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天道,你好
墨言带走盛歌后也没闲着,只不过当时盛歌还小,还不能学习武功,甚至连自己更衣都费劲。故此墨言就打算先养大盛歌,等到那天盛歌身高有剑高了能拿得动剑,再教也不迟。
任何一个没有任何育婴经验的人,拉扯孩子长大都是不容易的。而对于这点,我深有体会。
比如说你不知道该怎样喂奶啦,再比如说孩子尿床还怎么办,或者比如说孩子哭得哭天抢地好不可怜但你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之类的。诸如此类,平日里不多反增。
很麻烦,也很有趣。
苏蓉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没有最开始见她的冰冷模样,也没有以往那种懒懒散散,恨不得瘫在地上睡死的样子,是真正的,有温度的笑容。
仔细想了想我之前带汪禹晨,噗呲一声我也笑了。
大抵是懂了。
“那个时候,师门上下都说我不是捡了个便宜徒弟,倒像是在养女儿,就那么莽莽撞撞地拉扯大。”,苏蓉慨叹道,“不过眨眼间,她就成大姑娘了。”
其实还不到大姑娘的份上,但总归要比剑高,是该学习些武功的时候了。
初学者学习武功不论如何总是要从基础练起,然而最基础的武功往往是在扎马步的时候扎根。
扎马步不是很简单,同时不是很容易,扎马步是为下盘扎实打基础,唯一的缺点是会扎得腿累。我经历过,被大太阳晒,太阳热辣辣,腿上热辣辣,不能蹲下,会被一皮带抽起来。
人小姑娘即便过得再苦哪里经历过这些。墨言也知道,没明说,暗示盛歌撑不住了可以叫她。盛歌没搭理她,只为了句话,得到答案后就乖乖跑去桃树下练扎马步了。
苏蓉流露出充满怀念的神情。“她问我……”,她轻笑,“她问我,是不是练好扎马步了,就能保护师父呢?你不知道她歪头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可爱的,当时我听完后感觉整颗心捧给她也无所谓了。”
我沉默以对。
苏蓉轻叹出声,便继续说了。
只不过天下武功哪有速成的呀,盛歌苦练扎马步扎了如此多的天,也察觉出不对劲来。她跑去问墨言,师父师父为什么我还不能像武侠小说里的大侠唰唰的呢。尽管墨言没听懂多少,墨言依旧能大概猜出这个意思。
武功是不得速成的。她慢慢朝盛歌解释道,你看得那些大侠比武弄剑,固然厉害,固然天资聪慧,可也是要下过多年苦功夫才做到的呀。
盛歌没听懂,听懂就不会抡起剑到处砸了。
其实我觉得吧,盛歌实际是听懂了的。但她装作不懂,这我就不知道了。
大概墨言也这到这件事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索性她就直接问了,盛歌毫无遮拦直接说了。
问及为什么。“她说她学武是为了尽快可以保护我,但她现在做不到,这就很气人了。”,苏蓉失笑,“我告诉她师父很厉害的,不需要你保护。她转而告诉我师父你一直一个人,总归会少些帮衬,我要努力厉害起来,好帮师傅的忙。我心想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盛歌也这么形容过你,我没把这话说出口。
然而孩子还是孩子心性,有次盛歌实在好奇得厉害,加上墨言对她很是宠溺,基本有求必应,她就去只问。问题不多不少,刚好是三个。
第一个是。“师父你经常不在回来一身血是去干什么了?”尽管没受伤。
第二个是。“师父你为什么经常一个人啊。”尽管现在有了她。
第三个是。“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般厉害啊。”尽管她明白师父并不那么像她想象那般傲视群雄。
这些问题不大不小,却把墨言难住了。墨言揉了揉盛歌的头,一个一个解释道。“这第一个问题,师父是去出任务了……”,她后面的话如鲠在喉,望进盛歌清澈的眸子里说不出口,“第二个问题,师父也不是一个人啊,现在不有你在身边么。第三个问题呀……”她再次揉了揉盛歌的天灵盖。“第三个问题,等你什么时候乖乖练好扎马步,我就告诉你了啦。”她轻笑,不料盛歌却将她的话放在心里了。
自此以后,盛歌的确认认真真开始练习扎马步,墨言的确回答她了。回答她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她有意压缩些时间委婉地说,盛歌还是红了眼眶。
