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命运中的拨云见日(下)(万字求订)

第67章 命运中的拨云见日(下)(万字求订)

清都峰的对决还在继续着。

场上,楚称心每一次挥剑,都会在半空中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随着她的攻势越来越猛,残影便是越来越盛,荀川运剑格挡,但少女剑招来势极猛,竟将他逼得退开,待到他回过神来时,那些残留在场中的赤影竟像烟雾一般,逐渐洰集消散于少女手中的红丸长剑中。

红芒散去,楚称心立于场中,拿剑的右手缓缓上抬置与脑后,她左脚探前一步,以一个拔剑劈砍之势凝神聚力。

“剑势纵?”

周豪专注地盯着楚称心的动作,低声讶道,而他身边的冯昱铁树与薛观则是看向一旁的靳颜刀。

“这是当阳峰的剑势纵,不求剑气,只求剑势。”靳颜刀沉声道。

“当阳峰所擅长的不是剑势荡么?”周豪轻蹙着眉头,有些不解。

冯昱铁树语气平淡道:“能够将桃山九式剑用猛剑式全算化用并发挥到极致的,当今这一辈中,唯有你靳师兄。”

场上,楚称心从腹中缓缓吐出一股宛如实质的白气,下一刻,她的身躯猛然前冲,引得身周风声簌簌而响,荀川见此招来势凶猛,若是常人碰上了肯定要提前闪避,但修习破剑式的他,自然也知晓此招的破解之法,在来不及思付的情况下,他决定棋行险着,竟然是抬剑硬生接下!

两剑相击,铮然作响,一股劲风以二人为圆心激荡出去,楚称心的剑势锐不可当,就连荀川膝盖也是猛然一沉,脚下踩出了两道深坑,勉强支撑下来。

场上局面瞬息万变,就在少女明晃晃的剑刃一分一分欺进少年眼前时,后者双眼一凛,五指成掌一揉,龙须剑失去把持骤然回旋起来,而本是紧贴住对方兵刃的楚称心竟被这股徒增的作用力搞得连人带剑的飞了出来。

荀川破去此剑后,见机瞬时将龙须重新握在手中,他长剑一挥,刺向身在半空中少女,哪知少女即便是在空中也是韧性十足,她的腰身轻轻一折,轻描淡写地躲过了这要命一剑,落地时更是单手撑地一翻,背对着荀川站了起来。

之所以敢背对着敌人,是因为楚称心知道,此刻的荀川已是无力发起后手。

少年的手臂在微微的颤抖,而刚才的强行卸力也让他的手掌变得血肉模糊。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楚师妹在这段时间里,已是掌握了当阳猛剑的精要所在。”靳颜刀看完楚称心施展出的当阳剑势纵后评价道。

步寻双询问道,“楚师妹怎会笃定荀师弟会接下自己这一式?方才那一剑虽然剑势十足,但气势上还是略有欠缺,更不至于到外放滞人的地步。”

靳颜刀默不作声。

冯昱铁树在旁不咸不谈道:“步师妹可记得上次我们与剑子交手的情景?”

步寻双下巴扬起想了想,“记得,噢~我想起来了,当时剑子跟靳师兄比试也是被全算接下后一一化解,最后更是一直到师兄力竭认输后才肯罢休。”

“这破剑式玄妙的地方有很多,现在荀师弟虽然表面上吃了亏,但这场比试最后胜负如何还是个未知之数,不过话说回来,像力竭这种事,换作是我,是绝对不会说与第三人知的。”

靳颜刀听出冯昱铁树话里的软钉子有些无可奈何,唯有默默道出一句。

“楚师妹她……很聪明。”

连一直沉默的清都老人听到这话也不由得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周豪拉了拉自己师兄的衣袖,而冯昱铁树目光停留在场上,没有低头看他。

“师兄,我跟你打赌,下次你一定能打败靳颜刀。”

“就算我打败他了,那七剑之首又是谁呢?”

