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城寒夜
翌日卯时,扶风城全体军士在训练场集合,一番训话后,所有人员进入公厨。早饭过后,负责日间驻守及巡逻人员便奔赴各自岗位,而其余人员便可自行安排。
秉承着“愚者愈勤”的理念,刘老实自然不会轻易放松下来。走到修炼场,他盘膝入定,绿色的光芒透过皮肤亮起,由上而下,如波涛般洗刷他的身体。
养体期,顾名思义,主要是对于身体进行温养,修复在淬体的过程中,五行劲气对于身体造成的损坏。这个阶段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与资质无关,主要视以往修炼基础而定。由于刘老实沉稳、谨慎,从未鲁莽、冒进,因此淬体期的基础较好,只需一年半的时间,便可向脏境发起冲击。
日上三竿,刘老实完成了上午的训练。吃过午饭后,他回到了训练场,开始练习外功。随着不断的引气入体,修炼者自身的身体强度也在不断加大。对于气境、肤境以及体境前期的修炼者,寻常兵刃尚能破防,有效杀敌。但自体境后期、玉体形成后,寻常兵刃已经不如通过拳脚等身体部位,传导五行劲气所造成的伤害大。因此,针对刘老实这一境界的军士,军队主要教授拳脚之术。
刘老实演练的,便是军队传授的开山拳。军队中的功夫重在杀敌,少了几分花哨,多了几分凌厉之意。简单的冲、抓、挑、拉、劈、砍、摆、封、砸等手法,在刘老实的手中已经登堂入室。特别是配合此时刘老实的内功等级,简简单单的一套开山拳,不仅杀伐凌厉,还带一份绵延不绝。
收功调息后,刘老实返回营房准备休息,以便入夜之后开始守城。子时一到,他准时的出现在了东门之处。根据扶风城规定,城东、南、西、北四个大门,白天、夜晚均分别由两个什来驻守,其中白天时段为卯时至酉时,一什守门、一什瞭望;夜间时段为两段,前夜由一什负责,从酉时至子时;后夜则由另一什负责,从子时至卯时。今夜,便是由刘老实的甲什负责后夜的执勤。
由于距荒漠较近,入夜后扶风城的温度急速降低,较白日间差距较大。刘老实一个人行走在城墙上,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每日丑时,都是常人最为困乏的时候,在这片城楼上,已经守了十多年的刘老实反而更加仔细,经验丰富的他深知,此时最是容易发生异常之时。
“沙…沙…沙…”平静的夜晚里,突然出现断断续续的声音,若是他人定然会忽略这种异常,但是谨慎的刘老实还是出言试探:“宵禁期间,扶风城已关,若要进城,明日卯时二刻,城门开启后,方可进入。”试探过后,刘老实仔细听了一阵,发现声音似乎消失了。
就在他放松警惕,准备继续巡逻之时,刚刚的声音逐渐变大,而且似乎是朝着城门方向而来。在确认异常后,刘老实再次发出警告:“宵禁期间,扶风城已关,若要进城,明日卯时二刻,城门开启后,方可进入。”谁知,听闻警告后,声音反而急促起来。刘老实紧张的搓着双手,就在他准备敲响警铃时,一个身影逐渐出现。
“若不是你出言提醒,老朽竟然错过了此城,真是老眼昏花嘞。”刘老实闻言看去,一位素衣老者左手持拐、右手持酒壶,正一步步朝城门走来。“老人家,城门已经关闭了,您若是入城办事,明日再来吧。”刘老实觉得来人蹊跷,并未放松警惕。“老朽并非想进你这个什么城,只是酒壶已空,被馋虫所扰,恰巧经过,便诚心讨壶酒喝。”
刘老实为人忠厚,但却并不愚钝,面对如此奇怪之事,他只能小心应对。“老人家,晚辈有要职在身,不能为您解忧分担,还请您回去,明日再来吧。”听到刘老实的回绝,老者竟然坐了下来,“既然如此,那老朽便在此等候,待明日去喝个痛快。”说罢,也不等刘老实回话,竟就地躺了下来,片刻便响起了鼾声。
已经守城十余年的刘老实头一次见到此等怪事,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在此观察了一刻钟的时间。在确认并无异常后,刘老实望着不远处的老者,不免有些担心。“老人家衣着单薄,席地而眠,如此天气如何承受。”他的内心纠结无比,一面是尽忠职守,一面是于心不忍,站在城楼上反复思量。最终,怜悯之心占了上风,刘老实叫来了共同执勤的战友,一番交代后,独自一人出城将老者背回了城内。虽然如此,但他也未完全放下戒心,取了套被褥后,刘老实将老者安顿在城楼附近,以便自己巡逻时能随时监控老者的一举一动。
一夜过后,再无异常发生。趁着换守之前,刘老实将老者送到了客栈。并返回训练场,聆听训话。吃过早饭后,本想去修炼场继续修炼的刘老实,回想昨日种种,却并不能心安,于是他返回客栈。见老者仍在,他稍稍安心,并打定主意,要一直在老者身边,直到老者离去。
巳时一刻,老者缓缓睁开眼睛,淡淡望向了刘老实的方向。“你小子还算仁义,并未把老头子我一个人扔到荒郊野地里。”感觉到了老者话中的怒意,刘老实羞愧的搓了搓手,“晚辈职责在身,老人家莫怪。”“哼,我看你待在老头子身边,是打了监视我的主意吧?”老者进一步发难,刘老实并未答话,只是低着头尴尬的笑着。“也罢,看你这小子也不算是那口是心非的狡诈之辈。”老者话锋一转,直直的看着刘老实。
“哎,你虽心性平和、为人忠厚,但优柔寡断,应变不足,总有不能忠义两全之时啊。”听闻老者断言,刘老实虽然嘴上说是,但并未放在心上。“也罢,既然你这个肥羊主动送上门来,天意如此,我也只能顺势而为!”听着老者云里雾里的话,刘老实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老者拉倒了酒馆。