墨言就急了。“你熬过那些时间后说不定比师父我更厉害了啊。”,她打趣道,“到时候就由你保护师父我了。”
小哭包盛歌同志就哭唧唧地擤了擤鼻子,带着浓重的哭腔说不会不会,师父永远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说得时候双眸一闪一闪的,像是映着夜幕里的星河,又像是照映出白日里的水波。
我觉着,她俩故事的方向好像不太一样。墨言对盛歌就是好似母女,盛歌对墨言……
敏锐的我察觉到了什么,不好说出口,只能静待苏蓉说下去。
一个孩子长大成人是很快的,墨言不想错过盛歌逐渐长大的过程。自此以后她完成任务贼快,却不忘记给任务目标的家人些足够令他们一辈子无忧无虑的钱财,她开始想积善缘了,她不太想作为夜深的王牌杀手之一活着了。也许她可以,但她不希望盛歌长大后独自出去被人指着鼻子说你师父歪门邪道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大家伙咱们抄家伙上。
盛歌是被她捧在心尖长大的,她不希望盛歌受到任何伤害。
说回来,墨言总会咬牙抽出时间陪盛歌玩闹,带盛歌到处游历,给盛歌好吃的好玩的,甚至每晚上的睡前故事持续到当年盛歌失忆的时候才戛然而止。盛歌很爱墨言,爱是相对的,所以墨言也很爱盛歌。
念师恩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那天也是在安陵,他们同骑匹枣红马,四处乱跑的时候恰好从路边小摊瞧见把伞,伞面桃李开花,伞把伞骨皆是木质。墨言瞧见盛歌盯那把伞良久,以为她甚是喜欢,索性出钱从那双眼混沌的老人家手里买下,老人家瞧眼墨言,再瞧眼盛歌,笑着接过钱,对她们说好好待它啊。
再说盛歌,盛歌接过伞后直接转手交给墨言,抚摸着油伞伞身,不禁喃喃自语。“我们那里对于师父有句话,叫桃李满天下。这油伞伞面一李一桃,就叫‘念师恩’好了。”,盛歌把伞双手交给墨言,“师父,我送给你吧。”
听到这段我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桃李满天下不是这么用得吧,我默默在心里犯嘀咕。
虽然有意想收,但墨言实在拿不了这把伞,毕竟她手上还有一把。她手上的这把花伞名堂可是大了去了,这把花伞还是找全丽饶最顶尖的机关术大家,人家欠她份人情,秉着还人情的心思免费做的。
花伞合可作枪,开可遮阳。花伞的伞面是铁的,可做盾用,连伞边缘都有层薄且锋利的刀刃,伞顶藏有暗器,伞把里边是空的,可放些小的物件。至于其它功能,制作人跟她卖了个关子,意思是让她自己发现。
反正这把伞是挺厉害的,能防身,能美观,还不忘伞的基本作用。花伞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重。
盛歌知道后可难过了,她抱着念师恩不知如何是好,墨言见状赶紧就开口说了。她说念师恩是你取得名,着实不错,不如先放在你这里,当我暂时交给你好了。盛歌对于她还是很相信的,索性就答应下来,墨言不知道该送盛歌什么好吃的时候,都会送她些自己喜欢的梅花烙。盛歌接过后吃得开心,墨言也就放心了。
一个人一旦有了目标,就会成长的极其迅速。盛歌也是,她逐渐能从扎马步扎得稳稳当当上升到能拔剑舞两把比划比划。墨言寻思,这是差不多该认真教盛歌了。
她这人有个坏习惯,做什么事情认死理,教盛歌的时候也是,弃去之前的宠溺,教起来一板一眼的,不容许出现任何错误。盛歌心理素质极强,也没被她吓哭,反而更加认真学习,被数落了被打了抹把脸顶着张花脸继续上,上到满身伤。
完事墨言也觉得是自己太急于求成了,她把盛歌交给师姐,出任务过后买了好些甜点,其中大部分是她爱的梅花烙。盛歌瞧见她很开心,扑上来直接抱住她,根本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
说来奇怪,虽然她正说的这会儿盛歌情况好点了,不过一开始墨言打算将盛歌交给信得过的师姐带好出任务时盛歌抱着她是那个哭呦。哭得我见犹怜,哭得伤心欲断肠,盛歌不常哭,甚至打她,她都能不吭一声,通常她哭都是因为她的这个便宜师父墨言。
