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一宝得归主 数仇尽作坟(3)
图托当然不是一个会用空头狠话来吓唬人的人,他既已知道王月君的厉害,却还敢说出要王月君一同陪葬的话来,显然他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这藏宝洞的暗门既然敲起来的声音与真正的山壁别无二致,当然也不会太薄。事实上,这被伪装成山壁的石门足有一丈之厚,就算王月君再厉害,以凡人之力,也绝对不可能将此破打破。
而这图托既然敢说出这等话来,这石门当然也不可能还有别的法子再打开了。
虽说这图托自己此时也在洞内,但他这些年苟活于世,就是为了找艾拉罕或其后人报仇。他为了要丹杰死在此处,甚至连“子孙后人”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又如何会珍惜自己的性命?
“月君姑娘,我……”丹杰既已冷静了下来,吴小刚自然也已帮他解了穴道。只是他虽本想说些什么,但背对着他的王月君却立即摆了摆手,要他不必把话给说出来。
王月君当然知道,丹杰是想自行赴死,好要这图托饶过她三人——虽然丹杰并不想死,可他如果非死不可的话,就更不愿要王月君真为他“陪葬”了。
但王月君固然不会要丹杰这么做,何况就算丹杰这么做了,只怕这图托也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后路能用来“饶过她三人”,否则这后路万一被王月君发现,岂不又是功亏一篑。
所以王月君仍只是平静的看着坐在这机关房中“大陷坑”对面的图托,忽然又叹了口气,说道:“图托族长这复仇之心究竟有多么坚定,月君算是完全了解了,可你现在既已将我们困在洞中,总该跟说清楚,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王月君当然知道,这图托方才只说是艾拉罕害死了他全族之人,却又不肯说的更加清楚,正是为了要丹杰无法冷静。但此时他虽没要丹杰落入大陷坑中,却也将众人困在洞内等死,此时再问他当年发生之事,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你就算现在知道了这些又能如何?”那图托虽口中如此之说,却又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过我既然要你们一同陪葬,也不好让你们都做个糊涂鬼,你们要是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我便说给你们听吧。”
……
图托说的十分慢,却又十分详细,他这么多年都只是为了报仇而活,此时虽不说大仇已了,丹杰也只有等死一途,他当然也有很多时间来同王月君等人讲这个故事。
图托的故事是从二十年前艾拉罕第一次到胡纳部时说起的,当时打听故宝之事的艾拉罕并未露出凶相,便与王月君从丹杰那听来的相同:被大宛人逼迫西迁的胡纳部已将藏宝之事遗失了七七八八,图托带着艾拉罕向族中各长者打听,却也只能推算出宝藏是在天山西脉,艾拉罕便向图托辞行,往西天山寻宝去了。
但要知这“守护故宝、还归故国”之事本是胡纳部一族最重要的使命,艾拉罕当时虽离开自行去寻宝,但图托当然也不会就这样便置身事外。图托知部中必然还有遗漏的消息,便想方设法继续查探。只是这藏宝之事一直都是胡纳部人口耳相传,又没什么图纸遗留,图托在族中查了将近四年,虽又查得了许多零星的消息,但他若不亲自去西天山看个究竟,终是很难将其拼凑在一起。
于是没过多久,图托便将族中事务完全交给了其子班扬,自己便带了几名族人,来到这西天山一探究竟。而当图托到得西天山之后,那便与先前的凭空瞎猜完全不同了,他将那些零星的消息与山中情形一对照,还没用到半年,便将这藏宝洞给找了出来。
图托刚说完此节,王月君忽然插口问道:“如此说来,这些事情你当时根本就没有要傅芸使领知道了?”
要知傅芸为胡纳部所救是十九年前之事,她与班扬成亲不久、又被恰巧经过胡纳部的弟子带回中原则是十七年前之事。依此推算,她在胡纳部的两年正是图托在细查故宝下落消息的时候。而因掌管族中事务,而无法陪同新婚妻子一并归国的班扬,显然便并不是王月君曾经听来的“图托渐老”的缘故,而是图托正忙着这件部族使命之事了。
只是王月君先前便也已怀疑,以傅西归所献宝图之精确,又故意将洞后悬台画成入口,本就不可能是回到洛阳后的傅芸凭空绘出。此时听图托所讲故事,更是完全没有提及傅芸,显然当时的图托,根本就没有要傅芸参与到故宝之事中了。
图托点了点头,说道:“你猜的不错,当时我一门心思都在这件事上,她和我儿子的亲事,我都是临近了才知道。我原本不知她会嫁到族中,又怎可能要她知道这族中机密?”
