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少林空相
甘凉大路上,三路人马依依惜别。
张无忌和黎阳同乘一匹马,黎阳笑道:“杨左使他们均知道你不愿做这教主,难道就不怕你跑了,扔下他们一堆人不管?”
张无忌道:“江湖人最讲究一个‘信’字,我自知做不了这明教教主,但我也绝不能缩了尾巴躲起来。”
寒冬未去,初春未至,正是两季之交,白青不接,一路上并没有多少好景致,他们也不觉无味,眼见处处是一派大好的壮丽山河。
只是路上总会碰见杀人放火的元兵,张黎急着赶路,也只能听之任之,但行路之处,张无忌见到几个落单的元兵在欺负百姓,总要随手断了他们双腿或者一只胳膊。
黎阳路上所见流民,总要问些各地米价房价之类的事,天降大灾,元病凶残,也只有大都、苏杭等几个官商集会之地略有繁华之象。
疾行了十余日,才到了鄂北。
武当山高峰林立,最高峰天柱峰直抵云汉。张无忌与黎阳在山脚下小歇息了片刻。
恐张三丰见怪,黎阳不肯与张无忌再同乘一马,她骑术不佳,张无忌在后面护着,两人向山上走去。
走到半山腰,一匹红马自山上哒哒而来,扬起好一阵飞尘。黎阳勒马,那不是殷梨亭吗?
殷梨亭也看见了两人,遥遥地就开口大喊:“曾少侠,阳姑娘,两位不请自来,可有何贵干?”
曾阿牛就是张无忌的消息早就放出去了,可竟然没往武当这边过来!“殷六叔,是我呀!”张无忌眼眶里含满热泪,双齿绕着舌头哆哆打颤。
殷梨亭走近,上下打量着,“你是?”
张无忌翻身下马,“我是无忌呀,殷六叔。”
“你,你,”殷梨亭仔细去看,果然,对面少年的眉眼里有当年五哥的影子,他扑上去抚着张无忌的面庞,“你真是我五哥的儿子?你真是无忌?”
张无忌道:“是呀,殷六叔,我是无忌。”
殷梨亭看着张无忌,又像是在喃喃低声自语:“你是无忌,也难怪你要替明教出头了。罢了,罢了,你是我五哥的孩子,如今平安归来,还练了一身好武艺,我们该高兴。”
殷梨亭问道:“你玄冥神掌的毒?”
张无忌答:“我玄冥神掌的毒已然好了。”
殷梨亭又问:“光明顶上,你不是受了伤吗?也好了吗?”
张无忌又答:“是的,多亏了这位阳姑娘,已然好了。太师父呢?大师伯他们可还好?”
殷梨亭拍了两下张无忌的肩膀,“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尚可,只是现在还在闭关,大师兄他们还不曾回来,我正要下山去寻他们”。亲切关爱之下,仍是盖不住的黯然神伤。
张无忌知道这位六叔与明教杨逍有着怨仇,杨逍现在又是自己的手下,心里也觉得对他不住。他当下岔开话头,问道:“殷六叔,按道理,大师伯他们早该回来了,他们是又去了其他地方吗?”
殷梨亭长叹一声:“我还想问你这事呢,你可见到了你大师伯他们?我在光明顶上没有和他们一起回来。”
殷梨亭最后气不过要找杨逍报夺妻之恨,却被杨不悔挡了,不悔不悔,永不后悔,再加上杨逍没有杀纪晓芙,是灭绝师太大义灭亲,一掌击毙了自己的徒弟,他一个外人又能怎样?压抑十几年的心火发泄不出,这才一个人跑了出来。
那时,张无忌受了伤昏迷不醒,黎阳忙着救人,他们二人却是不知道这些事情。
黎阳上前回答:“殷六侠,据我所知,无忌哥受伤的时候,武当和其他五大门派的人就已经离开了。只有宋大侠和公子留在这里。后来,无忌哥伤势好转,确定他性命无忧后,他们就离开了。我就知道这些了,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一定是明教人下的毒手”,殷梨亭恨恨对张无忌说道:“你有心回顾天鹰教,但明教上下魔性难除,一定在路上做了什么手脚,加害于大师兄他们。”
张无忌与黎阳面面相觑,殷梨亭还不知道张无忌当上明教教主的事,他说明教上下皆是魔头,张无忌这个超级的大魔头却是满脸惭愧。
殷梨亭长臂一摆,便要招呼两人下山,“无忌,阳姑娘,你二人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去明教,把人要回来,你们两个是明教的大恩人,他们人性泯灭,总不至于再害了你们两个。”
一口一个“魔性难除”,一口一个“人性泯灭”,殷梨亭的话,如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张无忌脸上,黎阳说道:“殷六侠,六大门派撤去后,又有丐帮等这些帮派过来,明教和天鹰教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人手去加害宋大侠他们。再说了,他们后来已然知道救了他们的是武当张五侠的公子,也绝不会再做出任何对武当不利的事。”
张无忌道:“是啊,殷六叔,或许大师伯他们回来路上又临时有了其他事情,去了别地也未可知。我们不如派人去其他五大门派,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