更甚的一次是有次墨言出任务遇到意外,浑身是伤,本来收拾收拾假装没事人回去。谁料到盛歌鼻子尖的很,刚抱住就闻出来了,好说歹说硬是问出墨言受伤,她听到墨言故意轻松的描述不听,拉墨言回屋,瞧见墨言身上的大口子顿时眼眶就红了。
盛歌也奇怪,你看她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每天都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实际上她对什么都在意得很,对于在意事物在乎程度永远要超出在意事物本身的预料。
就像有句话那么说的,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仇人有多少恨你,就像你永远不知道真正在乎你的人有多爱你。
她顿了顿,我站累了扫开地方原地坐下休息。苏蓉学我,以内力扫出块干净地方打坐,边打坐边继续讲。
盛歌逐渐长大,实力也不断增长,按照夜深的规矩,她都能接到人生第一份任务了。
一听,得,这是到盛歌说过的第一次闹矛盾那会儿。我立刻精神抖擞地坐起来,聚精会神地等她接着念叨过去的故事。
盛歌后来从她师姐那里知道墨言是杀手,做得以他人死亡为己生的勾当,没多大反应。应该是因为在她心里墨言的死活远超于包括她本身在内众多人的死活,何况还是个不相关的人。
她想帮墨言,实质上的,自然要接任务。墨言不干,她本身就有意隐退江湖,岂能让自己的亲亲徒弟重蹈她经历过的覆辙。
她们就发生了如此多年以来的第一次争吵,争吵的结果以盛歌的嚎啕大哭为结束。墨言收回险些踏出房门的脚,无可奈何且极其怜惜地看眼盛歌,最终答应盛歌可以在她去完成任务时陪在身边。
很快,就有人传言墨言身边跟的那个女孩子盛歌是她的弱点。
杀手,尤其是结仇众多的杀手,最忌讳有能被人抓住把柄的弱点。墨言此举就像是昭告天下盛歌是我弱点,但你们能奈我何,有些承受不住的以及有心人自然而然把本来伸向墨言的手伸到盛歌身上。
再说盛歌,盛歌即便彼时已经会些武功,打人绝对疼,遇上菜鸡能捶到抱头求饶叫爸爸,但还是没有墨言厉害。墨言本就不放心,固然时刻盯盛歌盯得紧些,她一分神,其他有心人更是有机可乘,知道了她的弱点,想报仇的人多了去了,这还能得了。
这不就是送羊入虎口么。
但说这事她不好跟盛歌说。怎么解释?跟她说你留在我身边会是累赘还是我不能很好的保护你所以你还是留在家里吧?即使她尽量以委婉地语气复述她的想法,视线瞟见盛歌的双眸她就全听盛歌的了。
这……徒弟控使不得啊。我心里默默**,我怎么没遇见护犊子的师父呢。
直到后来,后来我看见娄祝替我挡下千军万马,承过所有指责怒骂,我才意识到现在我的想法有多可笑。
自此以后,盛歌受到的伤害只多不少,她甚至都习惯莫名其妙醒在奇怪的地方。墨言每天除去完成任务,就是奔波于拯救盛歌的路上,每次往往九死一生,却从未真正难为到她。
每到此时,盛歌会充满愧疚地跟她说我要努力修习武功,不会成为师父的麻烦。结果下次照样被抓走,墨言照样被要挟,她照样去救盛歌,盛歌救回来再次发誓要奋发图强。
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有天,她们在完成任务时碰上了一波人,那波人穿黑衣黑裤,头戴帽子,帽子上挂的黑纱遮住他们的脸。盛歌先察觉出不对劲,彼时墨言被盛歌支出去找甜食。他们其中有一个人见到盛歌便上前问,是墨言姑娘么。盛歌回答我是,他们就说请务必去天道走一趟。盛歌道请让我给我的徒弟留张信纸,好叫她不必担心。
天道跟夜深一样,拿钱办事。不同的是,夜深只接杀人的勾当,天道没节操,天道什么任务都接。包括这次,他们接的只是报复墨言而已,对于其他留信息什么的话全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抱歉,师父,徒儿先走一步。”
盛歌的留言跟这次一样,连个标点都没带变的。
上一次盛歌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代替墨言被天道掳去,受尽磨难。
这一次盛歌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性命垂危,危在旦夕,即将去见阎王爷找孟婆要碗热汤了。
我想,怪不得她那么紧张。
但我依旧不明白她明明知道这件事情,还这么激动。为什么?就因为这句话?太扯了吧。
