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扶苏悄然出了宫。
在将军府中,满心欢喜等待着的烟灵,已一身戎装,华贵的粉色宫装和满头的金钗摇曳,却见来接自己的不是宫中的銮驾。
看着扶苏王府的马车,对迎接的管家有些微怨,“怎么会是你来接本公主?”
管家毕恭毕敬行礼,“参见烟灵公主,长安王爷挂心公主已久,毕竟是皇家兄妹,自然得照拂一二。”
“照拂一二?难道,君上不愿让本公主回宫?”烟灵以为有竺天瑞的撑腰,自己定能重回宫中,她费了很大的心思,才让扶绅翎助她。
更何况听闻宁弘将昭娣关押了起来,已经料定他对昭娣是厌倦了。
管家素来是知晓扶烟灵的脾性,是带着宠溺的语气,“公主莫慌,先随老奴回趟王府,小住几日,回宫的事,咱们容后再议。”
“容后再议?进得了王府,本公主还有回宫的机会吗!如今王兄也是帮着外人,你让本公主如何不慌!”她怒气冲冲,瘦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张小脸满是通红。
身后的丫鬟也是个护主的性子,一双眸子带着不屑,高傲对管家说道,“管家还请回去吧,我家公主除了宫中的銮驾,哪里的马车都不上!”
管家见扶烟灵果真如同扶苏猜测一样,有些为难得看着马车。
丫鬟并未觉察,只不耐烦对他嚷嚷,“怎的还不回去,难道要让我们公主送你吗!”
马车的帘帐,缓慢伸出纤细纯净的的玉手,青葱骨节修长,撩起。
如玉之山倾修长身姿,依旧是那温润容颜,柔了那一瞬凌厉的风,倾斜的日光徐徐洒下,隐射扶苏颊边发丝,深邃的眼眸敛下灿若星辰的光,浮上平和清淡雅的神韵,薄唇微抿。
那一瞬间,好像八月的暑气都没有那么炽热了,连带着阳光都不再刺眼,此间人如玉,柔了世间情。
他只淡然,“烟灵,你若想进宫,不随王兄,是进不去的。”
烟灵带着试探疑问扶苏,“王兄真能助我?你该晓得,我不是进宫,我是回宫,那个皇宫,那座皇城,是我们的家!”
黯然伤神间,马车内的如玉少年敛下了眸子,“这天下都已是宁弘的,我们,无家了,所幸,他尚留一座王府给本王,没有赶尽杀绝。”
“那王兄也该清楚君上的脾性,他能对你手下留情,可是王嫂的功劳,既如此,王兄为何不抢回王嫂?”眼眸里带着诡秘的挑拨,暗中教唆着扶苏。
只可惜,他只是深了深眉心,“扶烟灵,你若想争宠,别将娣儿当成你的垫脚石,”随之纤细玉手松下,“若不想回宫,就无须进王府了。”
身姿隐没,马车帘帐垂落下,轻微的摇晃。
只要有进宫的机会,扶烟灵也是不堪放弃的,眼下也是别无选择,只好悻悻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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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鸾宫内,殿阁大学士已经惋惜离去,毕左空芷谨慎守在殿门口。
宁弘一阵厉风般回到殿内,急急忙忙扑到床榻边,“娣儿,我来的晚了些,别怕。”
她虽醒,可是脑袋昏沉沉的,依稀听得殿外的对话,不免疑问,“阿宁,你为何一定要如此,我这样,是瞒不下去的。”
抓紧她伸出手,已经纤细带着柔弱,宁弘心疼的神情揉进心内,“只要别让宫内人发现,就有时间来救你,从前你都治的了瘟疫,当初留下的药方还在汪实初那,他也能救得了你,你再等等,再等等。”
“瘟疫甚猛,可别传染了你。”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的手,还在不断想要推开他。
宁弘气急,紧抓住手腕将她全部娇躯搂抱怀中,“够了。”
殿外,空芷和毕左急匆匆破门闯入,看着双眸发红的宁弘,也只能焦急道,“君上,汪实初那边出事了!”
