,毛峰茶叶店暴露也是迟早的事,看来,老何也留不住了,小向应该还在店中,虽然小向对小组的事知道的不多,但是,那个打给新天安教堂的电话可是他打的。因此,小向也必须转移!
现在小组几乎面临崩溃,人人都可能有暴露的风险,新天安教堂再也不能出事了!
必须把暴露控制在三人之内,让这三人成为军统的一个独立行动组,这个必须通知上峰。不要让事态扩大,不要让敌人将视线转移到特五组的核心。
出了公寓,程晓峰对铃木一郎说:“铃木君,你对哪一片比较熟?”
“外滩?”
“好吧,以山西路中央为限,你负责东面的,我负责西面。”说到这里看了看手表,“五点半左右在爱德华路口见!”
“好的!”
两人分别要了黄包车,前往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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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来得及。冯源啊,冯源,你可不要再出事了。
就在这时,一辆轿车驶过关卡,当他看清里面的人之后,立即遮蔽了自己的脸。在交错的瞬间,他能感受得到,一道探寻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这道目光应该是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那个人,他能感受得出,这是来自于同行的目光。有意思,不知道刘悦欣能不能应付的来。
当前不是理会车子里人的时候,他必须赶在五点半之前,将该做的事情做好!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走进租界,乘坐的这辆黄包车车夫是经常出没日占区,在特高课有备案的。他选了一处茶叶店,下车后没让车夫离开,而是一起走进茶叶店。
“老板,来二两新茶!”
“好嘞!这是本店刚上市的明前绿,杭城来的!”
“嗯,这样吧,老板你把店名给记在包装纸上,好喝的话,下次就不会忘记您这个店了。”
“也是,你们黄包车到处跑,这不,我给您写下了!”
两人走出茶叶店,程晓峰将茶叶放在黄包车座下的箱子里。
拿出一块银元,给了车夫,又拿出几张法币,递给车夫。
“按照我刚才做的,从这条街下去,山西路往西,凡是茶叶店的,就去买二两新茶!不要盒子,只要纸包装,留下店名。”
“是,太君!”
“两个小时后,在这里见面!”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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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慧打着红纸伞,拐过街道,就被疲惫不堪的冯源看到,同时周慧也看到了冯源,她将红伞收了,向弄堂里一指。
冯源立即领会,这是出了问题。
冯源心中骤暖,他知道,安全屋出了问题,这个女人是来接应他的,那把红伞的意思就是示警。原本空乏的身体立即充满力气,以不下平常的速度拐进街道,与周慧隔着一条街道平行奔跑,在第一个岔口两人相遇。
此刻,周慧已经换上了一件灰色长衫,头戴一顶礼帽,而同样给他也准备了一件灰色长衫礼帽和一条灰裤子。
当两人换上衣服,将伞和黑衣服塞进一处隐秘处后。就听到那边大路传来急促的跑步声,等到脚步声远去,他们便向反方向跑出巷子,重回到公寓安全屋附近,一头扎进路旁的一个小酒馆。
十分钟后,两人就面红耳赤,一身酒气地走出小酒馆。还故作诧异地站在路边到处看,看来回跑的一群特务。
甚至还听到那名扮成黄包车夫的特务头子狂喊:“八嘎,向那里挨家挨户地搜!”
两人就在那名特务头子旁边畏畏缩缩地走过,叫了一辆黄包车。
而那名特务头子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他这一通跑,也是在太累了!累得都不想分散过多的精力在其事物上,他当前的满脑子只有红纸伞、兰花旗袍,黑衣黑裤!或许他在发现那些遗留的物品之后,才能隐约想起,有两个醉汉在他身边要了一辆黄包车。
带着一身酒气,面红耳赤的二人,根本不是盘查的重点。
等到两人在火车站下车后,混出拥挤人流的时候,变成一对刚下火车的夫妻。
女的月白色的披肩,将蓝花旗袍遮去的大半。男的,灰色长衫带一顶礼帽,手里还拎着一只顺手牵羊过来的皮箱。
雇了一辆黄包车,直奔西面的西藏路。那里的防卫果然松懈,所以二人顺利过关。
这一路可不近,路上又在一家药店买了药品,等到回到山东路附近新源里家的时候,冯源再也支撑不住了,他似乎耗尽了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和大脑里的最后一丝意识,处于半昏迷状态。
好在周慧是一名护师,给做了必要的处理,降温、打了点滴、涂抹消炎药物,总算将病情控制住。
看着床上昏迷的男人,周慧一脸的苦笑,没想到这个铁打汉子,竟也会有无助、虚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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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一短一长,连续两次。
周慧知道,这是暗号,但是还是拿出枪,抵在门后,柔声问:“谁啊?”
“不用开门,孔雀安全么?”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
周慧听得出,这就是早晨电话报警的那个声音。
“安全,已回家,只是病重,无法行动。”
那人犹豫片刻,继续说:“你们已经半暴露,日本人已经看到你们的容貌,你们要在两天内准备撤离避风,医院和银行那里最好请假,不要让人产生怀疑。孔雀因行动不够严谨,将茶叶带到了安全屋,导致黄雀即将暴露,小黄雀要在天黑前妥善离开,能带走小黄雀的只有孔雀。”
“那怎么办?他发高烧不能动啊。”
“好吧,小黄雀我去安排,这里有两封电文,一份是发给上峰的,是有关你们和黄雀如何安置的事。还有一份是混淆敌人的,你按照上面的频率,在晚上十点将这个密电发出,密电我已写好,直接发,记得指法生疏些,隔十分钟发第二次。”
“明白!”
两张纸条便从门缝顺了进来,然后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