“我。”

“善。”

先抛开众人的私下里议论,如果真正算起来,那个淡泊如水的白鹭峰高徒,应该是自打学艺以来,第一次与同龄人交手。

以往荀川跟晏还真过手,双方都会选择不约而同的留力,而这个做法原本是伏龙图的习惯,可作为他的传人,这个习惯不知怎地也被继承了下来,哪怕是少年自知打不过自己的师姐,也留下三分的力道,所以在不知不觉中,这个习惯,就成了一种桎梏。

剑走七分,余下三分待到想施展时,却无论如何都施展不出了。

关于这一点,他问过伏龙图与晏还真,可得到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当时荀川是先找了自己师父,当讲明心中疑惑后,老人跟他说了一个桃山门徒都遵循的“藏锋”典故,而这两个字,除开同门不亮兵刃这一层浅显的意思外,要如何去“藏”才是真正的关键。

一把剑,想要让人知道好坏,首要一点便是将其锋芒掩盖,因为只有如此,人们才会知晓它是否有难掩锋芒的一刻。

按伏龙图的话说,荀川正是处在这个“藏”的阶段,所以他即便仍有余力,但也不会锋芒毕现。

“这是不是厚积薄发的意思?”

荀川问着,当时伏龙图捋了捋自己的长眉,说前头两字对了,然而后面两个字儿……

分人。

“当你对手都没有的时候,纵然你锋芒再盛,也只能对刃自视,孤芳自赏而已。”

这是荀川师姐给他的回答。

晏还真似乎不屑于自己师父藏锋的那一套,她直言告诉了师弟自己的理解——

……

……

“破剑式之所以在九洲天下闻名遐迩,是因为他伏龙图,也是因为我晏还真,说是破尽万千剑法,但剑法又岂止万千,我师父的剑,一旦出鞘凡人皆是避其锋芒,他修的破,是不攻自破的破;我不一样,剑起星奔万里诛,风雷时逐雨声粗,我修的,是石破天惊的破,至于你问我荀师弟修的破剑式厉害不厉害,这个我真没办法回答你,不过他现在还找不到自己的真意,所以剑未圆满,你方才也说了世事无绝对,人定胜天,所以我想答案如何,对你也来说也不是什么头等大事。”

红衣女子饮了一口酒,朗声说着。

白鹭峰的师徒,师父不教,徒弟不学,各有各的缘法。

魏笠可能也是喝的有点多,听过了晏还真的话,他是一拍大腿,竖起大拇哥叫道:“晏师姐照啊!师弟敬你一个!”

胆子放开了的他拿起晏还真刚放下的酒葫芦,又是咕咚咕咚喝了一口。

红衣女子瞧着少年故装豪迈又显得稚嫩无比的酒态,眯着眼睛问道:“对了魏师弟,你说你这只手要等到剑法练成后才能接好,那你现在练得如何了?”

魏笠感觉自己舌头有些变大了,说话开始不怎么利索,“那老头所……要森……嗝~要身意两分,一心二用……左手剑……身自由什么的,老头管这个叫‘身剑’……我练的差不离了……但我现在还参悟不透‘意剑’的含义……说要什么两剑并行而走,可我就一把剑啊……嗝~他要让我走哪儿去啊……”

晏还真若有所思,“长扬峰的身意两分之法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此道对于修练者的心性要求太过奇异,若是在修习过程中稍有不慎,轻则止步龙门三境,重则走火入魔,当年许多长扬子弟就是被此法殃及,最后只能将其废除,改修身意合一之道。”

魏笠听得是冷汗津津,人也清醒了不少,他越想越不对劲,不由叫道:“我就知道这老头良心坏得很,我还想过为啥不教楚称心,专教我呢!原来还有这一码事儿啊!我这是遭了他的道了!”

晏还真噗嗤一笑,安抚道:“急症须得下猛药,你想在三个月之内打败木鹏举就必须走这剑行偏锋的路子,而且此法也不是没有成功的例子,当初罗长老推崇此法遭到长扬上下一致反对,也正是因此让他出走长扬,习遍了七峰绝学后名扬天下,魏师弟,此道虽是迷茫曲折,但也不是无明灯指引,事已至此,你且走着看吧。”

有些后知后觉的魏笠嘀咕道:“庚师叔那么不待见罗老头,也不是没有道理,欸晏师姐,这法门到底奇怪在哪啊?起初那老头也跟我说过一些,但也就是只言片语,我还是偷听被他发现才知道的。”

记起那夜自己被老头罚得差点死掉,少年心情郁闷,他抱着葫芦,喝酒更是不停。

晏还真对此沉默了片刻,道:“身为自在身,意为从容意,这个是身意两分所追求的极致,莫说常人,就连我们山上人但凡能做到一样就十分不易了,想让两项通达就更如登天,而且修行之路本就坎坷,难免起起落落,浮沉随浪,那些心性坚定之人大多谨慎自律,身自在可意难平;而心性浮浪的,意从容却身拘谨,难以自处,修习起来不仅扰乱了心智,还耽搁了修行,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说此法奇特的原因了。”