可事实的真相就那么扯,能赖得了谁?赖不了谁。
等到墨言救盛歌的时候,非单单九死一生四字能所轻描淡写。
“天道,知道么。”,苏蓉抿唇笑出声,“天道,号称替天行道,故称之为天道。委托多收寻仇的,行事毫无节操可言,却因为手段狠辣,多数委托人不会过多过问过程,过多过问过程的委托人都死了。”
哦,强买强卖啊。
当她一路追到天道时,天道已经架着盛歌离开了。天道的地址很怪,没有特定地址,有时候山洞深处别有洞天,碧水蓝天,这是天道,有时候在沙漠,沙漠绿洲,这也是天道。天道地址永远没有定向,找不到,摸不透,这就是天道。
找到天道很麻烦,故委托一般不会是委托人主动去联络天道的人,而是天道联络委托人。天道在你需要时就会出现,不论何处,不论何地,不论何种结局。
仔细看看你周围,或者隔壁那家突然搬过来的一家人。也许,那也会是天道的聚集地之一。苏蓉如此警告我,我颔首,等她叙述自己勇闯天道救盛歌的故事。
她去的时候天道的总据点建在处悬崖边上,建得集合古罗马式穹顶与哥特式尖顶建筑融为一体。她刚到,天道的大门刚对着辆马车大敞,马车缓缓驶进天道,她也因此乘机钻进马车潜入天道内部。
马车里是个年轻男的,被她给劫持了。天道侍卫问他姓甚名何做何事,那男的示意墨言撒手,撒手的瞬间他撩起窗帘。墨言差点宰了那男的,结果他反手摁住墨言,说,我是裴千易,天道副舵主。
墨言惊呆了,但墨言救盛歌的想法占了理智上风。
她的剑刃始终比在裴千易的腰部,缩在马车视觉死角,紧绷神经随时准备致死一击。裴千易安抚性地拍她肩膀,随后几句话便忽悠侍卫放他们进去,马车驶进天道内部,裴千易坐回原位,老神在在地饮着茶,墨言按耐住握匕首的手,眼神极具警惕性看着他。
“你……”她刚开口,便被裴千易把话折去。
裴千易拿出碗茶盏斟好茶,把茶盏推到她面前。“你是墨言姑娘吧?”,他探手握住匕首刃,“不如我们先坐下好好絮叨絮叨,说不定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呢。”他伸手,墨言想她跟裴千易又没仇没怨,要她一小杀手的命能有什么好处,索性就坐下听裴千易讲述他的事情。
简而言之就是。裴千易幼时因天生盲一眼被村里人认为是灾星赶出村,在外飘荡时蒙得天道前总舵主赏识收为关门弟子。后学有小成,可彼时前总舵主已被奸人所害,奸人扶摇直上,大改天道政策。本来天道只为复仇而生,还是有点节操的,奸人接手后天道演变成广接委托,不服就干,导致天道作风如今毫无节操,名声败坏。
裴千易在他师父死前是被亲封天道副舵主,加上他麾下有值得两肋插刀的兄弟们。奸人搞不了他,只能令他空有名头与人手,论起商讨大事的位子可没他的。
“所以?”我出声问道。
苏蓉阖眸:“所以他说……”
“我们合作吧。”,裴千易说,“你去救下盛歌姑娘,我去杀掉谋杀我师父的奸人。”他偏脸,没有光亮的金眸映出奇怪的色彩。
墨言一时间被急火攻心,没心情细细揣测裴千易的话外之言,于是答应下来了。马车行驶到天道内殿无涯殿门口应声而停,裴千易甩给墨言件罩衣跟纱巾重重套住,直至看不出人样才随裴千易进无涯殿通报天道现总舵主暮成雪,暮成雪出乎意料的看不出来年龄,是真的从外表看不出年龄。
你可以说他刚过舞象之年;也可以说他年逾半百;你可以说他早生华发;也可以说他永存赤子之心。
反正天道没一个是正常人的。
暮成雪大概就是裴千易嘴里的“奸人”了。暮成雪见到裴千易适时板了板脸,等他通报事宜后,目光移落到身后的墨言。墨言在他眼神中抖了三抖,怪不得裴千易说他奸人,因为他的眼神让人把初遇见他的好感全部清零。
“这位小友有意加入天道。”,裴千易俯首,“总舵主……不介意吧?”他在念到“总舵主”这三字上极其咬牙切齿,暮成雪也不过多介意,反倒挥袖命他们下去了。
在他们走以前,暮成雪于他们身后轻声念叨。“裴柏珐要是见到你现在这样……”他摇头叹息出声,转身离去。墨言看到裴千易听后捏紧拳头,道你才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
兰思殿在长相忆的尽头,长相忆栽满参杨树,参杨树长得很壮,树冠浓绿且生机勃勃。兰思殿是裴千易在天道的住处,裴千易带墨言走过相思台阶,到会议处开始商讨有关整个计划的步骤。
举手,我还是没忍住打断了苏蓉的讲话。“我想问一个问题。”,我出声询问道,“为什么裴千易坚定是暮成雪杀了他的师父……是叫裴柏珐吧?”
