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惊蝉
下雪并没有一会就停了下来，那些所谓说几句话然后天时地利人和瞬间出现的情形，显然跟王瘦虎没有任何关系，话已经说尽，两人之间只剩下了尴尬。
本来王瘦虎这样的老江湖，什么时候都不该将话说尽的，可是他现在已经完全被内功迷了心，他的所有的想法都已经在内功上面。
等到下雪停下的时候，李功看着王瘦虎是欲言又止，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你知道吗？我现在脑子里想的就是，你有什么窍门，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王瘦虎直接的看着李功开口：“我就是这样想的，然后等我坚持到最后也练不成的时候，我肯定也会这样想。一切都是你的错!”
“虎爷！”李功看着王瘦虎，他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既然没说的，那就赶紧下山吧。”王瘦虎看着李功挥挥手，转身走进小屋，他一点都不想去送。
李功一个人下了山，他看着白雪覆盖的山顶沉默，这时候，他一点都不觉得那个十年前杀了很多人带他走的男人可怕，而是觉得那个将自己锁在山头练着内功的人可怜。
他再没有半分的进入江湖的想法，只想在附近找个地方呆着，然后等来年再上山看看。
王瘦虎一个呆在山上，他感觉那些故事里一瞬间就过了几年的闭关完全是在瞎说，只是想一想内功，想一想自己也许离自己的内功只有一步之遥，王瘦虎忍了下来。
人生有多少机会呢？
人生又会有多残酷？
冬去春来，王瘦虎依旧一个人在山上，靠着李功教他的那点窍门，每日里学着蛤蟆爬在那一动不动的运着气。
有时候，王瘦虎会盼望有人上山，可是自从他开始从山下抢钱抢粮过日子之后，就再也没人敢上山了。
有时候，王瘦虎会盼望着李功上来看看他，一个人没人说话，没人陪伴的时间太久，会把自己逼疯的。可惜李功也再没有上过山。
最多的时候，他都在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连错了，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练不成内功，怀疑是不是李功少说了什么，怀疑是不是李功故意的说错了什么。甚至怀疑李功是不是用别的办法练成了内功，用的根本不是这个办法！
不练功的时候，王瘦虎就会静静的站在山上，想着自己那些生活，好让自己觉得好受一点。他觉得他能理解那些江湖上的老前辈脾气为什么都不好了，这样长时间的练功，是个人都会脾气变坏。
他也觉得他能理解那个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了，为什么在瓶子里关了几千年的妖魔，会在被救的第一时间杀了救他的人。
王瘦虎的脾气变的越来越怪，人却变的越来越安静，他知道自己离疯已经不远了，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熬得过寂寞，内功本来就很难，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每天每天的毫无寸进，王瘦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熬一天，再熬一天……
我只要再熬一熬，等我练成内功，我就是一个大人物，我就可以回家，，我就可以让那些所谓的家人后悔了！
世界上武夫并不少，王瘦虎也不是大人物，更不是什么好人，人们在遗忘他，就算是没有遗忘，人们想要的也跟他无关。
无论是柳镇的柳捕快，还是下山的李功，都有找到他的能力，却都没有找到他的动力，所谓的恩怨，在时间的力量下毫无分量！
说到底还是王瘦虎自己没分量。每日里辛苦练功，靠着不知所谓，没有半分靠谱的办法，没钱没粮就下山去抢。
在王瘦虎的度日如年里，一年四季照常而过。
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没有人会记得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唯一让山下小镇里的人们觉得安慰的，是忽然有一天，镇里再也不丢东西了。
人们都说，那个从不伤人，只抢钱抢粮的人死了。
没个人都盼望着自己的生活变好，都不关心那些不关系自己的事情。
他们并不知道，其实王瘦虎已经离开，出现在了三年多没有出现过的柳镇上。
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王瘦虎可没那种藏拙的习惯，他确定自己突破二品之后的第一天，他就下了山，一路返回了柳镇，他要找到那位柳捕快，狠狠的将他踩在脚下！
