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迷失中的烙印
大漠的夜晚分外的冰寒,夜气袭来,带走沙漠里燥热的风,股股寒气从地下侵袭。
那仿佛不是什么气体,而是从九幽袭来的夺命寒流,从体外肌肤直接侵袭到筋骨脏器。
透体的寒好似直接将人体打透,打到躯体内的灵魂之上。
这时的葛荆就像是一个被冻僵了的尸体,麻木的向前走着,走着。
他好似感知不到手,感知不到脚,感知不到躯体和灵魂,整个人仿佛融入到大漠之中,物我两忘。
如果他一直这样,一定会在不知什么时候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可他驻着赤柽的手被一丝暖意温养着,时时刻刻连绵不绝。从掌心劳宫渡入手厥阴心包经,温养着他的心脏。
此穴为心包经之荥穴,配五行而属火。
赤柽上的暖意鼓动着心脉,带动脾土中的水湿气化为气,温养着全身,才支撑葛荆在物我两忘之际走进大漠深处。
葛荆不知道刀胡子他们到底去了那里,只知道沿着刀胡子离去的方向追赶,直到找到他们为止。
这是一股心气,是他接连被两股信息冲昏了头脑做出的决定。
心智迷失中得到这股暖流补给,让葛荆不知疲倦的追赶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暖流坚韧绵长,在葛荆无知无觉中持续不断的补给,从劳宫经手厥阴心包经送达心脏,又经心脏送达全身。
大漠的阴寒与赤柽的暖流一阴一阳做着周身循环。
寒气侵来,被暖流驱散,再度侵袭,再度驱散,周而复始连绵不绝。
直到东方太阳升起,寒气才如潮水般退却。
太阳喷洒着金黄耀眼的光芒,云彩都被染得金光灿灿,仿佛团团美丽的彩絮。
沙丘更是被映得金黄,倒映着光芒直入人眼。
葛荆被光芒一耀,瞬间清醒过来。
他怔忡的停了下来,一口寒气喷出,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他才敏锐的察知,浑身冰寒的他手掌处一股暖意源源不断的供给着全身。
“这是什么?”
葛荆的手掌转了转,赤柽在手中灵活的一动,暖意顿时失去了联系。
“是它吗?”
葛荆知道这种变化绝对不可能是赤柽的原因,不是他,那就只能是...
目光低垂,落在赤柽短棍的手柄那块玉箍上。
“那个时候也是它救了我吧?”
葛荆的手死劲的一握,抬起头继续前行。
这个时候的他心中想的只有刀胡子,其余任何东西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哪怕是一个神秘的宝贝。
经过一夜奔波,葛荆身上的鲜血结成了痂,被冰寒一冻板结成了一块。经由他这么一动,顿时破碎跌落下来。
太阳越升越高,炙热得仿佛在喷洒烈火,黄沙随之变得滚烫,一股股热浪喷涌而出,葛荆瞬息之间变得大汗淋漓。
汗水一股一股的冒出,顺着额头、颧骨、两腮向下流淌,冲开黏在体表上的血痂,露出里面黝黑的肌肤。
葛荆舔抵一下干裂的嘴唇,坚毅的目光直视前方。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也没做丝毫停留,只是向前,只是向前。
葛荆从昨天到现在,没有吃也没有喝,全凭一股韧性支撑着他向前行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上刀胡子。
他只是在追,只是在追一群骑着骆驼,奔行在沙漠上的强盗。
日上三竿,旋风席卷着沙漠,一股一股的将黄沙卷起,像平地冒起的青烟,打着旋似得在沙漠上飞跑。
大漠孤烟直。
这里虽然不是狼烟,却也相仿佛。
葛荆吸了一口气,感觉一股热流火辣辣的从鼻翼直透胸肺。
“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叹息一声,坚强的拔起腿,继续前行。
陡然,远处一股沉闷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是骆驼的声音,在前方...”
葛荆眯着双眼仔细观看。
前方,两匹骆驼正飞速的奔跑过来,灰色的麻衣,包裹着脑袋,遮挡着脸。
“刀胡子...”
葛荆的手猛然攥紧,赤柽从黄沙中拔了出来,他整个人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一般。
“老伍,这里有个小子...”
奔行在前方的那只骆驼上,那个汉子一眼看到了葛荆,敏锐的感知到敌意。他高喝一声,拨弄骆驼,泼剌剌的向葛荆冲了过来。
弯刀再手,高高举起,临近葛荆时身子猛然向前一伏,抖手就要劈将过来。
随着他弯刀劈下,葛荆的身子倏然而动。
左脚向左侧一个跨步过去,身子顺着刀势斜斜一倒。
右手猛然一伸,赤柽化作一道黑影陡然刺了出去。
瞬息间,赤柽拨打在这人的手腕上,然后借力向右一挑。
赤柽精准的刺入这人咽喉,随即一道血光飞洒空中。
葛荆的身子很虚,这么简单的一下他都支撑不住,收回赤柽的同时,身子踉跄着扑倒在一旁。
在他身后,骆驼上的汉子轰然倒地,带得骆驼斜斜的踉跄两步,然后继续前行。
“三哥...”