毕左手中正拿着飞鸽密件,“汪实初与幸长已去寻药,不想他们竟成了杀人犯,具体缘由还尚不知,只是京知县已经将他们二人关押进了牢中了,暂时还难以脱身。”
“好一个缓兵之计。”宁弘咬牙切齿,那眼的锋利甚是绝狠刺人,剐着锋刃抬起,“将京知县传来,另让公良子去寻药材。”
空芷毕左二人同时拱手,“属下遵命!”
迅速出了殿门小心关好,相互对视一眼,分头行事。
躺在宁弘怀中的昭娣,那手在他胸膛紧了紧,“阿宁,必要时候,无需管我,你的江山社稷,最为重要。”
绝狠的眼眸间,深吸一口气,揉成温情低头看向怀中人,脸颊磨擦着昭娣的头顶,“如今我的江山社稷,就是你。”
“我不过一普普通通的女子,死便死了,若是拖着你一代君王,那既不是成了我的罪孽,往后文人学士,可就少不得,用难堪的字眼来写我了。”眸覆纱中,隐透不经意间滑落湿润的泪。
其实昭娣不想死,一点也不想,她想好好呆在这里,虽权谋纷扰,可有宁弘如此帝王赤诚之心,世间潋滟旧时温情,她不禁贪恋在这里的每一天。
给昭娣喂了几口水后,就到了汪实初吩咐的药浴时间,不想刚落入浴盆中,京知县正好到了门外。
俯下身,见昭娣懒洋洋趴在浴盆边,“娣儿,为夫先出去下。”
“去吧。”
她沾满水珠的手,取下了明目纱,露出柔和安闭的眸子,感觉他还未走,轻笑,“夫君,快去快回才是。”
回首看了一眼殿门外的人影,“好,等我。”
临走前,他将屏风处的帘帐也拉了下来,殿内顿时昏暗暗一片。
打开殿门踏出后,毕左配合的立刻带上门,宁弘只见京知县不急不慢跪下行礼,“微臣参见君上!”
“朕只问你,汪实初与幸长二人所犯何事?”
未得宁弘起身的命令,他只能依旧跪着,拱了拱手道,“微臣明白君上对汪实初汪御医的重用,坊间也都知晓他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师父,若只是杀了寻常百姓,微臣也是可以给些情面的。”
“你的意思是?”
抬起头看了看宁弘,竟不自觉打了一下冷战,“只是死者是指挥使的长子,张無。”
指挥使,同样是竺天瑞的人,武将没有过多智慧和慎密的心思,虽不知怎么回事,但按照指挥使的性子,怕汪实初凶多吉少。
宁弘敛下眸子,沉寂片刻,“这过程,你瞧见了?”
“微臣虽未全程参与,不过坊间百姓早已传遍,若是不当即拿下二人,怕落人于口实啊。”
瞥向身后紧闭的殿门,回首直视,“朕的皇后如今已有身孕,汪实初医术超群,皇后眼下离不得,可暂留幸长在牢中,待皇后安然无恙,汪实初的事,朕会给指挥使一个交代。”
“君上不可啊!”他神色慌张起来,又想到了什么,“大将军已经将指挥使接去了府中,声称为他作主,还说若是君上宫中御医不够,他可让先前跟来的名医来给娘娘安胎,这一切并不冲突的。”
背于身后的手突然握拳,心中咯噔一下。
昭娣和宁弘都把这个人给忘了。
未想宫中,竟还有竺天瑞的人,此番倒是大意,那昭娣的病,似乎也有了眉目。
冷眸刺向他,只带胁意,“记住,若是汪实初与幸长二人在牢中有任何差错,朕,以你京知县全身家性命,”最后二字,喊着冰霜吐出,“相抵。”
对视间看着宁弘妖媚眼眸间深不见底的瞳孔,一阵的寒意从脚底渐凉蔓延,他良久才缓了缓,“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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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殿内,他亲自为昭娣穿好青衫,抱到了贵妃塌上,让她躺在自己腿间。
突然身下人一阵轻笑。
“怎么了娣儿?”