魏笠听懵了,“那……那我算啥啊,我这人多怕死啊,所以心性估计也没多坚定,但要说我性格随便,其实我认真起来也还行……”

女子侧过头瞄了他一眼,开玩笑道:“看来这酒还是有点效果,起码魏师弟没了先前那股子傻气了。”

少年无言以对,又听女子继续道:“我同你这般大时,也像荀师弟借剑一般,为了修习破剑式曾向罗长老讨教过他的七峰剑法,当时他指明了我最欠缺的东西,那便是在出剑之前。”

魏笠反应过来,“所以晏师姐现在求个石破天惊?”

晏还真点了点头,“魏师弟倒是聪慧,不过这个已经是后面的事了,罗长老所指的,是状态。人在学习时出的剑与杀人时出的剑是不一样的,在亢奋时与黯然时也是不一样的,这身意两分抛开在手剑与离手剑,抛开先前说的境界心性,抛开诸多玄妙道理,它的实质又何尝不是一种状态呢,师弟可以仔细想一想,这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少年似有所悟,可一时也讲不清。

“对了,你说罗前辈就专教了你这身意两分之法,那么他对楚师妹又教了些什么?”

“楚称心?”魏笠细细回想,自己也不确定,“在我印象中,老头好像没教过楚师妹什么招数,而她的剑法都是别人教的。”

“别人教的?”

……

……

“可惜楚师妹不是我浮游峰的弟子,要不然我峰将来必定大振。”

步寻双在一旁说着,且看楚称心与荀川缠斗不休,兔起鹘落,此刻在众人眼前上演的是一场代表两峰之间延续了百年的较量,可奇怪的是,比之先前还要激烈几分的剑斗,此刻竟无了半点兵刃声响。

冯昱铁树见周豪一脸疑惑,解释道:“楚师妹如今用的,便是号称‘剑游两锋间,进退一心藏’的游剑式,这是一种不仅要熟悉剑路要门,更要在剑招收放间做到分毫不差的招式,这对于弟子的运剑技巧来说,要求非常高,浮游峰的剑招虽然历来被外人讪谤杀力不足,只善合围之道,可当真的碰上这种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游斗之法,才会亲身体会到什么叫作绵里藏针,防不胜防。”

场上少女游移闪躲,身形不断转换,剑影虚实相交如水银泻地,而就在冯昱铁树寥寥数语间,楚称心已是在连接递出几十招后,认真与龙须再次碰撞在了一起,发出铿锵之声。

两剑交拼,龙须剑刃上竟是产生了一股黏柔之劲,而后荀川的每一剑皆是连环相扣,进退之间不留半点缝隙,两剑交缠之际更是不断拉扯摩擦,不但火花四射,更是发出一阵刺耳剑鸣。

龙须长剑一经震动宛如龙吟,爆出一道无形音障,就连周围那些细碎的石子也抵不住,在轻微跳动后如飞蝗般炸射开来,而在场修为最低的周豪也升起一种捂耳退让的念头,不过好胜之心极强的他又怎会甘愿如此?

他强作精神,取出匣中鹿鸣横于眼前,运转气机聚集于食指之上,然后叩指一弹,剑身震颤,顿时是嗡然作响。

鹿鸣所发出的声响暂时抵抗住了龙须剑带来的影响,而他周围的桃山七剑在默默看到他的举措后,都是暗暗点头。

“破了!”

周豪低声叫道,就见荀川手腕一抖,原是黏在一起的认真剑立时是脱手而出被挑飞在半空之中!

“没那么简单。”

陆北辞望着红丸长剑在空中荡出的轨迹,忍不住出言说道。

楚称心没有失剑后的惊慌,反是好整以暇,迅速回退的同时并指一抹而过,荀川耳后响起一阵呼啸,他骤然回望,此刻山中浓雾早已散去,阳光正盛双眼不能直视,而原是拖带着一缕红霞的认真剑,全身被包裹在刺眼阳光下,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顺着光芒杀将而来!

