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十六章 心疼
朝中局势,僵持不下。
其实目前看你,太后和献王实力上逊于独孤煜太多。
毕竟曹家倒台后,军权独孤煜都控于手心,太后和献王所能正对独孤煜之处,也无非是凭了先帝的遗诏,罗列出独孤煜几条不痛不痒的罪状。
实际上这些罪状都经不住细细推敲,边说那遗诏,近日朝堂之上便有人反驳,说遗诏所述,乃是皇帝百年之后,择立献王子嗣,如今献王意欲逼位,乃是谋反忤逆。
而独孤煜的拥护者,远远是大于禹王的,谋反忤逆四个字,献王断然担不起。
所以这一阵,他死死只揪着让独孤煜立太子,关于逼宫之事,他暂时不敢再提。
而太后那边,也无了动静。
临夏听钱芷晴说,独孤文离家出走了,行踪不知,太后都快急疯了。
所以,太后所愿,并非独孤文所愿。
同那逼婚一个道理。
独孤文是个硬头,太后强行要将自己的心愿加诸于独孤文身上,不是将他逼疯,便是如今将他逼走这结果了。
这皇室,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在柱国将军和钱芷晴看来,太后也好,献王也好,无非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罢了。
钱芷晴的婚期,如期举行的那天,柱国将军府门庭若市,锣鼓喧萦,该怎么热闹还是怎么热闹。
临夏居于偏院,外头热闹,同她无甚关系。
倒是想讨杯喜酒喝,不过也不便出席。
入夜十分,宴席开设,临夏这小院,也有奴婢送了上好的酒菜过来。
她正一人自斟自饮,权当替钱芷晴庆贺,外头庭院,有人进来。
以为是丫鬟来送饭菜,直到房门推开,她没料想到,竟是独孤煜。
此前未曾听说,钱芷晴大婚,独孤煜会出席。
不过以钱老的尊崇地位的,他家中有喜,独孤煜亲临道贺,也不稀奇。
只是对临夏来说,这算是莫大惊喜了。
烛火掩映之下,独孤煜身着一袭明黄色长袍,衬的整个人贵气非凡,俊朗无双。
临夏几乎一瞧见他,就扑将上去,紧紧揽住了他的腰肢。
她,太想他了。
那种种重重,她无法陪他一起面对。
心中牵挂思念,已然发酵泛滥,成片成灾。
“阿煜。”她低声唤他,“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宽厚的大掌,轻抚上她的后背:“是我,夏夏,我来看看你。”
“我好想你。”临夏丝毫不想隐藏,自己对独孤煜的半分感情。
独孤煜略略低头,亲吻上她的额头:“我也好想你,不会太久了,很快朕就会带你离开的。”
不会太久了?
如今朝中那局面,他能甩手而去?
且不说别的,独孤文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江山他是要托付给谁人?
还有,梅昭仪的事情呢?
他不同太后算账了?
好多事情,一味只是听钱芷晴说,临夏所了解的,也无非是钱芷晴口中的局势,然而,她一想知道,独孤煜在权谋术法深不可测,是以有些事情,今日见着,她必须当面问个清楚。
“阿煜,纵然我无法参与和帮衬你,但是我想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你说不会太久了是什么意思?朝中诸事,你都安排妥当了?”
“嗯,已然安排妥当。”
临夏问道:“献王,你如何处之?钱芷晴说,他如今正联合他那一脉党羽,要求你立他长子为太子,你真打算立?”
