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理亏
李暮月倒是半点都没有感受到车内气氛的凝重,本着不打扰白筠安谈情说爱的原则,她身手敏捷地自行拉开车门,迅速跳了下去,转身说道:“我进去了,拜拜!”
她动作连贯,半点不拖泥带水。
白筠安还来不及反应,李暮月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身旁,喻子琛阴森森的声音突然响起了,“这几天又熬夜了?”
事到如今,白筠安再作辩解也毫无意义了,老老实实地说道:“同事都在一起,总想着把工作先做完,难免晚了一点,大家一起嘛。”
喻子琛冷冷地笑了笑,“你觉得我还会夸你吗?”
白筠安看着他那张板着的脸,轻轻凑了过去,小声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回去不会了。”
“你身体吃得消我也不来说你,这还没过多久呢,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工作再忙,也是可以调节的;调节不了,是你自己的效率问题,要改。改不了,我可以帮你。”喻子琛喋喋不休地教训道。
白筠安知道自己理亏,也不反驳,主动靠近,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道:“知道了。”
喻子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司机说道:“回去吧!”
“啊?去哪?”白筠安微微抬头,疑惑地说道。
“到了就知道了。”
白筠安撇了撇嘴,对他的故作神秘有些不满,却也不敢发表异议,只是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之前跟我说那奇奇怪怪的故事,什么用意?”
“你没听出来?”
“你说的这么隐晦,我怎么会知道?我就以为你给我讲个故事而已,但仔细想想,你又不是这样的人。”
喻子琛将手环住了她的肩膀,开口道:“过于美好的期盼,只是虚幻,脆弱到不堪一击。可尽管如此,人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你会不会觉得?没和我在一起之前,我的形象更美好一点,真的在一起了,反而全变了?”
“会。”白筠安如实答道。
“那,你有什么失望的地方吗?”
白筠安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回答这一道送命题,想清楚以后,她说:“想不出来。脑海中的想法总归没那么真实,当面对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时候,就没办法把那些想法附加这个人身上了。真实的总归比幻想有温度。”
她自认为答案组织地非常精妙,可说着说着,她突然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你别想方设法套我话了。老实说,是不是你自己这么想的?你接触到我之后,才发现我粗鄙不堪、无趣暴躁,后悔了是不是?”
喻子琛很是鄙夷地看着她,开口道:“你哪里背的这些形容词?和你半点搭不上边。”
“你真没这么想过?”
喻子琛正色道:“白筠安,男性和女性的思维方式是不一样的。我见到你的时候,眼前的不是幻想,是真实的人,我也没必要去瞎想。就算想了,也没有意义,七零八碎的幻想,怎么比得上你。”
他在同义转述白筠安的方才说过的话。
白筠安莞尔一笑,“你突然嘴变甜了,让我都不适应了。”
喻子琛镇定回答:“以前没有人可以说这种话,缺乏锻炼罢了。”
白筠安心里暗自感叹,喻子琛近来,是真的变了。
她透过车窗望向远处的天空,日暮时分,紫霭沉沉。无论怎样的自然景物都是恢宏的、不可比拟的、难以预设的,所有经历,都是奇遇。
经过一段算不得宽敞的街道,车行驶地很慢。时间仿佛也被拉长了,每一秒,仿佛都是一个圆满。
白筠安靠在喻子琛肩头,走马观花般浏览过窗外色彩鲜亮的建筑物,不又得对这样的午后生出一丝甜腻的满足感来。
到达目的地,白筠安下车了才发现,喻子琛竟带她来了另一家酒店。
白筠安问道:“你住这是吗?”
喻子琛点了点头。
“回来做什么?”
“休息。”喻子琛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哦。”嘴上这样应承着,她却还是心生疑惑,然而看着喻子琛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却又把想好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打开房门,阳光便从四面八方涌进了她的视线里。房间的宽敞明亮,和她之前蜗居的标间相比不知提升了多少个档次,这就是她和喻子琛之间赤裸裸的差距啊!
还来不及等她感叹,喻子琛便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喊了句“坐着等一下”,他就自己走开了。
白筠安可谓是万分震惊。喻子琛这是怎么回事?把她带回来了,他自己突然说走就走。
他有要事需要处理?那也至少得和自己说清楚吧?
还没等她想出个解释得通的答案来,喻子琛已经回来了。
“水帮你放好了,去泡个澡吧,换洗的衣服给你准备好了。”
“啊?”白筠安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可从来没说过自己要洗澡。难道是他嫌弃自己现在的样子,非得她梳洗一番之后才愿意和她呆在一块吗?
虽然这几天工作确实比较劳累,可平心而论,她还是很注意仪表的,应当不至于有多邋遢才对。
“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一时之间,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有人事无巨细地把她的行程安排好,也是格外省心的一件事,她只管照做便是。
她很快发现,这确实是一种享受。身体沾到热水的时候,仿佛全身的疲乏都溶解到了水里,让她感觉格外舒畅。
然而十几分钟之后,她就不那么想了。一时的轻松让她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一下子舒展开来了,顽强的意志力也逐渐消解了,酸痛与疲乏立即趁机占据了她的全身,让她倍感困倦。
她简直提不了气力来做任何需要肢体活动才能完成的事,连抬一抬手指都嫌累。
进入到半梦半醒的状态,白筠安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凭着本能挣扎着从浴缸里爬起来,裹上浴巾,来到衣柜前的。
打开衣柜一看,白筠安傻眼了,这里的怎么都是睡衣?说好的换洗衣物呢?
