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仇人
或许是阿罗禄夜迟波为了给自己的婚事做一个庆祝,索性一鼓作气,直击拔胡儿部族的后方,将其一举击溃。
末了,带着拔胡儿部族首领的人头,还有牛羊和俘虏满载而归。
在草原之上,只剩下了他的势力最大,再无人能与其争锋,由此自立为突厥可汗。
在自立突厥可汗的第二日,便即成婚,迎娶新的大妃。
萧易安本以为,灵儿要嫁给阿罗禄夜迟波成为他的大妃,是想为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获得尊贵的同时还可以挑动突厥人继续发动战役,为燕朝和达利可汗报仇,发泄她自己从高位到了如今一无所有困境之中的怒气。
随着慕容烈这个亡国之君的死亡,代表着燕朝的彻底覆灭,意味着她燕朝公主的身份没了。
而达利可汗在对战中身亡,十万人全军覆没,他的威信和建立起来的政权土崩瓦解,那些他生前出兵震慑的各个部落,又开始纷纷出兵争夺可汗之位。
所以,她可汗大妃的身份也没了。
如果她要将这份仇恨算到周朝的头上,无可厚非,所以要再嫁给突厥上最有势力的人,挑拨双方的矛盾,以期将来出兵攻打周朝。
虽然不知道灵儿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但是料想她为了再次成为突厥可汗的大妃,一定耗费了许多心思,筹谋良久。
突厥的风俗与中原不一样,是兄终弟及,父死子继。
而阿罗禄夜迟波,在之前是在名义上与达利可汗称兄道弟的,所以他还不算是什么差距悬殊的人,嫁给他当大妃勉强说得过去。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和她所想的有一些偏差。
阿罗禄夜迟波在成婚死了,不仅是他,连他的四个儿子也死了,年纪最小的那个,只有七岁。
更奇怪的是,阿罗禄夜迟波和他的四个儿子,五个人的死法完全不一样,只有一点相似,就是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却突然身亡。
有的是突然变得疯癫若狂,吐血而亡,有的是无缘无故的窒息断气而亡,更有的连死因都找不出来,就那么死了……
不仅蹊跷,还很怪异,加上阿罗禄夜迟波,这是昭灵公主的第三任夫君死去了。
如果再某个偏僻落后的乡村,这是极为不吉利的女子,想必她会被扣上“克夫”的名号,人见人嫌,每个人都绕着她走。
但是现在突厥草原上,据大巫师所言,这位从燕朝所来的和亲公主不是一般人,是“天之娇女”,普通人娶了只会倒霉,连三任可汗都压不住她的命格。
天意如此,如果非要沾染,不仅会丧命,连自己的子女都会受到牵连。
这位大巫师在占卜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浑身哆嗦,倒像是犯了癫痫,但还是有很多人相信了他的话。
尤其当看到阿罗禄夜迟波的第二个儿子因为父亲无故身亡,抽出自己的腰刀指着这位新大妃时,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就仿佛被什么人狠狠地掐住了脖子,神秘的断气身亡。
临死时,居然还落下来了两行清泪。配着他痛苦的表情,怎么看都十分怪异。
大巫师更是当场断言说,这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冒犯了“天之女”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阿罗禄夜迟波的大儿子不信邪,见二弟死了,顿时怒气冲冲的说她是妖女,要堆起火架来,用火烧死她,如果烧不死她才承认她是“天之女”。
可是火架还没来得及堆起来,他却突然之间变得疯癫若狂,见人就咬,还“嗷呜嗷呜”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一条疯狗似的。
几个护卫费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拦下来,他却控制不住的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紧接着吐血而亡。
大巫师指着他的尸体,信誓旦旦的说,这就是冒犯了“天之女”的下场,如果谁还想要伤害“天之女”,结果只会比他死的更惨。
一个是意外,两个总不能再是意外了。
亲眼看到这样邪门的事情,众人不管相信与否,都不敢再对这位新的大妃有什么冒犯之举了,反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生怕违背了她的心意。
关于阿罗禄夜迟波其中两个儿子的死因,别人不知道,或许会愚昧的误以为是什么上天诅咒。
但是萧易安再清楚不过了,一个疯癫若狂,举止变得奇怪,吐血而亡,是中了“招魂恨”的毒,这种毒无色无味,遇水即溶,就像是带着浓浓恨意的仇人来为你招魂。
一个无缘无故的窒息断气而亡,应该是“离人泪”的毒,这种毒只要一丁点就能置人于死地。
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是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在无形中窒息而亡。
中毒的人会被痛苦一点点的吞噬,在死亡的时候会感觉到非常无助凄苦,还会忍不住的落下几滴泪,故得名为“离人泪”。
萧易安的神情几番变换,似有不忍,但终究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这两种毒,正是当年在金陵城外萧易安所送给灵儿防身的,如今她能用的这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经是远远出乎于意料之外了。
一时间,萧易安竟然不知该应该是喜是忧,
如果站在以往朋友的立场上,她的确应该感到高兴,但是现在两人的身份对立,恐怕再相见时已经变成仇敌了,至死方休。
突然之间多出来了这样一个敌人,很难让人高兴的起来。
因为突厥和金陵城相距甚远,所以当萧易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事情发生的多日之后了。
不知道现在,突厥草原上是怎样的一番境况。
暮色垂垂,浅黄色的日光已经自西边缓缓落下,空气中带着一丝阴冷的气息,每当夜晚降临之时,秋日的风格外冷,似乎能直钻到人的心里去。