宽容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别人吧，报仇这种爽快的事情一定要自己来！王瘦虎连胡子都没有刮，就是一身狼狈，满面风尘的走回了柳镇。
柳镇里依旧跟他离去时没有多少不同，他看到了很多他认识的人，只是那些人却已经不认识他，只是好像在看一个流浪汉一样的看着他。
王瘦虎带着笑意，一步一步的走近了柳捕快的住所，他的心情很激动，也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是敲门过后，他一脸笑意等到并不是他念念不忘的柳捕快！
“搞什么？不知道龙大爷白天要休息吗？娘希匹的！一个乞丐也敢来敲老子的门！找死吗？”黑龙骂骂咧咧的看着站在门口的王瘦虎：“笑什么笑！不想找死给老子滚远点！”
王瘦虎看看门，再看看站在门里的黑龙，脸色慢慢沉下去：“这不是柳捕快的住所吗？”
“柳捕快？你是说柳瘸子吧？哈！几年前他就被人打断腿了，早不当捕快了！现在柳镇的捕快是你黑龙大爷！”黑龙拿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膛得意的说着：“臭乞丐，你进来干什么？滚远点滚远点，臭死了！”
王瘦虎不搭理他的走进院子，而后转身把院子的门锁好。
“你干什么？”黑龙立马警惕的摆开架势。
“一品武夫？”王瘦虎有些惊讶的看着黑龙，黑龙的脸上依旧有些血红的印子，就是他当年折腾过的小黑蛇，几年不见竟然真成了武夫！
“怕了吧……”
王瘦虎伸手，直接抓住了黑龙的脖子，将他没有说完的话捏在脖子里。
“额……额……”
黑龙拼命的用双手抓着王瘦虎的手，却只觉得自己的身上越来越无力。
王瘦虎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要断气才松开手：“柳捕快现在在哪？”
“呼，呼，呼……在下柳庄，跟他儿子在一起！”黑龙喘着气回答，在地上往后缩几下，想要离这个乞丐远点。
王瘦虎点点头，转过身往外走去。
黑龙眼中闪过杀机，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扑向了王瘦虎的后背。
他的眼中已经有了喜意，因为王瘦虎似乎毫无所觉的继续走着，只是瞬间，他眼中的喜意就变成了惊恐。
因为王瘦虎猛的砖头，眼中戏谑像极了他在几年前将他踩在脚下的那人……
“虎……”
王瘦虎的脚后发先至，直接一脚踹在了他胸口上！
“虎什么？”王瘦虎摇着头，蹲下身子，似乎没听清一样的看着吐着血的黑龙，而后站起来，将脚踩在他胸口上用力踩了几下，然后不解气的重重踩了下去，直到黑龙的尸体连人样都看不出来了，他才长出口气。
“虎爷！要叫虎爷！记住了吗？”王瘦虎看着已经没有了声息的黑龙摇头，走进他的屋子整理下自己，之后也懒得管院子里的尸体，一路去了下马庄。他想去看一看那位柳捕快。
柳捕快现在已经是一位庄稼汉。正在地里种着庄稼，他儿子跟在他身后。只是他的眼睛依旧锐利，远远的就看见了走过来的王瘦虎。
王瘦虎看着他，他的左腿已经只剩下了大腿，小腿已经没了，左手扶着一个拐杖站在地里。
柳宗看着走在路上的王瘦虎，眼里闪过嘲讽，也闪过失落，最后也没有任何的退让和低头，就那样直直的站在那里，看着王瘦虎走过地头，站在他前面。
“爹，你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柳宗儿子的声音从两人后面响起。
柳宗头也不回的摆下手，看着面前的王瘦虎，叹口气，也不知道是轻松还是难过，不过他的手已经捏紧，已经准备好了拼死一搏！
“大兄弟，柳镇怎么走？”王瘦虎看着柳宗的腿，好一会才开口。
柳宗怔怔，还没说话，后面他的儿子就接话了：“大叔，柳镇就是你来的那个方向啊。”
王瘦虎笑了，看下过来的孩子，又看下柳宗：“看来错过了，本来想找柳镇的捕快有点事。”
“那大叔你可要小心点，现在柳镇的捕快是个大坏人呢！”孩子认真的提醒着。
王瘦虎扭头，看看柳镇的方向，叹了口气：“也算，错过就不再过去了。”
“那大叔要去哪呢？要不要歇息下喝口水？”孩子继续问着。
王瘦虎看看柳宗，再看看孩子，点头：“行！”
孩子欢快的跑去倒水，王瘦虎看着他的身影点头：“好孩子。”
柳宗无声的笑笑，没有开口。
“那个黑蛇，我弄死了。”王瘦虎看着跑过来的孩子笑着挥下手，语气平静的继续说着：“有空你记得替他烧支香，他可是替你死的。”
“你放心，我有空一定去刨了他的坟！”柳宗笑着回答。
“大叔，水。”
王瘦虎笑着接过，一口而尽，朝孩子点点头，朝远方走去。
也罢！前尘往事一笔勾划！
再次走在周镇街上的时候，没人跟他说话，也没人搭理他。这里的人本来就不认识他，更不会认识三年后的他。
