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十里亭
()马车队行到十里亭那儿正赶上下了点儿春雨,零零星星地透着些寒意,余大怕雨下得更大,到十里亭就让车队暂先停下。
“看天光,过午前会停雨,这里往下全是下坡路,先安置大家吃喝,待雨停会儿再走。”余大安排了下去,自己却亲自去姚海棠那儿说话。
这时姚海棠正掀开帘子仰面看着,雨如同丝线一般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有些雨珠子溅起水花来打在她额面上,她却笑出声来:“余管事,我就在车上坐坐,这雨下不了多久。”
“海棠姑娘怎么知道?”余大一直以为司珍坊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娇娇,哪有点儿生活常识。
“雷公先唱歌,有雨也不多,街上的小孩儿天天唱呢,我再不济也听过。”这倒是实话,从前她还真不知道有这童谣,只是她记性好,过耳了就少忘。
闻言,余大也笑了:“海棠姑娘倒是心细,还是先下车来歇歇,马车上闷得很,到亭子里歇歇脚。虽说赶脚的都是粗人,但是咱们坊里的人哪一个都是有规矩的,姑娘不必担心。”
挑开帘子往亭子里看了一眼,顿时一霎儿的雨吹风吹来,姚海棠拿手抹了把,余大连忙让人打了伞来,她却倍高兴地说:“不用了,跑两步就得,哪有那么娇气。”
被淋湿了,说明啥,说明咱还活着,活得无比真实强悍,强悍的人生是不需要打伞的!
就在她说完话往亭子里跑时,旁边又停了辆马车来,也有人跟海棠一样拿手一遮就往亭子里跑,两人并身上了台阶,遂各自看了一眼皆是一笑。
那是个少年郎,约摸十二三的模样,姚海棠不惯形容人的仪表风姿,只觉得这人倒比那言公子更妙一些,妙在年小又有趣,那又眼睛尤其漂亮。
进了亭子里便有人拿了巾子帕子和茶水上来,姚海棠接过递了一块给少年郎,少年很自如地接过,用完了放回随行的人手上。姚海棠又递了杯茶给她,少年继续接过慢慢饮了,然后才整了衣裳才颔首示礼说:“谢过姑娘。”
“客气了。”她心里其实想说:“你可真不客气!”
这时少年郎的随从才进了亭子里,却不知道哪弄来的热帕子,正捧着走近少年郎说:“九公子,你又淘气了,四公子在后头招呼让你打伞,你却不听,要是染了风寒让四公子回家怎么交待。”
不想那少年却指着姚海棠说:“人家一姑娘都可以在雨里跑得,我为什么跑不得,是四哥太小意了,总拿我当孩子看。四哥从前还不是日头底下晒,雨里边淋,这时四哥自觉得长大了却偏要来管我!”
少年的话一说完,就听得亭子外传来一句:“小九,过来。”
听了这话,亭子里刚才还呛声的少年一下子蔫了,垂着脑头哀声叹气地走到亭子边,便有随从打了伞送他过去:“四哥。”
“别给他打伞,让他站着。”
“四公子,九公子身子才刚好,切不可……”
“既然是他自己要求,我这做兄长的总得成全他。”说完车上的人就没话儿了,四下里的人各自看了一眼,默默然地收了伞,却没人再敢为那九公子说一句话。
见这场面就知道是哪里的大世家,姚海棠看了连忙退进了,心里却想:“这美少年真是可怜啊,有这么个哥哥,病才好就让淋雨,真狠心。不知道是一个妈生的,还是不同房里的,好大的威风。”
站雨里,那少年也不敢吱声,只咬着牙站着,也是这雨没下多久,或许车上的那位也知道,不过盏茶的时间雨就停了。
车里的人从帘子里探了只手出来,指着马车外站立的少年,和一应陪同的随从说:“认不认,服不服?”
随从们当然知道不是问他们,齐齐看向少年,却见少年一摸鼻子,嘻嘻哈哈地说:“四哥四哥,我认我服,你别生气,气坏了你谁给我说情去。”
似乎是被这话气得乐了,车里传出笑声来,这笑声竟说不出的好听,在雨后如扑面的春风一样吹拂而来:“上车,你气不气我,我都不给你说情。”
少年却一点也不怕,跳上了车又嬉皮笑脸去了……
正在余大也让人准备启程时,那少年忽然又从马车上探出脑袋来,眨着一双干净透亮的眼睛说:“你们是司珍坊的人?”