勉强转了转身姿,里朝他,“从前我见那些得了瘟疫的人,哪个不是远远的躲着,要不就是防护死死的,到了你这里,倒像是我不过风寒那般。”
怀抱间更紧了紧,宁弘眸子里的坚定从未减少半分,“那些人,怕的是心中的瘟疫,为夫对你,从未有过畏惧,又何来怕染上瘟疫一说。”
“夫君对我的心,已经看得真真了,”她顿了顿,回想起方才殿外的话,“不过阿宁,不要在我这浪费时间,师父那里,才需要你。”
“可是你...”
“你该知道,在我这呆多久也无意义,从前任何事都是我自己去做,你不是说今后让你来保护我吗,如今是时候了,所以阿宁,我在等你救我。”
内心挣扎一番,他低头,“等空芷回来,为夫再走,否则我不放心。”
说话间玉手轻拂她的发丝,只是容颜有点像渐渐枯萎的花,他更心疼了。
良久空芷归来,说已暗中让公良子去寻找药材,宁弘千百般嘱咐,才依依不舍带着毕左出了殿。
临走前,更是派遣大量精兵包围,严令不许任何人进入。
他刚刚走远,昭娣缓了缓心神,“空芷。”
“主子,是有何不舒服吗?”
摇了摇头,“去将皇后的宫装取来,为我,梳好发鬓。”
“主子你这样要作甚?”
原本斜卧在贵妃塌上的身姿,双臂强撑着起身,喘气间,如墨青丝在左肩倾泻,“为阿宁,做一件事。”
竺天瑞的计划实在是天衣无缝,先是悄然无息让昭娣患上瘟疫,使得她再不能如从前般出谋划策与之对抗。
唯一能救她的汪实初,眼下被手中被染上指挥使长子的性命,已是自身难保。
只盼公良子那里,别再出状况了。
而这边,她已经听闻扶烟灵千方百计想要回宫的消息,虽然已被扶苏安顿下,但她怎会是省油的灯?
虚弱间坐在梳妆铜镜前,让空芷用大量脂粉掩盖住脖颈的斑点。
为她绾起发鬓的手小心翼翼,微微低头,“主子,你可还撑得住?”
“我没事,你继续,为我化的妆,越浓越好。”
“是,主子。”
如果没有猜错,眼下扶烟灵已经入住了王府,依着她的性子,现在恐怕在进宫路上了。
昭娣一身的金色锦缎宫装,配上皇后绾起的发鬓,金灿灿的珠钗覆满头,那泛白的嘴唇,用绛纸抹了又抹。
一番梳妆,就已经累的她体力不支了。
空芷将她扶到贵妃塌上坐下,她所幸斜卧着,缓了缓心神。
“主子。。。”
“我没事,”抬起头深吸几口气,“虽然给你服了药,但瘟疫甚猛,你去,将我给你说的药材取来。”
空芷虽不解,但还是照做,医药箱中有几颗存放已久的药材,取来后,按昭娣的命令焚在香炉中。
纤手取出白净瓷瓶,打开,难闻的药味冲鼻,“空芷,服下,未免你被传染。”
一手接过,有些感动看着她,不由分说,仰起头吞进。
殿内徐烟缭缭升起,浓郁的中药味弥漫,配合着满殿重叠垂挂的纱幔,别有一番仙境蘼芜。
空芷轻轻给她依旧闭上的眸子覆上明目纱,此时殿外已是亥时,她有些担忧,“主子,会不会...”
话未说完,殿外传来侍卫通报,“娘娘,烟灵公主求见。”
昭娣实在头疼脑热的难受,只眼神示意空芷,她顷刻会意,对着门口大声问道,“只有她一个人?”