王瘦虎面色冷淡，心中却满是自傲，三年的时间，他终于练成了内功，虽然跟李功一样都只能简单的使用，可就是这样，他的力量也达到了八百斤，而速度更是到了一息七丈！在使用内功的十次呼吸内，他的力量速度更会暴增三成！巅峰力量突破一千斤，速度突破一息七丈米。他现在已经是真正的二品武夫！
看起来是增加的并不多，可真要打起来，这样的速度力量提升，哪怕不会任何招式，他也能打以前的十个他，若是要逃走的话，他现在的实力，再多的一品武夫他也不怕！
安静的走过街道，走进一家酒楼，王瘦虎不想让自己许久没有说话的嗓音吓着别人，直接拿手敲敲柜台。
“客官您要点什么？我这里有上好的酒菜！”王瘦虎皱下眉头，直接将三两银子放到了柜台上。
掌柜的当然是个机灵人，这客人无论是出手还是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是一般人有的，他立马懂事的点头，走出柜台，带着王瘦虎一路走上二楼，打开包间的门引了进去。
“客官您先坐着，我先给您上点酒水，马上给您上菜，我保证您这三两银子绝对花的不亏！”掌柜的笑着看着王瘦虎，手里的银子抓的紧紧的。
王瘦虎点点头，看向了一边的窗户。
掌柜的立马懂事的走出包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王瘦虎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们，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三年的闭关，他从三十三到了三十六，终于觉得自己有了在这庆国这片土地上堂堂正正生活的底气。
平平静静的看着掌柜的亲自将酒菜摆好，王瘦虎慢慢的吃着菜，他没有喝酒，而是慢慢的喝着水，等到感觉身体全舒服了，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端在手里慢慢的转着。
他把酒杯放下，慢慢的喝着水，过了好一会才开始吃菜。
王瘦虎满意的看着一桌子酒菜一个一个的点着：“韭菜炒鸡蛋，糖醋鱼，蜜糖肘子，凉拌粉条，麻辣豆腐，红烧鸡块，珍珠丸子，凉拌土豆丝，鲜鱼汤。”
“四荤四素，一酒一汤。”王瘦虎慢慢的说着话，闻着一阵阵扑鼻的香味，问着自己：“用三年这样的日子，换内功练成，值得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
王瘦虎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吃的苦多吗？不多！受的罪多吗？不多！
“当然值！”王瘦虎举起酒杯，一口喝下，只感觉三年都没占过酒的肠胃都不在舒服的造反。他吸着气好久才重重吐出来：“爽！”
酒楼的旁边，吃完饭，王瘦虎就在酒楼里开了个房间，开始好好休息。
美美的躺在浴桶里，王瘦虎感觉异常舒服，虽然身上的钱已经花光，只是他也没什么担心，内功练成了，他已经二品武夫，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必担心花钱。他并不是个贪心的人。也不准备继续浪迹江湖。
接下来准备干什么呢？王瘦虎躺在浴桶里慢慢的想着，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去的地方，柳镇肯定不能回了，可又能去哪呢？王瘦虎想来想去，最后只想到一个地方，那就是他出生的地方，下马庄！
在房间里收拾好衣服，走出房门的时候就在掌柜的旁边看见了一个人，一身浅绿色的捕快服，正在笑着看着他。
“这位是我们周镇的周强捕快。”掌柜赶忙走上前来给王瘦虎介绍。
“周捕快好。”王瘦虎笑着打着招呼，，一点都没有意外的感觉。
“前辈好。”周强看着王瘦虎的笑容也松了口气，作为一个小镇的捕快，他有义务保护小镇的安全，只是他也只有一品，所有的捕快加起来也对付不了一位二品武夫，这位前辈友善是再好不过了。
“周捕快不必担心，我只是路过。既然周捕快来了，有些事情我也需要周捕快帮忙。”王瘦虎笑笑，压下心里的爽快，这就是实力带来的待遇，如果他只是一品，那他只有陪笑，可他是二品，那就只剩下了别人陪笑。
“前辈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周强一脸的正色，他是真的松了口气。
“嗯，先谢过周捕快了。”王瘦虎想想后开口：“是这样的，我年少时候就跟师傅远走他乡，前几年师傅走了，我一直在山中苦修，最近才出山，也不准备到处走了，准备回老家去，只是我离家时候实在年幼，到如今连父母家人的信息都忘光了，只记得家乡的名字是下马庄。不知道周捕快能不能帮忙找一下着下马庄在什么地方？”