闻言侧目看我,她颔首。“我也问过他,不过他没正面回答我。”,苏蓉停顿半刻,“他的仆人告诉我,这是因为当他得知他养父,也就是他师父裴柏珐死去消息时赶到现场时就看见暮成雪抱着裴柏珐的尸体,一个人站在房间中间,身上还都是血。而经过多方证言判断,除去暮成雪以外,没有一个人在犯案时间段内出入裴柏珐的房间,所以是有极大可能的。”
风飒飒地吹,扬起衣角。我撇嘴,心想道这也太过于独断了吧。
按照计划,墨言易容拿着裴千易的玉佩从通天塔里救出盛歌,与此同时裴千易溜到朝暮阁偷袭。救出盛歌后墨言与裴千易在兰思殿集合,裴千易护送墨言盛歌师徒二人离去,之后登上总舵主的位子洗清师父裴柏珐死因之谜,随后解决报复墨言的委托,他们两人就此相忘江湖,各不相欠。
瞧瞧,计划的多好。
可惜了。有一句话挺适合他们,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个计划的关键点在于盛歌。盛歌是否是昏迷状态,再者说盛歌是否是能够听墨言话的状态。
然而,她并不是。
不知道天道的人给盛歌往嘴里灌了什么药,等到墨言真正瞧见盛歌时,盛歌已经神志不清了。盛歌身上大部分都是伤痕,墨言红了眼不知如何下手,盛歌抬眼见到墨言,甚至痴痴傻傻地指着他笑了,笑着的过程中,墨言看见印在盛歌脖子后面的梅花烙,徒然,墨言此生第一次讨厌梅花烙,如此讨厌彻骨。
彼梅花烙跟此梅花烙不一样。墨言原来喜欢的梅花烙是用梅花粉制成的梅花状小烙饼,性偏凉,味微酸涩,色泽淡粉,散发着清梅的香气,挺好吃的。而盛歌后脖子的梅花烙,是用梅花形铁片过火后压在后颈烫的,意味着她在天道已经被认定为死人了。
盛歌自从跟墨言后,那里受过如此委屈?
墨言当时就破功了,打横强制抱起盛歌就想走,一拉一扯间,人皮面具就稍微脱落了。这间接导致裴千易那边的偷袭暴露,裴千易也没过多抱怨,打算按计划赶到兰思殿先把墨言盛歌师徒平安送出去。盛歌不听话,裴千易无可奈何地一手刃把盛歌击昏送到墨言怀里,墨言二话不说把盛歌放入马车多加吩咐仆从跳下车与裴千易同条战线。
“你……”裴千易诧异道。
“盛歌到了乡镇自有大夫救治。”,墨言瞥眼裴千易,“倒是你,徒之错,师之过,为了补偿我的错误,我一定会帮你到底。”
裴千易听后揉了揉太阳穴。“不,其实你没必要陪我趟这滩浑水的。”,他话没说完,却露出会心地微笑,“但我相信你,要来了。”
话音甫落,一把剑从天而降,插在他们中间。天谴,这是只有历任天道总舵主才会接替的招式。墨言抬头往上看去,暮成雪负手站在兰思殿殿顶俯视他们,平视前方,各大分舵主缓步走来,周围四望,皆是被天道弟子重重包围。
“后悔么?”裴千易扫眼他们,苦笑道。
“未曾。”她沉默的挥空召唤出缄情匕首握于手内。
暮成雪挥手制止他们踏进墨言与裴千易的安全范围底线,他轻跳落地,天谴中心插的剑回归他手。“裴千易,你为何反我。”他的声音偏沉,细听去,隐隐藏有怒气。
裴千易听后冷笑出声。“你难道会不知道?”,他嗤笑,“我不信。”
话一落地,众人多有骚动,暮成雪伸手安抚性地往下挥约莫三次。“裴千易。”,他仰天长叹,“柏珐他在天有灵的话,是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提起天道前总舵主裴柏珐,裴千易陡然暴怒,额头青筋具起,眼中隐有红光闪烁。“你居然还有脸敢说我师父名字?!”,他怒喝,“亏得我师父如此相信你把你当成亲人当成挚友却被尔等奸人反插一刀……若我师父真在天有灵,他一定会在你每次说出他老人家的名前劈下雷来!”