一听余大连忙上前去,说道:“回九公子,正是。”
哟,看来还认得,姚海棠反正不知道是什么人,尽着赶地往里头避开了,省得到时候要行礼她却不知道怎么个礼数。
“那个姑娘是谁,我要了。”就这一句话,姚海棠对这少年那点儿微末的好感顿时间粉碎,还被阵大风给吹跑了。
这话当然让余大很费神,要是司珍坊的人,这位不好侍候的九公子要了就要了,可眼下姚海棠已经不是司珍坊的人了。按东朝律,解了官籍的也是贵民,是自由之身,这一句要就不是司珍坊能给的了:“回九公子,海棠姑娘解了官籍,眼下要回乡去。”
也不说给,也不说不给,只把事实摆出来,司珍坊的人个个都是能立判明白场面的,这话当然是滴水不漏。
那九公子尚不及说什么,车里的人先把他喝下了:“胡闹!”
这一声“胡闹”又让那九公子蔫了,讪讪地放下帘子解释了几句,然后又挑开帘子来说:“人呢,叫出来,好歹一块雨里同跑过,人说同船同窗是缘份,一块儿在雨里跑过也算。这时会个面,也算是应了缘份。”
这九公子看来除了胡闹外,还能胡扯,姚海棠气得笑出声来,三两步上前说:“民女姚海棠,见过公子。”
那公子在车上又手忙脚乱了,看来还是个少年心性:“别别别,我该谢你来的,一茶一帕也是恩情,要是不谢你回头四哥还得教训我。”
这就是贵家子作派了,姚海棠自然落落大方地应了,然后马车队就各自南北,一向京里回,一向怀河去。
不过,姚海棠是怎么也想不到,她觉得这辈子不会再见的人,晚上在驿馆又见着面了,还是那么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坐在那儿大马金刀地举着茶杯说:“海棠姑娘,也来喝一杯?”
“不好。”姚海棠对这人有意见,很有意见,本来觉得是个妙人,却没想到是个小无赖,所以这时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那少年却不管,走近了姚海棠说:“为什么?”
看着那星亮星亮的眼睛看过来,姚海棠又觉得自个儿半点脾气也没有,遂瞪了他一眼说:“我怕你那四哥立规矩。”
闻言那少年哈哈大笑,说:“小声点,千万别让四哥听见了,四哥这人最最最最最记仇,要是让他听见了非得记你一辈子不可。”
听了这话姚海棠那惯常养成的贫嘴又跑了出来,极不合宜地说了一句:“幸好只是记一辈子,不是记生生世世,要不然我可担不起!”
“噗……”少年这下忍不住了,指着姚海棠特没形象仪范地说:“你太可乐了,我看你别走了,跟我回京,我供着你,只需天天给我讲笑话就……”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上一侧的门开了,他那位四哥正站在那儿神色柔和地看过来,这下他就知道要糟,连忙猫着腰上去,把还不知道情况的姚海棠晾在了厅中间。
等姚海棠感觉到不对劲儿往侧面一看时,就将将见着了一个高大的背影进了门去,于是她揪了把自己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说:“果然要被记一辈子了,我真是倒霉催的……”
“海棠姑娘,明日我们尽早启程,最近京里的贵人们咱们最好一个都别近身,京里近来诡异多变,算起来海棠姑娘这时候离了司珍坊也算是运气。”余大说话间叹了口气,似乎对司珍坊的处境不太乐观似的。
余大的话透露出一个讯息,能让司珍坊的人说贵人,那就说明这兄弟俩不是三大巨头家的公子,就是王候之子。
点头应了一声,姚海棠说道:“保持距离,不沾是非,我省得。”
对于姚海棠这句话余大很满意,遂又贴着姚海棠极小声地说:“以后千万别在这些贵人面前多说话,你无心他们有心,说了什么万一真被拿到台面上,咱们还不就是刀子下头无骨无筋的肉,随是切丝切片都只能任处置。”
又点了头,赶紧缩到安排的房间里去。
只是这夜里注定不太平,睡到半夜迷糊时,外头忽然有很轻微的声响,本来姚海棠拿被子一捂也就继续睡了,可是声儿越来越大,她睁着眼环顾了四周一眼,咕哝着说:“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没这么折腾的。”
咕哝完又捂着被子睡下去,只是像存心不让她睡似的,声响又大了。无奈地爬起来,她当然不敢开门,只在门缝里往外头看了看,却见有人往那九公子和他兄长屋里去……
“贵人就是半夜不睡觉,由着下属四处骚扰大家一块儿不睡觉!”心里这么腹诽着,姚海棠甚至觉得自己这结论精辟无比,于是点了点头轻飘飘地游回床榻上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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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少年,更爱四哥(别把四哥和清宫那位联系上,真的纯粹是偶然,写完后就不想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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