不知怎么的,萧易安也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了一样,百感交集,复杂的不行。
片刻后,她刚想吩咐清漪将身后的灯烛点起来,身后却忽的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殿内亮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踏着悠闲的脚步缓缓靠近。
“居然连灯都不点,虽然前几日才说了不能盛行奢靡之风,皇后也不至于要如此节俭吧。”
他的光影带着薄薄的暖意,被烛火拉长了原本俊逸的身段,像是凭空出现一样,从殿外走来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萧易安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顿时觉得一阵心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既然要肃清前朝的官员贪腐,朝廷肮脏污浊之气象,自然不能铺张浪费,要为官员们做出一个节俭的榜样来,后宫开支的一部分当然也要缩减。”
这话里虽然说的是正事,听起来却多了几分揶揄之意。
毕竟后宫里的正宫娘娘只有萧易安一人,其他的一应妃嫔俱无,就算什么都不做已经节省了一大笔开支,恐怕是历朝历代以来最节俭的后宫了。
这后宫里已经很不节俭了,再缩减开支恐怕,就要从开始酌情裁减宫女和内监了。
檀逸之笑了一声,双手不着力的靠在她的双肩,然后伏在她的耳边,打趣说,“皇后娘娘富可敌国,任是再怎么开支,难道还能短了你不成。”
经过这几年,彩蝶轩的生意已经遍布大江南北,因为幕后老板的特殊身份,连当地的官府都要给几分面子。
无论是曾经的燕朝,还是现在的周朝,彩蝶轩都已经被选为了多数女子之间最喜爱脂粉。
一旦抓住了女子的心,投脾气合口味,她们就会把囊中的银两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现在受战乱的影响,各地的生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减,但是之前的时候,银子如流水一般的入账,杜若和蘅芜两人简直是完美诠释了“躺着数银票”是什么感觉。
虽然说用“富可敌国”来形容有些夸张,但是选当世前几位的富商,彩蝶轩绝对能排得上名号。
萧易安作为彩蝶轩的幕后老板,私账上的进益一年比一年高,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之前救济灾民的那几次是用了陈朝所留下来的宝藏,还有不少剩余,玉娘和温柔乡还有涂骥的万卷楼和双燕楼,里面也有她的分成。
这几年零零总总的加起来,的确称得上是个天大的数字。
萧易安说:“好啊,反正等到国库空虚的时候,你大可以来找我借钱。”她笑靥如花的说,“我可是很愿意接济你的。”
“那就先在这里多谢了。”
檀逸之走到近前,转过身来,见她眉间有一抹愁苦之色。
略一忖度,联系到近日收到的消息,已经想到了原因。
随即道:“突厥那边普遍做事直接,崇尚神秘的事物,有不少人相信了“天之女”的故事,阿罗禄部族现在已经落到了那位新大妃的手里,有点意思。”
“她现在的手段比我预想的还要厉害,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忧。”
萧易安本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但是听他率先提及到突厥的情况,便忍不住将自己的忧虑心情说出来。
“当初大败突厥之后,我就派出人去草原找灵儿,想将他们母子两个带回金陵。结果先后派出去的人都了无音讯,本以为是在突厥各个势力的混战之中,不幸丧生……”
萧易安的眸光闪烁,明明是失望至极,却转而浮上来了一抹平淡至极的微笑。
“结果到今时今日才知道,有的被大卸八块死了,有的被割了耳朵和舌头,还有受了黥面之刑,留了他一条命来向我表明态度。”
檀逸之今日去城郊高台祭天,之后又与几名武将商议加强雁门关的部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皱着眉问:“什么态度,那个人的脸上被刻了什么字?”
萧易安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的用一种平淡的态度说:“八个字,“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说完这里,殿外起了风声,在这平静的夜晚之中,许多事情却未必如同夜色一般的沉静,暗潮涌动,在看不见的地方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或许此刻的突厥草原上,也有人在秉烛谈话,说起自己的故人。
故人的身份总是处于一种很尴尬又暧昧的地位,若往日里只是泛泛之交,是不能被称为故人的。
非得是那种情谊深厚,却又因为某种原因,慢慢变得关系冷淡,最终只活在彼此的记忆中的人,才有资格说是“故人”。
多数是两种人的代指:若非往日的情人,就是交恶的友人。
听后,檀逸之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收服了阿罗禄部,她还真当自己是有了什么雄狮猛将,竟然敢下这种战书,真是太狂妄了。”
现在的萧易安身份不同,已经是大周的皇后。
这样的挑衅行为,无异于是一种带有着侮辱性质的战书,显然是充满了敌意,看来突厥要发兵打大周只是迟与早的事情了。
檀逸之的脑中顿时闪过了这种设想,其实他今日召集了武将,加强雁门关外的部署就是未雨绸缪。
只是现在不知道,突厥各部落相互争夺可汗之位后,还剩下多少兵力,又能有多少威胁。
他在旁边坐下,冷静的说:“之前突厥的十万人全军覆没,对他们来讲已经是一次极重的打击,就算是现在“天之女”的占卜之言盛行,他们应该也不至于贸然出兵。否则纵然争得一时意气,以后又该如何?”
“我担心的是,恨意会蒙蔽了一个人的双眼。”
萧易安猜测,关于自己的身世的一系列传言,按照消息的速度来算,应该早已经传到突厥那边了。
对于昭灵公主,以前两人的确是好友,但是现在她已经亲自表态是仇人的关系了。
所以萧易安忍不住往最坏的结果设想,“如果灵儿她不管不顾,只是意气用事,一心想要报仇,非要舍弃上一切攻打大周呢?”
檀逸之的眉头微皱,“那么事情变得很棘手,受到战乱牵连的无辜百姓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