“裴千易你不要太过分!”分舵主之一左舞阳提剑暴喝。
“滚开!这没你说话的份儿!”裴千易看都不看他一眼。
周围的天道弟子同时举剑,墨言才发觉根据站位他们这是组成了阵法。阵眼目前没找到,不过就组成阵法的人数而言,启阵绝对没好果子吃。
现在骑虎难下,旁边的裴千易明显情绪波动极不稳定,贸然打断应捞不到任何好处。墨言秉着桥到船头自然直的心态在原地打坐回复体力,倏忽暮成雪摆手,剑阵敛光芒,左舞阳退回原处。
“这是柏珐最爱的徒弟。”,暮成雪叹道,“莫要伤了他。”
他转而对裴千易说。“好好听着,千易。”,他清了清嗓子,“我本不愿说的……若你这孩子非闹得如此鸡飞虎跳只为听出理由才肯收手,那也无妨。”
裴千易愣了愣。
暮成雪的表情极为悲伤,发自内心的悲怆之情令他似乎凭空便是老了十多岁。“你不是要听柏珐的死因么。”,他认命地说,“好!那我就全告诉你!”
“你师父的确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四下反应皆是诧异,尤其是适才出言袒护过暮成雪的左舞阳分舵主,他的表情甚是精彩。裴千易握紧拳头几欲出血,眼神直盯暮成雪,他身边萦绕的气流变得不正常。
暮成雪看在眼底,他挥袖,裴千易周身的气流徒然平和。他愣了愣,墨言愣了愣,我听后也愣了愣。“你师父当年就如同现在的你一般,年少轻狂,少年有成。”,他沉痛地说,“只可惜他以身做法,却令自身修为出了差错,一念成错,步步皆错。”
我明白她的话中之意。
不出我所料。“却在最后,反倒成了世人口中的——魔!”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砸在裴千易的天灵盖,他连连倒退数步,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索性之后直接拔剑,剑尖直指暮成雪。“都是谎话!”,他红了眼睛,“我师父,我师父那般好……怎会修炼修入魔!”不止他不信,所有曾在裴柏珐时代做过事,了解过他为人的,都对此极为惊诧。
被剑尖所指的人倒悲痛欲绝地长叹不已。“我也是没有料到。只不过。”,他抬眸看裴千易,“你没发现,柏珐到后来接得委托干的事情都偏向于暴政跟血腥么。”他的双眸满含悲伤,这番话令除去墨言跟不明所以的人,都不禁开始反思起来。
裴千易皱着眉头依旧想要反驳暮成雪。“可……这……”他模糊了半天,也没憋出半句话。
“这便是征兆了。”我总结道。
“没错。”苏蓉肯定了我的话。
顺着这个方向,我逐步推测把真相出来。“然后暮成雪杀了入魔疯癫的裴柏珐?”我问向当事人,当事人之一的苏蓉同志点了点她的头。
“哦,天哪。”,我如是说,“裴千易没当场疯了真是奇迹。”
当事人之一的苏蓉同志蹙眉,开口矫正我的话。“是差点,裴千易差点就疯了。”,她叹气,“我也没想到他对于他师父的感情如此深。”
我看你跟盛歌姑娘的感情不比他们浅。我没把这句话秃噜出去。
此事翻过去后,暮成雪以过度疲劳的名义退位,总舵主的职位按照他的遗言落在裴千易身上。而裴千易按约定解决了墨言跟盛歌的后患,墨言因此下定决心打算带着盛歌脱离夜深,回归一剑一酒一佳人游历天下的日子。
佩剑在手,佳人在侧,游历江湖,岂不快哉?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仅可惜,这想法还未实现便泡汤了。至于为何?“因为盛歌失忆了。”,苏蓉叹声气,“而她忘了的,只有我。”
不,不对劲。“她说在此之前还跟你游历江湖了啊?”我蹙眉,顺带把盛歌姑娘讲给我的那段故事细节复述给苏蓉听,苏蓉听后反倒轻松了不少。
空气中弥漫桃花盛放的甜香。“她若是这般认为……那么就由着她这般认为吧。”,她抿唇,“反正在她梦里实现了我的梦想,挺好的。”