“是。”
低头看了一眼昭娣,又问道,“长安王爷呢?”
“这个,属下也不知。”
回首低声对昭娣说道,“主子,长安王爷会不会...”
胸口剧烈起伏间,连声音都极其微弱,“派烟雨楼的人去一趟王府,”说话间一手指向医药箱中蓝色的瓷瓶,“让他把这个带去。”
吩咐间,扶烟灵已经在殿外叫叫嚷嚷,空芷迅速拿过瓷瓶跑向里屋,打开窗户轻吹口哨。
屋顶跃下一人,空芷将药瓶扔给他,如实吩咐后,那人迅速离去。
刚跑回昭娣身边,扶烟灵正好破门闯入。
一阵热风扑面而来,昭娣稳了稳心神,所幸侍卫一直畏惧宁弘的威严,一剑架在扶烟灵脖颈间,使得她还未来得及踏入门槛。
“君上吩咐娘娘已有身孕,不可任何人进入,请公主自重。”
侍卫忠心耿耿,让昭娣松了口气。
一听昭娣有孕,她眼里妒火燃起,奈何畏惧着脖颈间的利剑,只忍下这口气,“那本公主就站在这殿门口,好生看望一下皇后娘娘。”
长剑收回,侍卫却不退下。
在扶烟灵瞥着侍卫不甘心间,昭娣已经一副慵懒的姿态,“烟灵妹妹怎的突然来了?”
被拉回思绪,她狐疑打量着眼前女子,昭娣懒洋洋斜卧在贵妃塌上,媚眼含羞合,竟没有一丝,得了瘟疫之象。
藏着心中的疑虑,漫不经心道,“总得让娘娘看看,本公主能死而复生,既不意外?”
嘴角一抹轻蔑的笑,不看向她,只纤手轻摇扇,“意不意外的,也就那样,若愿意在本宫手下再死一次,本宫也不是不能成全的。”
“你!”
她身躯刚要上前,又是一阵厉风,长剑重回到她颈间。
侍卫的眼眸眯了眯,紧盯她。
烟灵突然一笑,“娘娘别惊慌,既然你有身孕,本公主不会动你的,”她眼眸瞥向了身后,“想来娘娘也听闻,本公主托大将军的福住在将军府中,府中皆闻娘娘有孕的消息,特让本公主带名医来诊个平安脉。”
摇晃绢扇的纤手突然一顿,继而恢复了动作,“不必如此劳烦。”
“怎么会是劳烦呢,”见她推脱,眼里诡秘的神色更甚,“娘娘先前被君上打入密牢,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这腹中胎儿还是看看的紧啊。”
漫不经心转过头,正视她玩味的神情,“宫中御医甚多,无须公主忧心。”
“可是本公主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闻你的师父杀了指挥使的长子,他如今可都自身难保了呢。”扶烟灵抑制不住脸上得意的神情,仿佛呼之欲出的就是你的师父就是被我陷害的。
话说的多了,昭娣已经感觉撑不住了,无意再抛砖引玉,“若是你坚持,本宫也无话可说。”
悄然瞥了一眼空芷。
她会意,立刻嚣张道,“我家娘娘怀孕身子虚的很,若是有什么不适,你可得担着责,你想好了...。”
眼见终于可以一探虚实,她料定昭娣必得了瘟疫,此言只是恐吓威胁,便急忙接口,“没问题!”