“自是不可能的,父皇遗诏言明,献王子嗣,择贤而立。而献王诸子,皆是平庸之辈,四书五经尚诵读不全,何来贤之说,既是遗诏,便要遵嘱,我已经联手丞相等肱骨大臣,发起择贤令,出考题十道,若献王诸子,能答出其中五道,我便是按照遗诏,认其为贤者,立为太子。若答不出,我会当朝宣布,退位在即,无贤者可立,拟传位宣王,此也不算违背遗诏,献王无话可说,而我退位之前,也会仿效父皇,立一纸诏书,否决父皇的遗诏,不孝大罪乃我承担,这朝中上下又有谁敢非议一二。”
还能这样。
只是,这样的话,他更是委屈了。
这苦心经营的天下拱手让人就算了,还要帮人善好后。
所以,太后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才能有独孤煜这样的好儿子。
那么问题来了:“你母妃的事情,你已然在着手调查了,想来也查出了什么,是和太后有关嘛?你不要再瞒我什么了,这样挺难受的,我就想知道你的全部。我想知道,如果真是太后,你真的打算如此心甘情愿替宣王做嫁衣裳?你不用为了迁就我,放弃皇位的。我是不乐意在宫里待着,我是不喜欢那拘束的金丝牢笼里的日子,我也讨厌和那么女人分享你,可是阿煜,我喜欢这花花世界万千美好,却不想你为了成全我的喜欢,而委屈了自己。你只告诉我,你是真的,心甘情愿的让位嘛?即便让位之人,同你有着深仇大恨。”
独孤煜沉默了。
临夏深深看进他的眼里:“你若是不甘,这皇帝咱们谁也不给,独孤文也做不好这个皇帝的你比我清楚,这天下,这江山,你真的放心交到他手里嘛?”
“夏夏,你认识的阿文,只是你这些年看到的阿文。你怕是不知道,母后对他寄予何等厚望,自小到大,我们所受教育是同等的,母后对他的栽培,只会胜过我。他那懒散松懈的性子,无非是因为我替他扛了母后本来想让他扛下一切。初时,许会难一些,但凡他肯用心,他不会坐不好那个位置。”
“好,撇去这不说,还是那个问题,太后呢?”
“夏夏,我累了,许多事情,我不想查了,也不想追究了。”
一句话,临夏心口一疼。
独孤煜轻轻拥住了她:“一开始,想查个水落石出,想知道当年真相。可真的抽丝剥茧,真相慢慢浮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不敢揭开那最后一层纱。那个人对我而言,太模糊了,我从有记忆开始,身边就是母后,你明白嘛?”
所谓,养育之恩大过天吧。
临夏其实没办法理解独孤煜的纠结,但是她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
临夏知道,在此番母子反目之前,独孤煜和太后的感情甚笃,便是朝阳说起独孤煜小时候,和太后和独孤文,永远是兄友弟恭,母慈子孝的景象。
他的童年和少年,都在太后的庇护下,过的无忧无虑,而在那吃人的宫殿之中,能这般长大是何等幸运。
她轻轻的顺了顺独孤煜的后背:“不想查,就不查了。”
“我恨她。”
临夏一时,没分辨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独孤煜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哀婉:“我根本不是父皇的孩子,不过是她跟青梅竹马偷情怀上的孩子。”
什,什么!!!
