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幼儿园

这年秋天，为了解放劳动力，让更多的妇女参加生产劳动，村里也学着城里一样，成立了幼儿园。

幼儿园开园的这天早上，随着“五妮！”的一声清脆童音，刘杏花走进王五妮家。

“是杏花呀！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呀？”王母笑着问道。

“大娘，今天幼儿园开学，我和五妮说好早点去呢！”刘杏花甜甜地说道。

“吃过饭了吗？”王母问道。

“吃过了，大娘！”刘杏花说。

“再吃点吧！也顺便等一下五妮，他还没有吃完呢！”

“大娘，我吃饱了，不吃了！”

王母没有再继续让刘杏花吃，因为她知道姑娘的家境比自己家好，说吃饱了是实话。再说，锅里除了清汤糊糊外，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家孩子吃的。

“我就吃完！”王五妮说着，一口气就把碗里剩余的糊糊倒下肚去，然后把碗一推，筷子一甩，用手一抹嘴，拉着刘杏花就出门向幼儿园跑去。

“中午早点回来啊！”王母喊道。

“中午不回来了！幼儿园有煮土豆吃呢！”王五妮一边跑，一边从身后扔给王母一句话。

王五妮和刘杏花是到得最早的。

说是幼儿园，其实就是在一户人家的大院子里。孩子们由两个阿姨看管，负责人就是这家的女主人，三十多岁，叫常爱香；另一个五十多岁，叫尹秀兰。

“你俩个表现不错！”常爱香表扬了他俩后，每人发给他们一本连环画。

接着刘小亮、李润梅、刘肉子、刘月兰等小孩子也陆续来到幼儿园。阿姨也发给他们每人一本小人书或连环画。

这些小人书和连环画是小学朱老师捐的。因为数量有限，来晚的孩子就没有看的了，只能凑到别的孩子身边旁观看。

王五妮拿的是一本彩色卡通连环画，第一页上画了好多的树，后面一页比一页树少，最后的页面上就没有树了，画的都是和王老四他们伐完树后残留的树墩一样的，圆圆的，贴在地面上，上面还有一圈一圈的印记（年轮）。画里有一个长着大鼻子、挺着大肚子的人，带着前后都有帽檐的帽子（礼帽），嘴里叼着像河里蝌蚪，比蝌蚪大好多的一个冒烟的东西（烟斗），手里在数着厚厚的一摞纸（钱），接着是风吹的画面，一阵风刮来，把那“纸”刮得漫天飞。

后来王五妮上小学的时候又看到了这个连环画故事，才知道它是一本西方的连环画，上面画的是一个西方人，因为他乱砍乱伐，把树都砍掉卖成钱了。但由于没有了挡风大树，大风把他手里的钱都刮跑了。寓意是告诉人们不要乱砍乱伐来破坏大自然，不然要遭到大自然（风）报复的。

史楚生因为来晚了，就凑到了刘杏花跟前看。

刘杏花不愿意和他一起看，就说：“你找老师要去呀！”

尹秀兰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一本连环画来。

“喏！这里还有一本呢！还是彩色的呢！给你。”说完，把那本连环画递给史楚生。

史楚生赶紧一把抢了过去。

“慢点拿，别抢坏了！”尹秀兰瞪了他一眼说：“和你二哥一样愣！”

史楚生拿着那本连环画反过来，倒过去，看了半天也看不懂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就叫道：“嗨！这是啥子玩意嘛！怎么看不懂呢！”

常爱香一看，顿时就红了脸。原来是她上生育教育课时发的画册，上面画有男女生殖器。由于尹秀兰没有注意，就拿出来给史楚生了。要知道，那个时候封建意识很强的乡下，这些是不能给孩子看的。

“呀！错了！快给我交回来！”常爱香赶紧从他手里拿了过来。

“怎么不让看了呢！”史楚生不情愿地嚷道。

史楚生的二哥史代生因为也来晚了没有领到画本，二话不说，就从刘杏花手里一把抢过来。王五妮赶紧就替她往回抢，结果在抢闹中两人一用劲，把书给撕成前后各半，刘杏花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你那么大了还欺负小孩子！真是的，都超过了上学年龄了，也不说去上学，还往这里来。你快走吧！”常爱香批评史代生说。

史代生不吭气，也不走。他还等着中午吃土豆呢！

常爱香用早饭剩的糊糊把撕破的画本粘了起来，晾在窗台上后，就煮土豆去了。

中午，人突然多了起来，有的大人带着孩子也赶来了。他们不但让孩子吃，自已也跟着吃。因为都是村里人，阿姨们也不好阻拦，只是委婉地说：“土豆煮得不是很多，只能够孩子们吃的！”

这些人装着听不见，仍然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着烫嘴的热土豆。

那个年代，脸皮算什么！人都快饿死了，还要脸皮干什么！

由于幼儿园能吃到煮土豆，越来越多的超年龄孩子和不够年龄的孩子中午都到幼儿园来混饭吃。

一天中午，刘杏花去上茅房时，刚蹲下正要拉粑粑，突然发现茅坑里有个人样的东西在蠕动，吓得站起来就跑。在门口正好碰到王五妮。

看到刘杏花非常害怕的样子，王五妮赶紧问道：“怎么啦？”

刘杏花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回头用手指了指茅坑。王五妮到茅坑边上往下一看，也吓得“妈呀！”的叫了一声。他看到屎汤子有个小孩子。

“阿——阿——阿姨——！”王五妮跑到常爱香跟前，吓得半天也说不清楚。

“怎么啦？五妮！”常爱香问。

“茅子——，茅子里——有人——。”王五妮结结巴巴地说。

“茅子里有谁呀？怎么那么害怕呢！”常爱香说。

“有——有——有一个——屎人！”

“啊！死人！”常爱香一着急，把“屎人”听成了“死人”，吓得不敢一个人进去，就拉了尹秀兰一起去看。结果她们看到的不是死人，而是一个“屎人”——一个在屎汤子里翻滚着的人。

尹秀兰赶紧把搭在茅坑上面的横条石使劲挪开，爬着把手伸下去，才把孩子拽了上来，然后放在门板上用水冲洗。冲洗后才看出原来是史楚生两岁的妹妹。好在茅坑不深，摔得不是很厉害，虽然头上擦破了点皮，但无大碍。

原来，史楚生妹妹看见大孩子们都是两腿分别踩在两个石条上拉粑粑，自己也学着那样，结果没有踩好，滑了下去。

尹秀兰一看是史楚生的妹妹，就赶紧找她的两个哥哥，结果他俩早没了影子。原来，吃完土豆后，他俩丢下妹妹，上山玩去了。尹秀兰又赶紧让人找来他们的父亲史二豹。

史二豹一看小女儿无恙后，便开始埋怨道：“你们怎么能让我儿子离开呢！”

尹秀兰一听，顿时气的火不打一处来，瞪着眼说：“孩子都这样了，你他妈的还这么不讲理！你们为了让她也来吃点幼儿园的饭，非要让你儿子把她带来！你说，你那三小子自己还是个孩子，能看得了妹妹吗？你那二小子，傻乎乎的，能靠得上吗？你不说自己不对，倒他妈的怪起我们来了！你那两个宝贝儿子，活阎王爷似的，谁拦打谁，谁能拦住他们离开呢！”

史二豹觉得理屈，就再也没有说什么，梗着脖子，抱着女儿回家了。

很快，幼儿园原来计划的土豆就吃完了，只好改成喝糊糊。而且规定让孩子本人来领，每人只能领一份，不再多给。这样，不管你们家来多少人，也就这一份。后来，就没有那么多大人和非适龄儿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