后面骆驼上的汉子惊呼一声,拨弄骆驼向葛荆踩踏过来。
葛荆听到风声在地上一滚,再滚,躲开骆驼的四蹄。
仓哴一声响,汉子弯刀出手。
身子一翻跳下骆驼,手臂挥舞,弯刀斜落。
葛荆在地上再度一滚,赤柽倏然出手,压着汉子的弯刀顺着他的眼眶刺入他的头颅。
噗通一声,汉子摔倒在地。
葛荆手掌一软,赤柽同时脱手而出。
咳咳...
兔起鹘落的几下,扬得飞沙四起。
葛荆一手捂着鼻口,浑身无力的躺在黄沙之上。
好半晌,直到两支骆驼绕了一圈,跑回来,在两个汉子身旁徘徊不走时,葛荆才缓了一口气,挣扎着爬了起来。
从汉子头上抽回赤柽杖,驻着黄沙站了起来。
抬头看了眼骆驼,看到它们身上背负的水囊和包裹,葛荆眼眸一亮。
他一天没吃没喝了,虚得厉害,这些东西来的正是时候。
葛荆挣扎着走向骆驼。
骆驼有些胆怯的向后一退。
葛荆双眼一眯,一股杀气扑了过去。
骆驼不安的骚动着,似乎感觉到害怕,没敢在动。
葛荆顺着骆驼背上取下水囊,饥渴难耐的大口大口痛饮起来。
似乎觉察到葛荆身上的杀气消失,烦躁不安骆驼才平静下来。任由葛荆将水囊取下,将包裹取下。
“干粮...”
葛荆从包裹里抓起一袋干粮,他的眼瞬间狼一般泛起了蓝光。
背起水囊,抓起干粮袋,其余的东西葛荆看都没看抛在地上。
他吃着干粮蹒跚着继续向前走去。
刀胡子从哪里过来的,就绝不能只是两个。
方向没有错,那就继续去追。
强烈的执念让葛荆的脑海里除了刀胡子,什么都没有。
生存,他连命都不要了,还会在乎什么生存。
广袤的沙漠,风吹过,遮掩了一切行迹。
路,不存在的。
有人去走,那便是路。
一只水囊葛荆常常忘记去喝,一袋干粮葛荆也常常忘记去吃。
他只是在走,蹒跚着向前去走。
踩着柔沙,一步一个脚印,虽慢,却从不停留。
一排排一行行的脚印留在身后,风吹过,重新化归于无。
望着满目黄沙,望着天空旋过的孤烟,还有时不时划过天空的鹰隼。
葛荆似乎又陷入一种空无之中。
“明月如霜照白骨,恶风卷地吹黄沙。是这个恶风、黄沙吗?”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大漠、孤烟吗?”
“纵目千峰翻浪影,插刀两翼剪云烟。是鹰隼的速度吗?”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是鹰隼的骄傲吗?”
一句又一句诗词从他脑海里翻涌出来,他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产生自那里。
他从来不去想这个那个的,目光所至只有黄沙、孤烟和鹰隼。
脚步一刻不停的前进着,也许蹒跚,但是坚强。
天空,一声孤寂的尖唳的啸声响起。
葛荆的头微微抬起,只见万里晴空的天上一只苍鹰拍打着翅膀,一飞冲天。
这苍鹰展开巨大的双翅,一双闪着寒光的鹰爪仿佛是钢铁铸造而成,尖锐的喙更是如利刃一般。
葛荆双眼一眯,看到苍鹰的翅膀尖长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明悟:“是灰隼,不是苍鹰。”
他心头想法尚未消散,就见这头灰隼双翅一敛,流星般的坠落。
一沾即走,然后双爪抓着一个黑点闪电般的划破长空,高高飞起,转瞬而逝。
这一幕让葛荆心头猛然升起一句词:“苍鹰博兔,飞凌万里。”
他的脚步未停,手却无意识的在赤柽手柄上摩挲起来。
赤柽手柄是他颈下玉箍制成,玉箍上一道道诡异的曲线他从来不知是何所为。
往时他没有关注过,现在即便知道它的神秘也未想到去研究。
可就在刚才,他看到黄沙、看到孤烟、看到鹰击长空飞凌万里,手指无意识的按住一条曲线来回摩挲时,陡然一种明悟在心头升起。
那曲线,与灰隼的坠落、腾空是那样的契合。
那种弧线,那种韵律...
从一个点到一个点,再到另外一个点。
一遍一遍的在葛荆脑海里重复着,一遍遍的重复着,周而复始,仿佛是要烙印在他的脑海里,烙印在他的神魂中,永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