目的达到,昭娣心叹她多年来还如此冲动,对扶绅翎来说,唯一有用的就是下毒的本事了,若是这本事都没了,扶绅翎想来也不会再重用她。
思虑间她已经让将军府带来的人踏进门槛,空芷本着尊贵有别,只给他一根金丝缠绕。
恰恰就是这金丝,完成了瞒天过海的计策。
古稀老人一身素雅灰衫,却收拾的利落干净,他也懂宫中规矩,见空芷取来了屏风也不多嘴,默默等待在屏风外。
银屏在殿门口立起,微微远的距离,顿时两面看着朦胧的人影。
昭娣眸覆纱间微低头,空芷拿来了一碗汤药,随着味道伸手,接过,仰起头尽数喝下。
随之金线飞射来,正裹住昭娣腕间。
“竟有如此内力。”昭娣讶异,不想这个古稀老人是深藏不露。
一旁的空芷握紧了剑身,紧张看着。
此时药效已经挥发了作用。
另一头的古稀老人三指正对金丝线上。
扶烟灵紧张看着他,更有焦急之态。
整个凤鸾宫殿内,异常的安静。
他的三指,都能清晰的把到跳动得很欢快流畅的脉象。
是滑脉无疑。
沉思片刻,搭金线已久。
还是松开了来,一瞬,只觉得手腕脱了束缚。
他恭敬对昭娣跪下,“娘娘确是喜脉,只是体虚的厉害,还得多加注意。”
悄然松了口气。
唯独扶烟灵甚是不信,带着质疑的眼眸问他,“你可当真把出喜脉?她,她没有别的病吗?”
古稀老人拂了拂胡须,敛下的眸子沉思道,“似有风寒之象,得好生调养,确不可见风的。”
“不可能!我明明...”
她急躁间有些话差点呼之欲出,昭娣顷刻扑捉,“你明明什么?”
仍旧喘着粗气,回望床榻上美艳的女子,本是气急,只是注意到她闭眸覆纱,又突然笑了,“没什么,本公主先恭喜娘娘了,”她的语气突然轻松起来,这让空芷有些紧张,她又道,“既然娘娘果真有孕,那,本公主不多相扰了。”
转身正欲离去。
昭娣一手抬起。
空芷怒喝,“站住!”
那侍卫是个识得眼色的主,已在空芷怒喝间,立刻挡在门口。
这时,床榻上的昭娣才慵懒开口,听着如此散漫的声音,实则是她已经没了太多力气,“方才你说过的话,如今是忘了?本宫有孕在身已是不便,还陪得你一场胡闹,也该是,正正后宫之风了。”
眼眸垂下,“那你要,对本公主怎样?”
她索性松了抵着头的玉臂,径直斜卧在床榻上睡着,“空芷去吧,本宫乏了。”
“主子好生歇着!”她担忧看着,抬眼看向扶烟灵时甚是狠意,“都退下吧,你,押着烟灵公主随我来。”
烟灵有些紧张,微带发抖的声音响起,“你想对本公主做什么!放开我!”
只依稀听得她声音越来越远,随后古稀老人恭恭谨谨行礼,只道,“娘娘好生歇息。”
便退下了。
昏沉间,她也陷入了昏迷。
其间喝的药,带着七分毒性,否则难以一时隐透滑脉再隐藏下瘟疫的脉象。
如今扶烟灵的这一番闹腾,各宫内外想来已深信不疑昭娣的确怀有身孕。
此间将计就计,真是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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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宁弘那边,他率先去了汪实初的牢笼内。
一片昏暗的牢房,幸长负了一身的伤痕,汪实初倒是并未受伤,只是一身儒雅间有些狼狈。
他立于二人面前,脸色阴沉,“怎么回事。”
见到他,二人即刻走来,隔着栏杆之间,汪实初说道,“他们早就料定我们会出宫寻药,便已经设计了圈套。”
他们快马加鞭出了宫门后,直奔公良子的妙春堂,只因是自己人的药房,想来会安全很多。
不想独缺一味连翘,公良子说是被张無尽数包下,不出片刻就要来取了。
话音刚落,一莽夫小儿大喇喇走来,直接一拍药柜案台,“老子的药材呢!”
柜台小二顷刻哈腰点头,“爷稍等,都打包好了,我这就去取来。”
“快些去,爷爷我等着!”