敲开了酒馆的大门后,两人找了个清净之处,便坐了下来。“小二,上两坛上好的葡萄酒!”“早就听闻西北之地盛产葡萄,产出的葡萄酒更是回味悠长,老朽我早就想尝一尝了!”听闻老者的话,刘老实赶紧摆手道:“老人家,我可不胜酒力,一整坛酒我可喝不下啊!”“这两坛酒是给我自己喝的,你么,就负责结账!”听闻此言,刘老实恍然大悟。但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只盼老人家喝完这顿酒便离开此地。
待两坛酒上来,老人家便直接举起酒坛牛饮起来,十斤一坛的酒,被他一口气便喝下了小半。放下酒坛后,老人家又点了两份羊肉,刘老实顿感无奈,小小的心疼了一下自己的钱袋。“既来之,则安之。”打定主意后,刘老实索性也不再拘束,吃着羊肉,与老者攀谈了起来。
“敢问老丈尊姓大名?”“老朽姓陈,名字吗,年纪太大,已经忘记了。你叫我陈老即可。”陈老用衣袖擦了擦嘴。“敢问陈老,家住何处?家中尚有何人?”刘老实趁热打铁。“呵呵,你小子这是在探我底细,好早些将我逐出城外吧?”被陈老一泼冷水交下来,刘老实的铁也彻底凉了下来。于是,小小的酒馆出现了怪异的情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却也相对无语,一个低头发呆,另一个大快朵颐。
直至申时,陈老一抹嘴“酒足饭饱,今日到此为止吧。”听到此话,刘老实如蒙大赦,赶紧结账,追着陈老来到了酒馆之外。“陈老,我送您出城。”刘老实急匆匆说到。“谁说我要出城了,我刚才说‘今日’到此为止。如此美酒,一日怎够,老朽我怎么也要喝上它一个月!”听到此话,刘老实呆若木鸡。在他三十几年的人生中,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听人常说,如今世风日下,刘老实以往听到这些话,总是嗤之以鼻,认为其危言耸听。直至今日碰到陈老,刘老实才发现,他人所言非虚。刘老实将心中厌恶之人一一与陈老进行对比后,发现所有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如陈老万分之一,这使他不仅感慨陇地之人,民风淳朴、天性善良!
“小子,你也可以放任老夫一人闲逛,不必跟随在我左右。”陈老的一番话,让刘老实又陷入纠结中。确实,刘老实恨不得借条腿,马上远离这个老无赖。但一方面,担心陈老孤苦无依,另一方面又担心他惹出什么事端,刘老实狠不下心来弃之不顾。陈老也并不催促,反而戏谑的看着他。
“好吧!”似乎下了某些重要的决定,刘老实抬头望向了陈老,“我刘某便陪陈老一同品酒,但还请陈老酒后随刘某一同守夜。”听了刘老师的话,陈老呵呵直笑,“无妨无妨,老朽天为盖,地为床,哪里都能睡得。”
就这样,一向勤奋的刘老实,荒废了自身修炼的时间,开始了白天陪酒,晚上值宿的日子。刘老实的战友对于他的一反常态纷感意外,刘老实也只好以接济过他的邻里回来省亲,他需作陪等理由进行搪塞。只是每每望向自己的钱袋,一向节俭的刘老实还是内心痛骂了陈老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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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酒馆内。刘老实的脸已经黑的发紫,上下起伏的胸膛,显示他已处于爆发的边缘。而另一面陈老却依然怡然自得。慢悠悠的喝下最后一口酒后,陈老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紧闭的双眼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美酒入喉的滋味。少顷,陈老睁开了双眼,向小二大声吩咐到:“小二,再来两坛酒带走!”
就在刘老实即将暴走之际,陈老抢先开口:“刘小子,这段时间也叨扰你了,老朽我酒足饭饱,打算离开此地,你我就此别过吧。”陈老的一番话,在刘老实听来,却犹如天籁。脸色瞬间由紫转红,也不管那二大坛子酒是如何装到他小小的酒壶中,匆匆结了账,并将陈老架起,快速送出了城外。
临别之际,陈老瞧着刘老实,缓缓说道:“刘小子你虽然为人小气,但心底淳朴。最近我也花了你不少积蓄,今日送你一些小东西,我们也算两清。”说罢,陈老送腰间掏出一个瓷瓶、一个铁球,递到刘老实的手中。眼看刘老实接过瓷瓶和铁球,眼中却漏出鄙夷之色,陈老顿时勃然大怒,手中的拐杖狠狠的敲在了刘老实的脑袋之上,“你小子别小看这两样东西,对于我来说是小东西,对于你们凡人来说,这可是至宝!”说罢,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地。
刘老实本想询问两样物品所为何物、如何使用。但眼见刚才暴跳如雷的陈老,他怎么也不好意思迈开脚步追上去。
夕阳下,陈老的背影拖得老长,直至其身影消失不见,刘老实才翻身回城,只是他的耳边似乎有人轻语,“可惜,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