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比之长安
三月的长安,很美。
若是按照某一句诗句,此时的长安比四月的烟柳满城更漂亮。然而,石头觉得,长安此时最美的美景不是那遥看葱绿,抵近黄嫩的草色。而是那城外阡陌之间的和把锄头在肩上,是那田垄之间的黄牛老农。
一年之计在于春,世间之美无外如是。
比之长安,漠北的三月果然是寒意未退。
夏州都督府里,张都督火炉边上坐。
火炉是上一次来到朔方的商队掌柜按给的图纸打造的,据说是周国公府里那位与大都督有过一面之缘的读书人设计的。
火炉的中央放着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铜壶,铜壶乒乒乓乓的响着,那是里面的水在沸腾。
铜壶里面,还有个陶瓷做的酒壶,指直接接放在沸腾的水里。既然是酒壶,里面温热的自然是美酒。
既然是喝酒,自然不会是大都督一个人。对面坐着的是崔钰,右边坐着的自然是家将。
佐酒的东西,竟然不是酒,而是几碟炮制过的黄豆。
想来是在朔方牛羊肉吃得有些腻歪,张大都督抄起几颗黄豆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咀嚼,也不怕吃多了黄豆那个啥太多!
黄豆,就着温酒下肚,再加上几句你来我往的闲谈轶事,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来个神仙也不换!
也不知道崔钰怎么想的,鬼使神差问了一句:“都督,这三月的漠北和三月的长安,孰美?”
张都督突然一愣,到了唇边的酒樽也就此停止。
要是问张都督与张司马孰美,张大都督定然会一脸鄙夷排着胸脯子道:“张誉算个卵?”
可如今这个问题......
良久,张都督终于有了动作,将樽中之酒一饮而尽道:“大抵上各有风光吧!只不过,如今的长安,想来已经有些郁郁葱葱了吧?”
郁郁葱葱四个字,伴随着浓烈的乡愁,让瓷壶里的暖酒三两下告罄。
出门在外谁不思乡?
朔方的张公谨、崔钰如此,几千里外的日南郡里某一群人也是如此。
日南郡,现在应该叫做占波或者占不劳。
丛林,枝繁叶茂一片绿荫的景色甚为客观。林边有一座毛草房,看上去一点也没有破坏美景的突兀,而是那么的和谐。房子应该是新搭建不久,稻草做的屋顶看上去还有一丝明黄色。
此处与长安的浅草没马蹄不同,满山遍野都是一片绿荫。
嘎吱一声,草屋的房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勉强还能看出是短衫汉子走了出来。看上去很瘦,有些蓬头垢面,双目却是炯炯有神。
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劳作的本地人,蓬头男子的眼神中不由得露出一丝鄙夷。
特么的,随手将种子丢在地里,然后等着作物生长?据说很久以来,还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难怪首领称这里叫做占不劳!
这和蓬头男子家乡的那些辛苦劳作的百姓们比起来,这和不劳而获有什么区别?白瞎了这么好的土地。
光是将种子撒在地上就能一年三季,要是认真耕作,一年到头能有多少收成?
当然,三季收成这个东西,至今蓬头的汉子还是听说。眼见为实,不是吗?
自己一行六人,成功抵达这里,伙伴们因为水土不服折损一大半,如今只剩下首领和自己。为的不就是证实这高产的祥瑞是不是真实的,然后弄些种子回长安?
至于蓬头汉子的首领,目前还没见到,想来不是出去打猎就是出去打探去了。
夜幕总是会如期到来,让大地陷入沉寂。无论是最北边的漠北,是作为世界中心的长安,还是南方的占波。无非是来的早一些,与晚一些的问题。
当黑夜掩盖住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辉的时候,毛草屋的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了。一个同样看得出是唐装短衫的汉子领着一只野兔,两只不知名的飞禽走了进来。
屋内的蓬头男子看了一眼进来之人道:“头儿,今天怎么这么晚?”
刚进屋的汉子随手将猎物丢在地上,一边卸下身上挂着的弓箭,一边回答到:“猎了两只野兔,几只鸟,和当地的土人做了个交易。一只野兔,几只鸟,换了一石粮食,不过要等到第一季收获以后,所以晚了些。”
“也怪某这身子骨不争气,不然这些事情就能与柳头分担一些了!”瘦弱蓬头的汉子内疚地自责道。
柳姓头领却是摇摇头道:“咱们初到这里,水土不服是自然,你先好好将养身体,待得咱们回去的时候,几袋子种子,某一个人可搬不动!再说了,也亏得有你在,要是你和他们几个一样去了,某在这里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他们几个,自然是指死掉的同伴们。
蓬头的汉子一脸悲切道:“回去的时候,咱们带上他们吧,此处风景虽好,到底不是咱的家。”
柳姓头领点点头,不回话,开始打理才弄回来的猎物。
让同伴们买骨他乡是不可能的,蓬头汉子说得对,长安才是大家伙的家。
只是不知道此时的长安城外是否如同这占波一般郁郁葱葱,不知道那座小院子还有没有书声琅琅,不知道那些个木匠活儿还好不好用,更不知道那三个小家伙有没有长高。
柳姓头领斜瞄了一眼草屋角落的几个瓦罐,心中想着,不仅要把这些弟兄带回长安,还要在百骑司统领手里的军功簿上记录他们的名字。还得泽被后人,告诉整个大唐,这些弟兄是为了大唐而死,是为了大唐百姓不再挨饿而死。
不论是天苍苍野茫茫的漠北,还是这崇山峻岭一年到头没多少寒冷日子的占波,比之长安,还是家乡的水土更好,还是家乡的人儿最美,还是家乡的月亮最明。
哪怕是如今长安城外渭水边上总有一两个高高矗立的烟囱隔三差五就要向天空喷发黑色的烟雾;哪怕是长安城外渭水边上,总有一小片作坊整日里被灰尘笼罩;哪怕今夜的长安夜空没有月亮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