刺眼的阳光让荀川挪开了视线。

暗室的火烛有百余只,但与太阳相比,终究只是米粒之光。

可有一样东西,却是始终不变。

地下,荀川的影子展臂前探。

空中,两把剑剑尖相抵,认真剑来势被阻,僵持之下竟是轻微颤动起来。

就在少年认为只要接下这一剑后,便可顺势缴械赢下这场比试时,一道黑影从身后翻腾而上,然后又在空中缓缓降下,一道影子遮住了他眼前的阳光。

与龙须剑对抗的那股剑力陡然消散,但荀川却手臂略微一沉。

他的目光从地上的影子慢慢一寸一寸地向上抬去,他只看见自己那把龙须剑的末端,一个人的脚尖轻点立于其上,一道寒芒居高临下,乍然指向自己。

少女替代了太阳的位置,经过一场鏖战与催动离手剑后的她显得有些疲累,汗水顺着她的下颌线一滴一滴的落在了龙须的剑刃上。

二人对视良久。

“我的化招都是你预料好的?”

荀川竟是为数不多的主动开口。

楚称心喘息着笑了笑,没有作答。

荀川看着楚称心的脸庞,认真道:“你这一招另辟蹊径,我确实没想到。”

楚称心一听笑了,心想,若是你知道这是一只猴子教我的,不知会作何感想。

与白鹭峰相反,清都峰上的人,一个敢教,两个敢学。

……

……

少女口中的那只猴子,如今俨然同那三只真猴一样,成了一只醉猴。

耳边琴声如泣如诉,即便不知道曲名,魏笠也听出了里头的哀泣,他正是酒意正酣,听见这首曲子后便是眉头紧皱,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晏还真见着有趣,少年此时神态与先前南辕北辙,所以故意问道:“魏师弟可是听出了我哪里弹的不对?”

魏笠摇头晃脑,“啧啧啧~不对~师姐这首曲子岔了。”

“哦?此话怎讲?”

魏笠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坦言道:“晏师姐何等的豪气干云,在桃山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这等娘娘们们的曲子由晏师姐弹奏出来,啧~假了!”

要不然说是酒壮怂人胆呢,少年现在嘴上是彻底没把门的了,要是换做清醒时,这种话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往外溜。

红衣女子停住手上动作,憋住笑,继续问道:“那按魏师弟的意思,我应该配上什么样的曲子?”

“容我想想啊……”魏笠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后两眼发愣地抱着葫芦沉默了片刻,然后一拍脑袋叫道:“有了!”

他清了清嗓子,“师姐跟我的调子,我唱几遍给你听,记好了啊~”

说着,他竟然真是单手拍打着大腿,打起拍子自顾自唱到——

愿那风是我,愿那月是我,柳底飞花是我。

对酒当歌,莫记一切因果,风里雨里也快活赏心地过。

……

重做个真的我,回问那假的我,半生为何?

眠后醉醉后眠,眠后再醉又眠,岂求什么?

……

重做个真的我,回问那假的我,笑痴又傻!

谁是我我是谁,无谓理我是谁,更加好过。

……

魏笠正处在变声后期,所以音调显得有些低沉而粗犷,特别是喝了酒之后更是带有了一点点的沙哑,不过他生性本就豁达,再加上这首歌虽说是唱给晏还真,可更多却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所以这一番唱出来也有种独特的风味。

晏还真一开始也只是逗趣,没想到少年竟真的歌唱起来,她细细品味歌词,对其中那股不羁与洒脱的意境十分喜欢,于是手下琴弦也随着少年的歌声跳动了起来。

琴声悠扬响起,配合着魏笠反复地肆意高歌了几遍,晏还真也跟着唱了起来,她嗓音清亮,内劲浑厚,在高歌时更有一股昂然的风流气尽显无疑,那阵阵歌声回荡在山谷溪流之间,引得山中飞鸟停落,百兽驻足聆听。

少年只觉得快活无比,兴之所致就是大饮一口,酣畅淋漓,在不知不觉中,他有些累了,山中的修行让他的精神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如今全身放松又喝了酒,所以那困意袭来是如何也招架不住,他左手撑住脑袋,耳中听着那一道道歌声,眼皮愈加沉重,渐渐睡了过去。

自然渐渐复归平静。

“风是我,月是我,柳底飞花是我……呵,罗长老倒是眼光独到……”

晏还真嘴里轻声说着,她站起身来红衣猎猎,那系于脚踝的铃铛响动了一声。

少年怀中的葫芦被她拾了起来,女子仰头倒灌了一口,用手背擦拭过自己的嘴角后,她的目光再次回到少年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上。

