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浅语是个很温柔的人
穹的特殊体质应该只有我才知道才对啊。
“你怎么会知道……啊，难道我交往时跟明日奈说过吗？”
宛若太阳突然被云遮住般的阴影掠过明日奈的脸庞。她露出悲伤的模样。
“……不是，你没告诉我。”
“那又是为什么？”
明日奈双手在胸部下方交叉，摆出强调她丰胸的姿势。直至方才为止的悲伤神情消失无踪，她的表情像打了光般霍地明亮起来。
“你忘了吗？我是侦探啊！”
这件事我想忘也忘不掉。
她在美少女侦探明日奈事件簿第一章：『石膏手消失事件』中表现出的庸才推理已经刻画在本班的历史上。她在美术课红丸自首之后还询问「幕后黑手在哪？」试图让事件更加复杂。
“我记得喔，明日奈是个迷侦探（作者：「迷」跟「名」的日文发音相同。）呢。”
“没错，我是个名侦探。”
“……”
“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不，没什么。误会这种东西跟纠缠在一起的鞋带不同，不是可以胡乱解开的东西对吧。”
“什么意思？”
“不，比起这个，你快跟我说。为什么你知道穹的体质。那个，明日奈有见过穹吗？”
“你不能一次问两件事。询问是调查的基本功夫喔。我没见过穹，所以穹应该不知道我的事情。浅语跟我交往时，没跟穹提过我的事情不是吗……抱歉，你不记得对不对。”
“不，别道歉。我才想道歉呢。竟连旧情人都忘得一干二净，我真是个过分的家伙。”
忘记不想忘记的人是件悲伤的事情。直到今天还想不起来自己忘记了不想忘记的人这件事更让人悲伤。几乎可说是一种恐怖。
“……我知道穹小姐体质的理由。为了解释这件事，可能得先从我跟浅语分手的地方讲起。”
这我也很想知道。以前的我为什么会跟这种美少女分手，这的确是个谜题。
“浅语啊，是在距今三年前，也就是国中二年级的春天甩掉我。事情来得突然，毫无预兆喔。明明自小四时收到那封情书之后我们就开始交往……所以我们交往了四年……你可别说那是小孩的恋爱或是像恋爱家家酒一般的东西。因为我们是很认真很诚挚地在交往。”
“……是我甩掉明日奈的吗？总觉得难以置信呢。”
竟然会甩掉这种美少女。真希望对当时的我做做精神监定。
“我这个人啊，是个不论脚的小趾头撞到东西还是大蜘蛛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抑或是观赏让全美国都哭泣的电影时，都不会落泪的孩子。不过在浅语提出分手时……我哭得很伤心呢……你一定在想刚刚我早自习时不也哭过了对吧？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只要一扯到浅语，我就很容易哭喔。
……那个，我回归正题。
就算我哭着说不想分手，浅语也坚持要分，讲都讲不听。我从没看浅语这么顽固过……明明是自己提出分手，浅语却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为什么浅语会露出这种表情呢？我不禁这么想。”
“……我问你，我有讲过想要跟明日奈分手的理由吗？还是以我这种货色还敢讲出『我有其他喜欢的人』之类的话？”
我无法想像过去跟美少女交往的自己。无法想像跟美少女交往，还移情别恋喜欢上其他女孩，甩掉她的自己。
“不是，关于分手的理由，浅语只提到一个。
『在我身旁会倒楣。』
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我以为你只是想顺利跟我分手，才讲些莫名其妙的话。在讲完分手的理由后，浅语说：『拜托，请跟我分手。』甚至还向我低头下跪。
你不想跟我交往到甚至不惜下跪吗？
那时我的情感早已跨越悲伤，到达错愕的境界。
在我答应分手前，浅语都不愿意起身，我也不希望浅语就这么一直跪着，那时我想着要改变浅语的心情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接受了分手。
当我说出『分手吧』的时候，浅语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到浅语那个样子，我气到赏了你一巴掌喔。我的巴掌很痛，你要记住。”
“好，为不被你赏巴掌，我会放聪明点。”
我思考过去自己说出的分手理由。
——在我身旁会倒楣。
倒楣这个词令我很在意。
倒楣这个词特别醒目。
这种分手的理由如同结爱所说，简直莫名其妙。
这并不普通。讲出这种不普通的话，是不是表示我身上发生了某种不寻常的事情？
若要问提到倒楣这句话能联想到什么不寻常事情……
我是不是自跟明日奈交往时，就在让穹吸收自己的运气呢？
甩掉她的明明是自己，但我却丝毫不明白甩掉她时的心情。丧失记忆真是令人讨厌。