“当然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周捕快一听就立马保证，这事情本就不难，还能搭上一位二品高手的人情，他自然乐意的很。
“那就先谢谢周捕快了。”王瘦虎笑笑：“对了，还有件事情也顺便麻烦下周捕快。”
“您请说！”
“这次回去，我也不准备走了，准备就在下马庄附近安家落户，我听说要先在官府备案，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说法没有？”王瘦虎看着周捕快说着：“周捕快有什么说什么就好，我知道我身份证明之类的全没有，自然有些麻烦。不过既然准备安家落户，我也不怕这点麻烦。”
“前辈您说笑了！”周强立马有些激动的站起神来：“不麻烦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您是二品武夫，能在什么地方安家都是好事，您放心，最多三天，我一定给您办好！”
王瘦虎有些发怔，过了几分才皱眉开口：“周捕快，刚才你还连下马庄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就这一下，你就能三天帮我办好了呢？”
这话半点问题都没，是个人都会怎么想。
周强当然有解释，他急忙开口：“前辈您不知道，在官府早有这样的准备，任何一位二品武夫想要安家落户，那就是什么都不问。不止如此，还附送一处庄园，几处产业。每年还会送一本外功秘籍，还有一百两银子。安家落户的所在地也必须给前辈一分厚礼的！”
王瘦虎沉默下而后笑了，这些东西他比他听说的更多，不过他拿的心安理得。人人都有的东西，他为什么要拒绝？
“挺好的，可是拿着这么多东西，该做的应该也不少吧？”王瘦虎想了想后开口询问。
“这……”周强没法回答，因为他也不清楚。
“好了，不难为你了，你先帮我做好这些吧。不懂得事情以后去慢慢了解。”王瘦虎耸耸肩：“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好，事情总会有些波折，不过最后都会解决的不是吗？”
周强点头。跟王瘦虎告别之后，一路跑回了衙门，骑上马冲向县城，拉拢一位二品强者的功劳，定的上他当十年捕快，他可不想被人抢先汇报！
在客栈安稳的度过三天，王瘦虎只感觉这些年的苦终于吃完了，等到周捕快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正在包间里端着酒杯喝酒。
“前辈，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周强一脸的灰尘，恭敬的站在桌子边开口。
“坐下，站着干什么。”王瘦虎最喜欢这周强了，总是时不时的让他感觉舒服。
“这是您的身份证明。”周强没有坐下，而是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一叠文件递给王瘦虎。
王瘦虎接过来，仔细看着，一张身份证明，一处房产，两处店铺，还有一百亩的地契，以及一百两银子。上面需要填写名字的地方都是空白。显然都是给他准备好，让他自己填的。无论什么名字都会给他买单。
“还有，这是一些外功秘籍的目录。前辈可以选一门。”周强再次从怀中掏出一本不厚的名册，一脸羡慕的递给王瘦虎。
王瘦虎慢慢的接过来，压下自己的心情，没有打开而是看向周强：“有时间限制吗？”
“没有的。”周强收回看向目录的眼神，低着头回答。
“你看看，问问人，选出几个候选来。”王瘦虎假装毫不在乎的将手中的目录递给周强：“见者有份，等秘籍到了，我给你抄一份！”
周强看着王瘦虎的样子，忽然跪在了他面前。
王瘦虎没有扶他，而是等他磕完三个头之后才开口：“起来吧，每个江湖人都有过这种时候，只希望有一天，你遇见一个年轻人，随手就可以帮忙的时候，是拉他一把，而不是推他一把。”
周强重重点头。
“磕头磕完了，咱们之间也就没什么恩情所在，好好找找。”王瘦虎差点被自己的话恶心的吐出来，他赶紧转身朝周强挥挥手。
周强恭敬的离开。
王瘦虎好一会才转身，好好呼吸几下，感觉这些故事里的话真不是随便说的，如果不是周强一直低着头，恐怕早就发现王瘦虎说的都是假话了。
什么帮人一把，什么见者有份。
如果不是因为王瘦虎根本看不出那些秘籍的好坏来，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王瘦虎喝着酒，忽然感觉自己看破了很多，许多话说出来的意思，跟想要做的事情完全不同。
一个人指点你正确的路的原因，也许是错路上有黄金！
哈哈，王瘦虎想着想着自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