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弟弟
云影微动,透着一丝慵懒。
“咦,哪来的小秃驴?”
“像是方才的小仙,相貌有几分相似。怎么进去一趟,就变小了?”
“瞧,烈山神也出来了,看模样八成是被打了一顿。我就说嘛,侄子去劝姑姑,怎么劝得动。”
“两人要走了,咱们要不要追上去问问?”
“王道兄,你去问他们作甚?”
“几位道友也是知道的,我在火部也有差事,需赶紧了结了这里的事,晚了还得受罚。要不......几位道兄跟我的顶头上司火德星君求个情,你们都是截教弟子,同气连枝,想来火德星君也会给几分薄面。”
“王道兄,这可是难为我们了,罗宣师兄那暴躁脾气,我们也吃不消。沈师弟,别睡了。那佛教派的谁啊,这半天过去了也没来,西天有那么远吗?赶紧干完这差事,咱们回去喝酒去。”
“嘿嘿,师兄,我听说人间的酒花样多,咱办完了事去人间转溜一圈,咋样?”
“你这厮,就你事多,赶紧去把那两人拦下,都快跑没影了。”
“好嘞!”
“且慢,道友且留步!”
“......”
“......”
“......”
“......”
“......”
“......”
“......”
......
“师尊因我心有执念,怕我出了师门,给他招惹麻烦,不许我在外提及他的尊号。下了山,我一心寻我那仇敌,也亏得那厮没躲着藏着,我没多久就找着了他。我当时满腔仇怨,只想着为父母,还有一村的乡亲父老报仇雪恨,便不管不顾,仗剑杀去,杀的人头滚滚,血流如注。然,虽得了师尊教导,有了一身本事,但那贼人的千年修为也不容小觑,一番厮杀之后,我将仇人斩于剑下,而我也是油尽灯枯,只留了一道魂,得以转世。”
无声的叹息,苏蝉望着前方红雾漫漫,似是悲伤,似是释然。
听者有心的吴烈却想起了苏蝉这一世的身世,在心里跟着一叹。
生来一万三千岁,他所见的人世悲欢,多如牛毛,似苏蝉这般身世,也不见得多稀奇。可见得多了,心中只是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云......”
熟悉的称呼卡在嘴边,吴烈忽然觉得不妥。身旁这人已不止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和尚,更是一位太乙散仙转世,按道理,他该称一声“道友”。
苏蝉闻声知意,笑道:“吴大哥,你还是叫我云蝉儿吧。”
他注意着吴烈的神情。
看样子,是糊弄过去了。
听到那一声“吴大哥”,心中的隔阂霎时间消失无踪,吴烈笑了笑,问道:“云蝉儿,那你又是为何来此?”
“这我也不知,我随着师父去看你,只是碰了碰你的肉身,竟就元神出窍,归不得位了。不过,方才被你姑姑的火一烧,似乎好了。”
苏蝉感受着远方肉身的呼唤,说道。
吴烈沉思片刻道:“或许是因为元神。”
当世修士最重元神,元神神妙,除非是三清在世,无人敢言通悟。
可苏蝉并非是当世的修士,自打转世以来,也压根没有修行,故而一时间想不到这里。
经吴烈一提,苏蝉顿时恍然,甚至有些羞愧。
一日不修行,枉费百日功。
懈怠了,懈怠了。
苏蝉随即想到赤黎所言的不灭元神。
他依稀知道这所谓不灭元神是怎么回事,但对其中奥妙却不甚了了。
他刚修成不灭元神没多久就转世了,没时间参悟其中道理。
而这会儿,他也参悟不了了,无他,肉身孱弱,扛不住。
想到这儿,苏蝉不由地扣了扣眉心的火印。
吴烈看到苏蝉这个动作,心里一咯噔。
“云蝉儿。”
“嗯?”
“没什么。”
“哦。”
“吴大哥,能否跟我讲讲烈山氏?”