“与你说话也是有趣得紧,嘿,投我以桃,报之以李,魏师弟且好好睡上一觉,就容师姐推你一把吧。”

像是为了附和女子的话一般,魏笠鼻中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

……

少年做了一个长梦。

梦中,他朦胧地看见有一个红衣女子孤身一人伫立高高山巅,茫茫的云雾在她的脚下浮动舒卷,她身姿窈窕如山鬼,随着脚下一点离去,山顶竟是长出朵朵流光溢彩的芝兰芳草,下一刻,女子置身于云雾之上,她单手一招,一把长剑拖动出一道紫霞,从九天之外刺破云霄飞入她的手中。

魏笠看不清她的脸,所以只能留意她的剑。

长剑舞动,云海翻腾,女子剑意裹挟着雷声滚滚雨势冥冥在这天上地下肆意流淌,一睹之下是难以言喻的壮观与震撼;而她的身子踏空而行,如风般飘忽不定,就连漫天云雾似乎都遮盖不住她的踪迹。

女子风采绝逸,出剑更是如江河倒悬,一时间云霞争变,风雨横天,魏笠即便是身处梦境之中,也感受到了那排山倒海而来的惊人气势,从而内心震颤不止。

如此震慑人心的剑意,魏笠想要拼命记下,但却是一记便忘。

此间风雷,他竟是听不到半点。

少年奋力驱使着自己的意识想要上前,却突然被破土而出的芝草给层层缠住,见到女子在空中若隐若现,他心急如焚,恍惚中,丑奴儿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可即使他乱斩一气,木剑也伤不到这些草木分毫。

他望着手中木剑,心中万般不甘,想着若是有把真剑就好了。

一念及此,他突然察觉,丑奴儿竟然是出现在自己的已经被折断的右手上。

人在做梦时,是不知道自己在做梦的,而这个有些违背现实的发现就像丑剑上的孔洞一样,让他顿时开了窍,那模糊的意识也变得明晰起来。

人在知道自己在做梦时,会在梦中做些什么?

若是我的梦……

他蓦然放声:“百忍!”

天空中,半截断剑飞驰而来,魏笠长臂一举,两剑相接,锋芒熠熠生辉。

魏笠斩断缠绕在身的芝草,朝着云海纵然一跃,整个身子也随之腾空而起,少年此刻的意识介与清醒与混沌之间,情绪被无限放大,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切皆可按照自己心意行动一样,而云海之上,云雾汇聚成形,在桃林遇见的青蛇凭空出现,它的蛇口一张,对着少年迎面扑来。

少年插入剑洞的无名指轮转,丑奴儿在手边急速飞旋,他大喝一声,“滚开!”

丑剑呈现出一道圆弧形状一掷而出,在接触到眼前长虫后,竟是将它从中生生切裂开来,然后木剑连同蛇身一同化为了一缕云雾。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招得手后的魏笠还在得意,一把巨剑陡然扇击而来,剑风擦过魏笠的鼻梁,使他禁不住往后一退。

他定睛一看,是木鹏举。

由云雾幻化而成了当阳武痴抬剑一指,沉声问道:“你的剑呢?”

再次面对这个强敌的魏笠面上已是没了半分惧色,他胆气自生,笑道:“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扬剑式,提挈万物为剑。”

少年话音一落,四周云雾纷纷化成剑形宛如洪流一般齐射而出,让木鹏举瞬间被万剑所穿,顿时灰飞烟灭。

云雾散去,天空中恢复了白茫一片,魏笠到处张望,独不见了红色。

“叮铃铃~”

一道铃声的响动传到了少年的耳中,他蓦然回望,那山巅之上,两人身位置换,红衣女子留下了一个背影,她剑上挑着的葫芦摇摇晃晃,渐行渐远。

魏笠怅然若失,这一场梦,少年没有领会到女子的剑意,甚至很有可能等到梦醒的那一刻,他就会忘却很多东西。

只是这场梦给他带来的体验,他是如何都不会忘的。

人在梦中乍复清明,是种什么感觉?