一旁汪实初见他的架势,已然猜到是不好说话的主,但为了昭娣的病情,只好淡笑了下,恭敬对他抱拳,“听闻府上是指挥使家,小生这厢有礼了。”
他高傲撇过头,冷哼,“有事啊?”
幸长很是不满他的态度,厌恶看着,只是汪实初仍旧温和的笑,“听闻你将连翘尽数买了去,不知是有何用,需得这么多分量?”
“老子的事儿,要你管!”
“你!”幸长抬起握着长剑的手怒对。
张無见状倒是来了兴致,“哟,怎的,要跟爷爷打一架?来啊!”
一手向后制止了有些躁动的幸长,敛去眼里的厌恶,假笑着,“家中妹妹得了病,正缺一味连翘,还望公子可以让出二三两来,在下先在此谢过了。”
“实在不好意思,爷爷我,全要了!你那个劳什子妹妹,关老子屁事!”
幸长已经怒不可遏,挥出长剑,“实在欺人太甚!今天我就是抢,也要抢你几两来”
“幸长不可!”
他哪里听的去话,更何况张無也已兴冲冲拿出腰后板斧迎战,妙春堂顿时打乱一团,空气中徒留长剑相对釜身,发出钢将碰撞之声。
虽张無一介莽夫,可实力却也不容小觑,几个回合与幸长对战也是得心应手。
此时妙春堂外悄然隐入一人。
担忧战况的汪实初并未发现。
二人身姿翻飞些许距离,再度手持武器冲来,却不知为何,那张無突然一个踉跄半跪,喉间正对幸长的长剑。
顷刻,一剑穿喉。
在场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人群中挥出的手,悄然收回,离开。
“不好了!宫中御医汪实初带着手下杀死了指挥使长子!”
百姓群中不知是谁顷刻大乱喊叫。
顿时此时传遍整个长安城。
那抱着一堆药材出来的小二见此情景,吓得一哆嗦,药材尽数散落。
幸长本就无杀人之心,可眼下却生生看着张無死在自己剑下。
不出片刻,京知县带领众侍卫团团包围。
汪实初并未动,狐疑扫视了一圈,只是幸长正要反抗,不想团团围住的侍卫们控制住他,使得幸长生生挨了几下。
牢内恢复了平静。
空气中一片死寂。
幸长自知自己难逃其咎,只得对着宁弘跪下,“是我一时鲁莽,未帮上忙还连累了汪太医,让我以死谢罪便是。”
叹了口气,汪实初一同半跪,拱手道,“君上,虽幸长有错,但眼下,还得先为娘娘找药材。”
眼前男子静静站着,容姿平和,眸子瞥向他们身后,那一小方窗外。
随之,侧头,冷眸寒声,“传京知县,即刻开审。”
大步离开,徒留一阵微风。
二人相看他离去的背影,有些疑虑。
京知县堂上,一手执起惊堂木,“啪————”
灰尘在日光下飞扬起,点点碎碎飘浮。
众侍卫排排,相对而立。
宁弘披着一身日照余辉,缓慢踏入,于京知县一旁,威严坐下,盖不住的天姿,引得众人跪拜,“参见君上。”
不理会,宁弘只冷眸锋利刺向京知县,“朕随你开审,京知县可得,尽忠尽职。”
“微臣,领旨。”他面色谨慎,礼毕后拍拍衣袍站起,望向众侍卫,“带,汪实初幸长上堂!”
二人缓缓而入,见到宁弘端坐一边,稳了稳,跪下,“参见君上。”
如常的神色,明目冷眸间,淡然,“朕已听闻坊间命案,眼下娘娘有孕在身,还须汪太医照料,有何冤屈,尽管说。”
略带沉默,汪实初约莫清楚了宁弘的意图。
他只答一声“是。”
随后如实将在妙春堂的情况详诉,其间把幸长刺杀张無的细节,变成张無自己不慎摔倒,误抵上了幸长手中的长剑。
也就是,误杀。
京知县再拍惊堂木,满眼怀疑,“可是本官看见,分明是堂下幸长手持长剑,生生刺死了指挥使长子。”
一时无言,宁弘突问,“京知县是如何得知,幸长亲手刺死了张無?”
