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二十

()二十四

虎子爹仰面朝天地躺在一堆碎瓦砾上,双眼失神地半睁着,渐渐散大的瞳孔似乎在急切地盼望着能在最后一刻到来前映上儿子的脸庞。他的嘴角微微抽动着,似乎想要说一句他一生中最想说的话。

虎子像一头受惊的猛虎一样,狂奔着来到他爹跟前。

四天,整整四天,自打那夜从罗店镇上分手,到现在,一共是四个昼夜,他无时不刻盼着能和爹见上一面,今天他终于盼到了,可没想到他盼来的竟然是这样裂人肺腑的一幕――爹的右臂被炸飞了,残破的袖管上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碴子,他的肚子上斜插着一块碎炸弹片,弹片的一端穿透了躯干,从背部戳出了一个尖儿,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那尖儿一滴滴地往下淌,浸红了背后一大片地。周围一片狼藉,一口行军锅倒扣在地上,旁边散落着几十只沾满泥土的面鱼儿。离行军锅不远有一棵槐树,原本枝繁叶茂的树干被炸弹片削得只剩下了几截树杈,树杈上斜挂着一条人的胳膊,胳膊的一端是一只长满老茧的手,这只手的手里还握着一把炒勺。

“爹――”一声凄厉的呼号响彻了小镇,虎子恸哭着扶起爹的头,让他斜靠在自己的臂膀上,嘴里急切地呼唤着:“爹,你怎么了,爹你醒醒啊,醒醒啊……”

也许是虎子的气息激发了他爹生命的最后一丝活力,他半张着的嘴微微动了一下,吐出了几个带血沫的字:“孩子……我,我只是想……给你做,你最爱吃的……”

“嗯……嗯……爹,我知道!”虎子将爹的头紧贴在自己的胸口,努力追寻着他最后一丝体温。

“记得,给……爹……报仇!”说完这句话,虎子爹长长地吐出最后一口气,便一头歪倒在虎子怀里。

暗红色的血块混杂着虎子的眼泪,沿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流过他苍老的面颊,流过他黑白相间的胡子,流到虎子手里,然后一滴滴地滴落在满地的碎瓦砾中。

虎子抱着他爹跪了一会儿,接着把他平放在地上,然后从树杈上弄下了那只胳膊,把它按在爹那只断臂上,又从旁边的破屋内弄来了毛巾和水,给爹清理了一下遗容。他费了好大劲掰开爹的手指,取下那把炒勺,用它和自己的手在槐树下刨了个坑,然后把爹安葬下去。

他冲爹的坟磕了三个响头,心里默默地念道:“爹,你慢些走,我去整一架鬼子飞机来给你陪葬!”

不知是什么时候,老王头和小浦东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小浦东抹了一下眼泪,说:“大叔听说你立了功,受了奖,心里特别高兴,就打算做一些你爱吃的面鱼儿送过来,可能是生火的时候烟大了些,鬼子的飞机就来了,我们要拉着他走,可他说再煮一会儿就熟了,结果就……”

老王头安慰了他几句,便和他说起了正事儿――就是刚才来的那个团部传令兵带来了团长的命令,要他到团部去一趟,好像是有啥要事,刚才连长看见他发疯似地往镇里跑,就知道出了什么事,让老王头赶紧过来看一下。

虎子站起身,抹了一把眼泪,就跟着老王头上路了。临走前,他把留着的那五块大洋放在了爹的坟头,轻声地说了句:“爹,您活着的时候缺钱,没过上好日子,现在您不缺啦,儿给你赚了五块大洋,您在路上痛快地用,别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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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爆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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