眠后醉醉后眠,眠后再醉又眠,一场惊梦,似醉还真。

……

……

少女能把太阳遮住,但却遮不住光。

荀川垂眸看向地面的影子。

本来是胜券在握的楚称心突然察觉出异样,她看向下方两人的影子,只见少年的影子竟然是身未动而先后撤出数丈,而下一刻荀川竟然是跟随着自己的影子弃剑而去,任由龙须应声落地,而她自己也脚下一空,落回地面。

少年弃剑摆脱了楚称心的牵制,等到他再次身影合一之时,他的影子已是摆出了一个与楚称心当时使用剑势纵时一模一样的姿势,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他没有剑。

料是见多识广的桃山七剑也是疑窦丛生,唯有那白日常作闭口剑的薛观神态如常。

“罗长老,这是……”周豪看到众人同自己一样表情,不耻下问道。

清都老人淡淡道:“伏老儿从不教自己的弟子什么剑招,徒弟想要学习破剑式就只能自己去悟,自己去观,而荀小子眼下用的,便是其中最基本的画影临摹之法,这种方法,最初只是为了快速学习对手的招式从而寻找出破绽的法子,这与不二峰的慧剑洞悉之术不同,按照伏老儿的意思,他是觉得这里头的还施彼身也不失于是破剑的一种方式,不过照我看来,这无非是一种照虎画猫的赝作伪技。”

靳颜刀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当阳峰的猛剑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学会的?”

一旁的周豪则持不同的态度,他直言道:“他何必辛苦全数学你当阳峰?破剑式,既然能破,便是已知了你剑中的蹊跷,只需复原出这一招便可。”

靳颜刀目光一沉,“那就要看荀师弟有没有这份能耐了。”

荀川同样是吐出一口长气,与楚称心的剑势重而气势轻不同,少年是无剑而气势非凡,让人望而生畏,但见他脚下一拔,以自身真气缠绕在手臂之上,以手代剑,挥掌竖劈而下,楚称心不想伤他肉身,故而迅速躲避,那知荀川的影子先行一步赶到,让她猝不及防,虽然侥幸闪开,却被少年轻微显露出的气机划破了手臂,而原本站立的位置上,也赫然留下了一道半尺来深的裂纹。

他的影子并没有杀伤力,但是楚称心看得出来,荀川一直慢于自己的影子几分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掌握这种方法,若是他身影合一,想必在上一刻这场比试也就结束了。

“那日师姐见我留火三十六盏,说我入微之道略有缺欠,如今一试果然如此。”

荀川一边说着,一边将地上的龙须重新握在了手中。

桃山新进弟子之间的同境之争历来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归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大家修行的时间都不长,所掌握的要领亦是不够深厚,所以看起来有些乏善可陈,更出不了什么大的岔子,在师兄长辈眼中就似小鸡互啄。

可要是碰到些特立独行之人,就得分两说了。

起码在众人眼中,这场剑斗亦是有许多看头的。

之前陆北辞对着长扬峰子弟说过一句话,能出的了谶言碑,闯得过十里桃林,最终上得山来的人,都是些万里挑一的好苗子。

这句话固然有些激励人心的意味在里头,但是细究起来是真有几分道理的,大家同是天赋优越,所以放在一起后,优势自然也就不那么显眼,而想在这群人中脱颖而出,必是有其独树一帜的特质。

而荀川与楚称心更是其中的翘楚,同是进门两月有余,一个得到掌门真传,斩蛇于石窟之中解救七峰同门,现在更能战时临摹画影,师敌长技;一个习得四峰剑法,有朝闻夕悟的灵犀之智,为人更是玲珑剔透,宛若集天地灵气于一身。

此二人若论天赋,都是吓死个人。

那个被人称之为桃山凤雏的少年如一根箭矢激射而出,而他的影子更是要快上半分,竟是已经施展出数道剑影尽数刺向楚称心,而这些剑招,就是方才虚实相交的游剑式。

楚称心见状后瞳孔一缩,银牙一咬,她不退反进骤然前掠,同样以游剑回击,两人硬碰硬,剑锋时不时交缠作响,荀川对于气息的衔接,控制得极其出色,以他的修为竟能做到是一路连绵不断,每一次挥剑都要比少女的力道来的沉稳,哪怕对方剑锋划过自己的眼前,也可做到临危不乱。

而与荀川不同,反观少女,她剑中变招凭出似百花缭乱,一柄青锋在她的手中如同活物,在对方剑光之中游刃有余,见缝插针。

两人尽管用着同一式,但风格却各有千秋,实力算是不相伯仲。

不过之前楚称心一鼓作气的势头被荀川的突然发力所打断,如今交手过百,她的气机已开始紊乱,手上的速度也逐渐降了下来,局势开始呈现被动。

可愈是到了关键时刻,两人的心神就愈加冷静。

只随一招激烈交拼,二人身形交错而过,待到相背站停之后,心气为之一懈,一眨眼功夫两人皆是身遭数创,血流如注,原来在打斗之时,彼此游剑看似从容,实则凶险万分。

两人以伤还伤,旁人触目不忍。

“罗前辈,此刻对决怕是……”

