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离去
胡琴道人初时诧异,旋即摇头。
——不信。
自命不凡的年轻人见得多了,这位沈三公子的剑法,确实还要在他之上,假以时日,踏足方尖塔,成为人中绝顶,或许并不艰难。
但是……斩月飞仙?
他只能苦笑。
这是不可能达成的神话。
“沈三公子说笑了。”
他语声干涩,对方显然是不想认洗髓洞之事,但他也无可奈何。
打不过那就没有底气,这还能说什么?
何况归根到底,洗髓洞的变故是韩山神惹出来的事端,与长吴夜可能也有关系,古武一脉也不能说没有责任,胡琴道人只能暂时忍了。
但白骨龙剑一事,他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好,洗髓洞之事,我便不追究。”
“不过,小徒的白骨龙剑,乃是为了斩杀凶手之用,不知尊驾为何将其封印?”
这件事胡琴道人觉得理直气壮。
风火棺是个顽劣弟子,但他肩负着对抗凶兽的希望,是胡琴道人着力培养的下一代高手。封在棺中的白骨龙剑,更是对付凶兽的杀手锏,如今却被沈三公子封印回去,那日后使用会怎样效果,那可就不得而知。
沈振衣略有诧异,抬头笑道:“白骨龙剑之事,你不应该问令弟子么?”
风火棺听到师父提起白骨龙剑之事,便知道不对,缩头缩脑想走,胡琴道人一把将他揪住,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如实道来!”
之前风火棺语焉不详,胡琴道人先入为主,总以为肯定是沈振衣逼迫过甚。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风火棺愁眉苦脸道:“师父,棺中三变对付不了他,你听他口气那么大,我怎么能忍得?便用白骨龙剑攻他,我想不过是一人而已,杀了他再收回棺中,不会有多大影响。”
“混账!”
胡琴道人吹胡子瞪眼睛:“白骨龙剑何等重要,你竟然为泄私愤,将其解封?”
这个弟子平时胡闹也就罢了,白骨龙剑这等大事,他也敢擅动?
风火棺知道这事儿没法解释,只能把嘴一撇,默不作声。
胡琴道人略略定下神来,这时候便有些后悔,不该受了徒弟挑唆来找沈振衣的麻烦。若是沈振衣的修为比他弱一筹,被他一剑压服,那也就罢了。
现在输在人家手里,己方也没有太多的道理,这就有些尴尬。
不过毕竟是一个时代的强者,这时候也不能认怂,便只咳嗽一声,请求道:“是我错怪了沈三公子,既然如此,那我们这便告辞……”
再待下去,实无趣味。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漠然点头。
胡琴道人是有数的强者,但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而已。
他们是不是出手,对他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他的修为越高,越超脱于俗世。
就像是方尖塔中神人境第八重,除非是凶兽破城,否则根本不会出现在方尖塔外一样。
沈振衣到此,对这些俗事已经没什么兴趣,若能斩月飞仙,人类与凶兽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胡琴道人与风火棺铩羽而归,至于之后胡琴道人要怎么与弟子算账,那就不关沈振衣的事。
他目光早越过胡琴道人与风火棺的背影,落在一直站在暗处的阿秽身上,若有所思。
阿秽木立不动。
楚火萝等人不识胡琴道人,她却是认识的。
这样的大高手,从来都是她需要仰望的存在,没想到他在沈三公子面前,竟然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他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叫她回去了。
留在沈振衣身边,她固然有极大的提升,但是阴影也越来越大。
再这样下去,她永远不敢向沈振衣出手。
沈振衣看着她,忽然问道:“你要走了么?”
阿秽一怔,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
——沈三公子无所不知。
但是连她要走都能看得出来?
“只是时间到了而已。”
沈振衣淡淡看着她,略一沉吟道:“既然你要回去,那便先走,只是之后凶险,可自小心。”
阿秽半晌无言,默默一躬身,这才转身就走。
楚火萝一怔,连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阿秽虽然是个刺客,一直说着要杀沈振衣,但实际上也没干出什么伤人之事,这一段时间同行同修,其实也有了几分感情。
楚火萝素来嘴硬心软,所以第一个出来关心。
阿秽一顿,没有回头,只冷冷道:“回来处。”
楚火萝挠头,又问道:“还不知道你从哪儿来……”
阿秽的身份来历是个迷,沈振衣一直不当回事没有问,她们几个也懒得追查。如今阿秽要走,这才想起来根本不知道这个刺客为何而来,从何而来。
“从来处来。”
阿秽心一硬,踏入迷雾之中,再不回头。
既然已经要回去,那这些牵绊自然要切断。
无情。
这才是刺客孤独的道路。
楚火萝怅然若失,“她真的走了。”
龙郡主心中疑惑,凑上前去问沈振衣:“师父,这人为何就走了?”
阿秽跟了他们很久,现在莫名其妙突然离去,总觉得有点奇怪。
沈振衣摇头道:“一来是时间到了,他们差不多也该要动手;二来则是她和她背后之人,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刺杀我成功,更不可能夺到想要的东西,既然如此,不如离去。”
阿秽背后牵连命运的丝线,带着黑暗与血腥。
这是不可避免的宿命。
如果她能够战胜自己的恐惧与彷徨,留在沈振衣的身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现在,她仍然选择了自己的道路。
沈振衣也不便强留。
远处,茫茫黑暗之中,阿秽单膝跪在地上,低头,长发垂下,遮住面容。
“你没有完成任务。”
不知从哪里传来幽幽的声音。
阿秽浑身绷紧。
“是。”
她如叹息一般回答。
唰——
鞭子如同毒蛇一般飞出,啪的打在她背上。
衣衫碎裂,如同片片蝴蝶飞出,血肉飞溅,这一鞭子丝毫没有留情。
阿秽咬牙,不哼一声,满面都是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