“浅语讲出『在我身旁会倒楣』时的心情……若是现在，我似乎能够明白。我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终于明白了。”
被他人知道自己所遗忘的心情，是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每每听到自己遗忘的属于自己的故事，我就开始不懂自己。
听到过去自己的事情时所感到的不安跟恐怖更胜认识自己的喜悦。
所以我会战战兢兢地说出接下来的话，也是情有可原。
“……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说出那种话？”
“被浅语甩掉的前一星期……我们两个晚上从补习班一起回车站。从补习班回家的路上，我们手牵着手走着。白天约会时吉足太过害羞，不愿意跟我牵手，所以只有夕阳西下后自补习班回家的路上……是特别的时间。”
这样啊，我跟结爱曾经牵过手吗？
虽然我也觉得能跟这种美少女一起牵着手从补习班回家很幸运……
但另一方面，我毫无跟这种美少女牵过手的记忆，这就像听到懂事前「我们曾全家到国外旅行喔」时那种因为自己没有任何回忆而感到不快的感觉。我十分羡慕过去的自己。
“……然后啊，在分手前一星期自补习班回家的路上，我们也像平时一样牵着手回家……可是步道上的人孔开着，我跟浅语两人恰好各自有一脚踩进人孔……也因为两人的脚同时踩进去，所以我们才没整个人摔下去就是了。”
真惊人的状况。
“我们平安无事吗？”
“两人都只有脚稍微破皮而已。我啊，因为差点摔下人孔，所以笑了出来……
可是那时候浅语表情极为认真地怒吼：『弄个不好，连明日奈都要摔到人孔下面了！』
之后浅语不停重复说：『抱歉』……我以为你是为了怒吼的事情道歉，但当时的我并没有发现你是为了不同的理由道歉。”
“我是为了什么道歉？”
“……那时候的浅语觉得自己的霉运牵连到我，想着因为走霉运的关系，我们才会一脚踩进人孔，因此向我道歉。一定是这样不会错。
然后，浅语在差点掉下人孔那件事的一周后，跟我说『在我身旁会倒楣』最后甩了我。那时候浅语应该是怕自己的霉运会传染给我吧？
啊，抱歉，你不记得对不对。
不过今天阅读浅语的情书……我想到一件事。”
小四的我在信上写下互数身上痣时的感想。就算被认为是无可救药的傻子，那也没办法。
明日奈自制服口袋中拿出信，羞涩地再朗读了一遍。
“『如果明日奈觉得幸福，那我也很幸福。若明日奈跟我在一起会感到不幸，那对我来说是令人难以忍受的不幸。』……”
明日奈不再朗读，将信收回口袋中。
“……那一段怎么了吗？有写错字吗？”
“虽然这是我的推测……你应该是明明没有确切证据，但却钻牛角尖地认为我在浅语身旁可能就会遭遇不幸……试着要远离我，才想跟我分手。
只要想到我可能会因浅语而不幸……浅语一定无法忍受。
因为浅语就是这种人。是个温柔的人。”
听人说自己遗忘的过去自己是个好人，我害臊起来。我只会用搞笑来掩饰自己的害臊。
“不，那种事说不定我想都没想喔，我根本一点都不温——”
“不要否定！”
明日奈的声音响彻放学后静谧的教室。我大感狼狈。
“我比现在的浅语更熟悉跟我交往时的浅语！
所以我才正确！请你相信我的推测、我的推理……你不相信的话，我会很悲伤不是吗？”
“明日奈会悲伤？”
“我想认为浅语是不希望自己把霉运传染给我，才要跟我分手……因为这样的话，就表示浅语不是讨厌我才想要甩掉我对不对……被浅语讨厌这种事……光是想像……就令人想哭啊。”
为不让自己身旁的明日奈不幸才疏远她……
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这是分手的理由。
虽然没有，但要相信明日奈的话并不难。应该说，根本毫无怀疑的余地。
我有种终于能跟与国二时向美丽恋人下跪要求分手的自己再会的感觉。
所以我继续原本的话题。
“……我知道分手的理由了。然后，分手之后我跟明日奈怎么了呢？”
“嗯。分手之后，浅语立刻转学了。
……再也无法在学校走廊相遇。
每次换座位的时候，也不再为或许能坐在浅语身旁而小鹿乱撞。
也不再于运动会时拼命地为只有一点点表现的浅语加油……
浅语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我以为只要随着时间经过，我就能忘却一切。
可是，只要时间经过就能忘记，这根本是骗人的。
……圣诞节……生日……情人节还有……夏日祭典之类的……白色情人节也是……还有暑假的最后一天。
无论是跟家人还是朋友在一起，当我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很在意一定会在自己身旁的浅语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