“果然如此。”王月君也点了点头,又说道:“图托族长还是先说下去吧。”
“后面还有什么好说的?”图托摇了摇头,却还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回到族中,又托人将找到宝藏之事告诉那艾拉罕,岂那艾拉罕再到我族中之后,一从我这听得消息,便忽然喊人动手。然后我也不知他究竟带了多少人来,只知我部族二百余人,却不到片刻便只剩下了我一个。”
“然后他便将所有的尸身都拿来喂了狼,是吗?”王月君说这话时虽依然尽可能保持平静,却也不禁露出了哀伤的神情,显是她脑海中也想到了当时胡纳部被屠族的惨状。
其实王月君本就有些奇怪。要知傅芸弟子自接傅芸回国之日算起,待她再度出使大食,其间已相隔六年,那么她虽发现胡纳部已经变成“遗址”,却见不到胡纳部之人的遗体,这并不奇怪。可那艾拉罕却是一得到图托的消息,便立即出发前往胡纳部,若胡纳部果真是为天灾灭族,他又怎么可能一点遗骸都发现不了?
只不过这件事说来已是陈年旧事,在口耳相传中出现谬误也十分正常。王月君虽当时听丹杰说起时便有些奇怪,终不能只凭这点便断定胡纳部灭族背后另有隐情。
而另一件更要王月君觉得奇怪之事,便是图托驯养的那几群山狼了。当时王月君在丹杰帐中面对其中一群之时,这群狼虽十分执着的扑向晕倒的赵钱孙李,却完全没有攻向她的意思。而当她将赵钱孙李弄醒之后,狼群就更是立即便撤退了。显然这些狼都是被图托驯成只会啃噬倒地之人——包括已死的尸身——却并不会攻击清醒之人了。
王月君原先虽以为这些狼是被人驯来销毁已死之人尸身上留下的证据,可如今看来,这图托压根就没有隐藏他自己身份的意思,又如何还要销毁什么证据?因此除了将此事理解成报仇的一部分外,也没有其他理由能说得通了。
“不错,所以那傻孩子非要将她母亲埋回去,也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图托也不禁闭上双眼说道。
图托说的当然是傅西归冒死越境,将傅芸骨灰埋在胡纳部遗址之事。但其实连同其父班扬在内,胡纳部族人全都是葬身狼腹,就算这傅西归将傅芸埋在遗址之中,那傅芸也仍然是“孤苦伶仃”,而傅西归的一番心思,确实也可以称得上是“白费力气”了。
只是图托这时会将傅西归称之“傻孩子”,说的时候又不禁闭上双眼,显然他对这个先前素未谋面的孙子,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感情。
王月君摇了摇头,也有些难过的说道:“所以当他从你处得知真相之后,当然也会拼死也要找小王爷报仇了。”
原来正如王月君所料,傅西归先前确实并非图托同谋,而只是被“利用”而已。但当他昨夜被图托带走之后,方才却当真要与丹杰同归于尽,自然便是这其间从图托口中得知真相的缘故了。
傅西归对胡纳部的感情虽不可能有图托那么深,但他却是为完成其母“西归”的心愿,这才历经千艰万险,好不容将母亲的骨灰送回了胡纳部。当他知道自己竟是“白费力气”,而母亲这个心愿竟已永远无法达成之时,其心中的恨意,当然也不会比图托更少。就算真正的“大恶人”其实是已死的艾拉罕,傅西归会将此仇算在丹杰头上,却也是在所难免之事了。
只是丹杰便是听及此处,也仍无法相信图托说的就是真相,于是他又走到了王月君身旁,向着陷坑对面的图托,十分难过的说道:“图托族长,你一族发生这等惨事,你要将这笔帐算到我这做儿子的头上,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他顿了顿,又话锋一转,立即问道:“但你当真能肯定当时害了你族人的就是我父亲?难道就没有旁人假扮他的可能?”
“人能假扮,这种东西能伪造吗?”图托连看都懒得看丹杰一眼,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了几块像是石头般的东西,一面回话,一面便向着丹杰掷了过去。
然后丹杰便立即也无话可说了。
原来这几块“石头”,正是车师王族贴身护卫所佩戴的,被雕成博格达峰形状的宝石。但这宝石既然是用以证明其主人身份的信物,其雕法不但与车师民间所传的雕法十分不同,而且根据其护卫王族之人的地位不同,相互间也有许多细微的差别,外人绝对无法伪造。
而依这几块宝石的雕工,显然它们的主人,确实是车师王子的贴身护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