“也好,你迟早要知道的。烈山氏,是神农氏的后裔。当年,烈山氏为人族第一大部落,烈山氏族长自称炎帝。后来,第九代炎帝与黄帝争人族共主之位,惜败,应约归于黄帝麾下,为火正,掌天下之火。自后,烈山氏族长改称祝融。”
“我记得,昔年巫族有位祖巫,也叫祝融。”
“没错,那位虽是巫,却也是天地最正统的火神。烈山氏曾与祝融巫族通婚,有他的血脉,因而天生善于操火之术。”
“烈山氏是因何没落的?”
苏蝉问道。
赤黎说过,要让他担负起烈山氏复兴之责。
“不要问,以后知道了,也不要说出口。”
吴烈神色凝重,盯着苏蝉。
“好。”
苏蝉应道。
吴烈神色缓和了些。
“其实这本该是我的责任。”
“吴大哥,你是金仙吧?”
“金仙不行。”
“再往上呢?”
“大罗也不行。”
“再往上呢?”
“嗯......也许可以试试。”
“哦。”
忽然,两人停下脚步。
红树林中,空空寂寂,来时满山的妖,全不见了。
苏蝉和吴烈站在山坡上,回首望着不远处的宫殿,神色各异。
而此时,燃火的宫殿里,多了一个客人。
......
三天之后,天气骤然凉了些。
但过了一天,还是觉得热得要死。
伏夏时节,正是一年到头最燎人的时候。
被前几天的鬼天气一闹,青阳镇边上的大湖浅了一半。
要知道,青阳镇的农事全仰赖这座湖。
瓜果蔬菜好不好,倒无所谓,少吃点饿不死,但庄稼干死了,就要命了,人不吃饭可不行。
粮铺的张老板这几天一开门,就有人在门口问他今天的米涨不涨价。
张老板哪敢说个“涨”字,就怕被青阳镇的人一人一口唾沫喷死。
可看这情势,不涨是不可能的,不然饿死的就是他一家老小了。
张老板愁得天天坐在店铺门口,抬头望天,祈盼着能下场雨。
坐在观音庙的门槛上,苏蝉三口吃了一大块西瓜,美得很。
那片西瓜田,菜花照顾得很细心,没让西瓜晒死,还养得又大又圆。
新摘的西瓜先在山谷的溪水浸过,到傍晚拿到庙里,又在水缸里放了一夜,又凉又甜,这天气吃着正好。
奇的是,没人问苏蝉这瓜哪儿来的。这让他准备好的一番说辞没了用处,但也省了麻烦。
“小光头,小光头。”
苏蝉回头看去。
郑十玄躺在椅子上喊道:“喂我吃一口。”
“不。”
苏蝉扭头,继续吃瓜。
“就喂一口。”
郑十玄看苏蝉吃瓜的样子,嘴馋得不行。
“不。”
苏蝉很坚定。
“那我就喊你师父了。”
郑十玄威胁道。
显然,郑十玄抓住了苏蝉的弱点,苏蝉立刻妥协,从小木桌上拿了一块西瓜,放到郑十玄的嘴边。
郑十玄张嘴咬一口。
真甜!
再一口。
咬了个空。
只见苏蝉笑嘻嘻地把西瓜挪到郑十玄正好咬不到的地方。
“别闹。”
“你说的,一口就行。”
“胡说,我什么时候说了。”
“冲你这不要脸的劲儿,再给你吃一口。”
突然,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年走进庙里。
“哎呀,看来也不是很惨嘛,还有人喂瓜吃!”
少年幸灾乐祸般笑着,拿起小木桌上的一块西瓜,咬了一口,又连忙吐在地上。
“呸呸呸,郑十玄你连这种东西也吃得下去?”
苏蝉问道:“这傻子谁?”
郑十玄哀叹道:“家门不幸。”
少年面露惊愕。
这反应跟他想得不一样。
郑十玄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为什么不生气?”
少年继续惊愕。
郑十玄道:“所以你才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