不知为何,最后的那句话充满了悲伤的感情。明明语气这般快活,却仍是压抑地让人连呼吸都不通畅。
“梦里?”我试探性地问道。
“对。”,苏蓉爽快地答复,“大抵是梦里,因为她昏迷得有几个月,跟你所说的时间能够对得上号。”
墨言见盛歌久久不能醒来,急得如蚂蚁般团团转,她自打出了娘胎,第一次是如此憋屈,憋屈得想找人打一架。此时客栈来了位不速之客,恰好撞上她枪口上了。
其实他们能正面刚上,也不是由于什么深仇大恨,原因很简单,只因墨言用自江湖郎中那里打听出来的偏方煎的那碗汤药。那位不速之客号称自己是位名家大夫,有高学历跟好医德,他隔了一条街的距离闻到此家客栈正熬的汤药配方不对,连忙快步赶在即将喂到盛歌之前拍门阻止了墨言的行为。
墨言肯定不信,听他的讲述连江湖郎中话的十二分之一可信度都没有。只不过因为听他话,再算上他还不墨言把药喂进盛歌嘴里,错过了江湖郎中说喝药的点,药也彻底凉了,气得墨言当即打翻药碗招出缄情打算跟他决一死战。
号称自己是名家大夫的那位持把长度约有小臂的狼毫笔,道声好啊,就拉开开战的阵势。但没真打起来。因为就在即将要打的时候,那位远远地望见躺在床上的睡美人盛歌姑娘,立刻推开墨言,跑到床边自行诊断起来。
墨言本是不信他的,结果瞧见他越发凝重的表情,寻思他兴许有些功力,便安静地候在一旁等待诊断结果。那位松手后,叹了口气,她连忙上去问疯子嘿疯子怎么样了嘛你也别只顾着叹气好歹说上两句呀。
他没直接回答墨言,先朝她翻了个白眼。“别叫我疯子,叫我大夫也好,怎么能平白无故地唤人疯子呢……我叫裴雅儒,你记住了。”,他先嘟囔这些对墨言而言没用的话,才转到诊断结果上面,“这位姑娘被人灌的毒药挺多,有些相撞互怼了,有些都合在一起成新毒了。总体来说,她的毒好解,像你今天要灌的那就是在雪上加霜,不过解药是有副作用的,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话没说干净,我却猜出些后面的内容了。“是不是说解完毒以后会忘记一个记忆里记得最深的人?”我砸吧嘴问她,她诧异地答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就知道咋滴。
她差点一拳头糊上来。
这女孩子怎能如此暴力呢?这样不好不好。我纵然心里如此想,却不好意思说出口。苏蓉好歹有多年杀手职业生涯的姑娘,那一拳头招呼下来,时隔多年,每每回想起当年往事,我的脑壳都在发疼。
毕竟我小时候没少被捶脑壳。
他们既然能知道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难道还不知道打人不打头,打头伤智商么?我无言以对。
然后?然后墨言对裴雅儒说,没关系,我不在意,我可以请那个人离开她的生活,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活着,好好的,健康的活着。
“即便会被遗忘的人是你自己?”裴雅儒问她。
“即便那会是我自己。”墨言答道。
从这件事,我们可以知道,永远不要轻易的起誓或者立FLAG。
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立的FLAG会在什么时候被命运注意到接着边哭边收回来……
谁叫你当初随便立FLAG的。现在好喽,自己立的FLAG哭着也要回收。我瞧眼旁边情绪低迷的苏蓉,没把这话说出口,却问出另一个令我好奇依旧的问题。“后悔么?”我问她。
她朝我摇了摇头,眸中蕴含的眼神我读不懂。“未曾。”她坚定然则无奈地给我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