原来的衣服已经湿了,不能再穿,无奈之下,白筠安挑了件面料最舒服的,穿上之后,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
喻子琛此时正悠哉游哉地坐在飘窗旁看报纸,神情惬意。
“你怎么准备的衣服?没一件能外穿的!”她走到喻子琛身前抱怨道。
喻子琛合上报纸放在了腿上,答道:“你要出门做什么?还嫌不够累?上床补觉去!”
白筠安轻声道:“别呀,你好不容易陪我出来一次,就专门监督我睡觉?这未免也太无趣了点吧?喻总,你能不那么严苛吗?”
“你觉得我严苛?”喻子琛一字一顿地说道。
白筠安顿时很没有原则的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对我情谊深切。”
喻子琛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知道就好。”
“可也要讲道理吧。”白筠安喃喃道。
“那你先去躺个十几分钟,我让人把衣服送过来。”喻子琛退了一步。
这个建议较为合理,白筠安没有理由反驳,休息一下再出门,也能够保持精力充沛。
然而,不知道白筠安是高估了自己对睡神的抵抗力,还是低估了喻子琛对时局的判断力,躺倒床上十分钟不到,她已经卷着被子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后,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床往下沉了沉,喻子琛坐到了她的旁边,还顺手捋了捋她散落在嘴角处的头发。
“筠安,衣服拿来了,你还要换好出门吗?”喻子琛试探性地问道。
白筠安眼睛都没有睁开,朝着喻子琛的方向翻了个身,口齿清晰地说道:“去!必须去!我换完衣服就去!”
简简单单一句话,被白筠安说得抑扬顿挫,仿佛一句正儿八经的行军口号一样。
然而,在她旁边坐了有好一阵子,喻子琛完全没有发现她有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意思。
喻子琛扯了扯她的被子,喊了句,“那你起来,我陪你出去。”
然而,白筠安一动不动地守卫着自己的被子,绝不退让,就好像刚才她说的那句话是一句梦话一样。
保险起见,喻子琛又多问了一句:“真的还要出门?”
白筠安双眉微蹙,似乎是在尽力的侧耳倾听,却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渐渐的,她的眉头又放松了下去,脸上显示出一副舒适安详的表情来。
喻子琛现在可以确信,白筠安已经完全进入梦乡了。
在梦里,白筠安的精神想去什么地方都行,她凭意念完全能够达到,喻子琛只想保证,白筠安能够得到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得到足够的休息。
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喻子琛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筠安,不要因为和我在一起就给自己太大压力,非得在事业上做出点成绩才能安心,这个事情本来就应该是顺其自然的,不能操之过急。”
过了很久,白筠安都没有什么反应。就在喻子琛打算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白筠安突然开口道:“我知道,我当然都知道。”
说完这句话,场面又陷入到一片沉寂。
喻子琛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他倒是有些好奇,人在睡着了的时候究竟是如何接收外界信息的。
苦思不出个结果来,他替她掖好了被子,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白筠安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迟暮。
日渐西沉,不用看时钟她也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很久了。
微弱的光从窗户溢进来,勉强能让她看清床头电灯开关的轮廓。
开了灯,坐在床上,她感到有些迷茫。
喻子琛好像来过,她明明说过睡个十几分钟就出去,怎么一睡不起了?到底是什么力量蛊惑着她?
她赤脚下床,足尖刚触碰到木质的地板便缩了回去,寒意已经很胜了,不穿拖鞋简直无法在地上行走。
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了衣柜里,白筠安随便挑了件换上,便踩着拖鞋走出房门。
喻子琛早已在客厅等候,听到开门的声音,便旋即转过头来看着她,“你醒了?”
“不小心睡过头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白筠安说着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像个被打了霜的茄子一样,依偎在他身旁。
“你睡的这么安详,我怎么能来打扰你?”喻子琛顺手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来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休息了一阵子,反倒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人对睡眠的渴望总是特别的神奇,越睡越困,说的就是白筠安这一类人。
“所以,人不能过的太过安逸,不然永远都不会满足,只能一点一点的沉沦下去。”白筠安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喻子琛笑道:“忙了这么多天了,休息一下,理所应当,别想太多。”
白筠安坐正了身体,“哪能啊,所有人都在拼命奔跑,你放松一点,就落后一点,休息了还想休息,落后了就会甘于落后,到最后,究竟身处何地,就谁也不知道了。”
“这样拼命,为了什么?”
白筠安每次思考这个问题,都会得却不一样的解释,“小的时候,对于这种问题没有意识的,可能出于一种从众心理吧!大家都在努力做一件事情,单纯觉得我不能落下的。到了后来,可能是出于一种恐慌吧;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年纪越大,面临的压力越大,想保持在原来的位置,都要拼尽全力。”
“现在呢?和我在一起,还是找不到任何心安的感觉吗?”
“你也不能这么说,一觉醒来,有人可以拥抱、可以陪你一起吃饭的感觉当然很温暖。可人总会具有忧患意识,就因为这种感觉太好了,我想留住你。什么都不做,我能做到吗?”
“说到底,你不相信从本性的角度而言,我一旦认定了你,就会从一而终,也不相信婚姻和名誉等外在形式能够束缚住我?”
白筠安笑了,“人总是要不停的奔跑,才能保持在原地。我不想用任何东西束缚着你,我只是想陪着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