“那时候她已经跟了父皇了,即便如此,她还不守妇道,和那侍卫暗通款曲,得知有我之后,用尽手段引了父皇一夜恩宠,如此我竟成了父皇的孩子。”
这,这也太劲爆了点吧。
临夏有点难以消化。
她听过梅昭仪故事的无数给版本。
何嬷嬷的怨灵版。
德妃的恃宠而骄版。
还有独孤煜之前说过的自知弱小托孤版。
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给先帝戴绿帽子的版本。
而且显然,这个版本应该才是最真实的版本。
难怪先前,她问独孤煜有没有去冷宫中找信的时候,他不肯多说,只道这件事不想将她牵累进去,叫她不要管。
却原来此种,有这般难以启齿的难堪。
他竟然并非先帝所出,而只是梅昭仪不知检点偷情的产物。
不,临夏绝对不舍得用产物两字来形容独孤煜。
只能说,独孤煜是不幸的。
摊上那么一个娘。
“夏夏,我不想触碰当年之事,越查,我越觉得恶心,越觉得痛苦,即便知道母后骗了我,可那个女人,她背叛了父皇,她欺骗了父皇,她留下的那封信中,交代的明明白白,她根本不爱我,她若是爱我,她千方百计都会瞒住我的身份,她怎忍心让我面对这一切,夏夏,当年,我甚至觉得母后杀她杀的好,可这更让我痛苦,我……”
他声音哽咽了。
临夏心口疼的厉害。
抬头堵住了他的嘴唇。
不要说了,够了,可以了。
那些痛苦的事情,都不要提。
他从来没有错。
他一直都是最好的。
肮脏的是梅昭仪。
狠心的是太后。
他对谁都没有过错,他努力的做自己的孝子,做自己的明君,做自己的良兄,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那些人,对他太过残忍和无道。
四行泪水,混在一起,渗入两人从唇齿间。
太苦了。
临夏将这苦涩,深深记进了心里。
以后,她会让他的生命里,只剩下甜的。
那苦涩,都会过去,都会散入风中,都会离开他远远的。
那么好的阿煜。
那么让人心疼的阿煜。
以后,就让她来守护。
*
独孤煜至午夜时分,才离开。
许是太累了,躺在软榻上,那般高大挺拔的人,竟然蜷缩成个孩子一样,躺在她的膝盖上。
她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一下下,温柔充满安抚。
独孤煜睡着了,临夏没有吵扰他。
借着烛火,看着他清瘦的侧脸,和红润的眼眶。
她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她想就这样,和他静静相守到终老。
门外传来敲门声的时候,提醒着两人,这短暂见面,该结束了。
姜德福来催了,独孤煜起身后,临夏替他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我等你,等属于我们的那一天。”
他满目深情,疲倦的双眸之中,几分晶亮的光芒。
“嗯,不会太久。”
这句话,他进来时候就说了。
“去吧,不用记挂我,我在这里一切都好,钱老甚是照顾我,你不用记挂,只安心做你想做的一切。”
“嗯。”
“对了,德妃……”
她没说完,他就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你只管放心,我离开皇宫之前,会如德妃所愿,放她出宫的。”
“那便好,只怕德妃……罢了,生死有命,她若然爱我哥哥真至于无法独活,便是强留她在这世间,也无非是增加她的苦痛罢了。——回去吧,天黑了,仔细夜路不好走,还有,下次出来,穿多一些。”
临夏握了握他的手,轻轻呵气。
独孤煜低头在临夏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外面姜德福又在催了:“皇上,时候差不多了。”
朕知道了。
独孤煜离开了。
临夏守着门口直至瞧不见他,才回了房。
饭菜早已经凉透,喝了一杯酒,当是恭喜了钱芷晴,却是没胃口再吃东西,径自回了房,躺在穿上看着帐子,想到独孤煜先前提到梅昭仪时候的样子,忍不住心口再次发疼。
她翻了个声,唾了一句“死了还要来作怪”,想了想,若非她还原了那两个银棒子,也就没梅昭仪作怪的余地了。
后悔啊,为何要让独孤煜看到那种东西。
这不给他心里添堵嘛?
再翻了个身,外头忽听得一阵悉悉索索。
她警觉起来,那并不是什么小动物游走的声音,若仔细听,似是人的脚步声。
她从枕头底下,挖出了一把匕首。
是钱老给她的。
说是钱府也未必全然安全,若有万一,她可留来自保,不过偏院附近钱老安置了守卫,真有人避开守卫闯入,只消她出生呼喊,守卫便会前来。
临夏本想喊,结果隔着窗户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临夏,你在里头嘛?”
额,离家出走,不知所踪的独孤文!
他怎么来了。
既是独孤文,自是不好惊动守卫。
临夏隔着窗户道:“别出声,这附近有人守着,我给你开窗。”
窗一打开,月色下站着的果然是独孤文。
他麻溜的翻身进来后,临夏关上了窗。
点了油灯,士别数月,独孤文真如钱芷晴说的,瞧上去光彩全无,精神不济。
他早些不说是风流倜傥吧,至少散漫潇洒。
可见的如今,他是过的真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