他一愣,慌忙朝着宁弘拱手,“下官赶来时,正见幸长手中长剑刺入张無脖颈中。”
“也就是说,案发不出片刻,你就赶到了?”
“不错。”京知县不假思索便回答道。
眼眸眯了眯,宁弘看向堂外,“京知县堂距离妙春堂好像,千里有余?”
他突然愣住。
“案发如此突然,京知县却能迅速赶到?是早有防备了?”他玉手把玩着拇指上的玲珑扳指,漫不经心看向京知县。
京知县明显微愣的神情,眼珠子转了转又道,“是下官恰巧在不远处办事,正好赶了来。”
“哦?”宁弘看似饶有兴趣,只是不改眼里寒锋,“在哪,办何事?”
“这...”京知县还未想清,宁弘已经喊了堂下一侍卫。
“你说,当日京知县在办何等案子?”宁弘原本就冰冷的语调此时就寒了三分,从地而起的凉意渐入他心扉。
慌忙跪下,双肢微抖,“属下...属下也不清楚。”
挑了挑眉,“哦?你竟不清楚?”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慵懒的嗓音只轻唤毕左,“去查查,妙春堂附近可有何命案。”
毕左抱拳领旨,刚转身欲离开,京知县已经下了位置,只对宁弘跪下,“君上息怒,并未...并未有何命案发生。”
他沉默不语,眼里只看指间扳指。
幸长见状,径直对宁弘拱手,“君上,虽我无心,但指挥使长子的确死于我剑下,幸长愿以命抵命,只是汪太医实属无辜,更何况娘娘怀有身孕身体抱恙,不可因此耽搁,还请君上,赐幸长,一死!”
波澜不惊的眸子,敛起,只定定看向他,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看不出是何情绪的京知县,“幸长罔害指挥使长子,故,三日后问斩,汪实初实为牵连,即刻放回宫,”见京知县抬起了头,挑眉质问,“京知县可还有异议?”
宁弘直接定了幸长死罪,汪实初虽参与其间,但并未实际伤害到张無,若他过多纠缠,反倒惹嫌。
不经意间叹了口气,“下官,全听君上定夺。”
一甩衣摆站起,“汪实初,即刻随朕回宫,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任何差错,”低侧下头看着一边跪着的京知县,“有些人,就给朕,以命抵命。”
厉风般的身姿步伐,疾步离开,汪实初急忙对幸长悄然道,“放心,我会回来救你。”
随后紧跟宁弘离开,这时候,昭娣的瘟疫更刻不容缓。
公良子已经将药材尽数准备好,包括没有来得及打包给张無的连翘,正要出妙春堂,已见宁弘二人赶来。
未开口,宁弘已见他手中包袱,“回宫。”
廓然抬手,玉指于唇间相覆,轻吹,悦耳的哨声响起。
汪实初和公良子二人先是不解,耳畔听得一阵马蹄声,惊异回首,毕左骑马而来,身后跟随三匹快马。
其中最为壮硕勇猛的黑马率先冲去,在宁弘身侧稳稳停下,他一扬衣袂,策马已扬鞭。
“还愣着作甚,快上来!”毕左在马上对他们扔去缰绳,已去追赶宁弘的身影。
刚进宫,密卫随即通报了凤鸾宫发生的事情,听闻扶烟灵冲了去,他更是加快了步伐飞奔。
冲破开殿门,只见昭娣斜卧在贵妃塌上,一身戎装华贵。
扑过去半跪间,摇了摇她,“娣儿?可是睡着了?”
见她一动不动,晃动的力度大了些,“娣儿?为夫回来了。”
仍是一动不动。
他紧张起来,“娣儿!娣儿!”
顷刻将她打横抱起放去床榻,正逢汪实初公良子二人赶来,“快给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