“想要一睹剑境顶峰的风光,莫说是伤,就算是死,又何足惧之?伏老儿跟我都有这个觉悟,你们有,他们,也应该有。”

步寻双刚出言劝阻就被罗翦淡然打断,他的眼神中,此刻仿佛已经没有了那个觉得自己徒儿沾上些血腥就不似个姑娘家的慈爱,取而代之的,只有对于剑道的狂热。

而老人的话,也是两人心中所想。

两座山头,两种大道,互为磨石,各自砥砺。

两人身法如风快速出招,荀川同时留下两道残影,率先奔向楚称心跟前,少女则是以逸待劳,回首一剑,而荀川本就速度奇快,胸膛已至少女剑前,退无可退,只得借势急转,堪堪避过。

红丸长剑的剑尖红气爆绽,她以猛剑式中的剑势合再次凭空横扫,就连近处被剑劲所及的顽石也爆裂出道道纹路,好在荀川提前翻转才躲过此剑,而他手中不停,在半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还以一剑。

此招角度刁钻,楚称心下意识将头一偏,方才勉强躲过,然后立马回剑抵挡,紧接着翻手一按,想要借劲压下荀川的龙须剑,可谁知少年此招只是虚招,一瞬间已收回长剑,再次蓄力而出。

楚称心一招挥空却是后招连贯而出,同样是聚劲刺出!

两股劲力相抗,爆出一声巨响,二人长剑擦肩而过,而后又同时猛的挥剑回砍,以至于手臂无法伸展而以肘相抵,最后同时用劲,纷纷倒滑拉开距离,然只是刹那间,又是长剑舞动,拼斗在了一起。

两人双剑寻隙而动,荀川率先寻得破绽,一剑送出直抵少女左肩,楚称心中剑不退,将认真剑一抬拍退龙须,随后同样如毒蛇獠牙般刺进荀川胸膛。

二人相过数百招,剑劲激荡,呼啸生风,他们浑身已是拼到了遍体鳞伤的地步,可两人依旧是斗得旗鼓相当,不分胜负,直至同时踉跄后退,楚称心吐出一口鲜血,而荀川也是血气上涌,可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楚称心心知自己极限将到不能久拖,而荀川有何尝不是呢?情况相似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将下一剑定为此场比试的最后杀招。

荀川调动周身剩余气机汇聚于龙须之上,随后他手掌一松,不借外力强行驭剑离手,两月前他还尚不能掌握扬剑奥妙,但经过这段时日吹灯熄火的气机拿捏与此战后的临摹画影,他的身与影再次分开,龙须竟可离手悬浮,原来,是他的影子将其剑影死死握住,得以浮在了空中。

影子握剑疾驰而来,楚称心命悬一线但见状却是嘴角一勾,说出了自己拼斗以来的第一个字!

“碎!”

之前被少女剑劲扫到的顽石骤然裂开四溅,一时间飞石如雨纷纷而下,它们落到两人的身前与脚边,但更多的却是从天而降如同冰雹般砸到了龙须之上,从而不断打压着它的来势。

最终,距离少女面门不足一丈之遥的飞剑还是不堪重负地落了下来,被压于地面后的它似有不甘,剑音徐徐,随着气机的消散,也缓缓弱了下去。

一眼识尽风云气,来作神州袖手人。

不二峰的慧剑式,素有洞穿全局,闭口筹谋,开口成谶之能。

“我输了。”

与剑不同,荀川认输显得直接干脆,他将面上血迹抹掉,尽管伤痕累累,但表情就像了却了一桩心事一般轻松了许多。

旁观几人震惊于两峰之间的第一场宿命较量竟是这般收场,但不得不说,同为一楼修为,两人的道心之坚,剑慧之高都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只是当他们的目光转向薛观时,这个老实人憨憨地抓了抓后脑勺,露出了一个招牌的傻笑,仿佛再说场上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清都罗翦缓缓向前走了两步,随后一个转身,面朝众人,他的声音传荡四野。

“回去告诉执剑堂与伏龙图,我清都峰,今日,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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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去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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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命运中的拨云见日(下)(万字求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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