殷梨亭沉吟片刻,随即道:“你说得也有理,是我太鲁莽了,我们先上山,师父快出关了,他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武当山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越往上路越难走,殷梨亭也算贴心,一路上走的也不急,黎阳在两人身后骑得艰难,却没落下。
到了山上,三人见过俞岱岩,久别重逢自然欢喜,黎阳与他们共用了素餐,便回房就寝,留下他们师侄共叙离情。
黎阳真正要见的人是张三丰,不是宋远桥,一路上已与张无忌说了,问及原因,黎阳却始终不提,张无忌也没法子,晚间与杨逍等人通了讯息,他们已然到达沿海,监控了秦淮入海口以北各处的船只,以南各地,则由天鹰教接手,各处明教弟子也在暗中留意峨嵋派弟子的下落。
张三丰闭关不出,黎阳可是极其为难了,一边想着及时道歉,向张真人说明武当太极拳和太极剑的事,另一边,谢逊的下落被峨嵋派的人知道了,张无忌又在忧心他的义父。
左边是太师父,右边是义父,哪个她都得罪不起。该留在武当等太师父出关,还是去海外向义父赔罪?这答案,她一晚都没想出来。
第二天一早,张无忌就来敲门,他觉得既然说给太师父的话,或许可请师叔师伯代劳也无不可,还是赶紧前往海外寻回义父比较妥当。连敲几声木门,门内却并无声响,一旁洒水的小道童奶声奶气道:“小师叔,阳姐姐天刚蒙蒙亮就出去了。”
张无忌问道:“那你知道,阳姐姐去了哪里吗?”
“好像,是去了太师祖坐关的道场。”
小道童声音还没落地,张无忌就飞出去老远了。入关不比修炼内功,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且越到后来越是凶险,绝不能被人打扰,习武之人均知晓此中厉害,这才没有告知张三丰张无忌回来的事,但黎阳什么都不懂,万一干扰了太师父参悟,岂不坏事?
他刚好昨日问了太师父的闭关之地,离武当众人居住之地有些距离。不大会儿,张无忌便来到了张三丰闭关的道场,四周竹叶青翠,仙雾缭绕,别是一番清雅寂静。他径直冲到道场门前,双门紧闭,他一只手已握了门扣,可扣也不是,不扣也不是。扣的话,打扰了太师父;不扣的话,他怎么知道黎阳有没有打扰太师父。
正犹豫着,一阵清脆的撞击声传来,张无忌定睛一看,一旁竟有个草屋,草屋旁的木棚里,不正是黎阳吗?她用竹筷敲击着盛了粥的瓷碗,正笑意盈盈地看他。
木棚里锅碗瓢盆俱全,想来是负责太师父一日三餐的道士就近住在这里,张无忌担心黎阳莽撞,一心都是太师父,竟然没有看到这么大的草屋和木棚!“看来莽撞的不是别人,是自己了。”这么想着,张无忌也在黎阳旁边坐下,黎阳问道:“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是不是怕我打扰到太师父入定?”
张无忌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着怎么回复,木屋的门“嘎吱”开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道出来,张黎二人起身,黎阳道:“林前辈,这就是张五侠的公子,他没死,反而活得好好的。”
“哦,张五侠的公子啊”,老道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张无忌,不住点头,“果然一表人才呀,张小师叔,您别嫌弃我的手艺,今早就在我这里用餐吧。”
张无忌认得,这姓林的前辈可是跟在太师父身前的道人,一直负责太师父的起居,尤其的入关修行的这段时间,需要时刻不离地守着这里。
黎阳识相地接过老人手里的杂物,张无忌扶着老人说道:“能用到您老人家亲手煮的饭菜,是晚辈的福气,何来嫌弃之说。”
林老道坐下,黎阳给张无忌添了副碗筷,三人就在这竹林用了早饭。
回去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露珠正开始一滴一滴地被蒸发,张无忌眉头轻皱,黎阳挽着他胳膊轻声道:“你是在担心义父,对吗?”
“嗯”,张无忌看着黎阳,“阳妹,你想对我太师父说的话,你不想言之于我,我便不问。但明知义父即将有难,我却不能不管,昨日我一宿未眠,恐怕灭绝师太找到了义父,她心狠手辣,义父又目不能视,倚天剑对屠龙刀,义父终究是占了下风。”
“我明白,你是想即刻启程,迎接义父回归中土。”
“不错,但我不知太师父这边?”张无忌问道。
黎阳道:“我想对太师父说的话,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不如,我还是按原定计划,留在武当山,等太师父出关。怎么样?”
张无忌语气沉重,“事已至此,也只有这样了。”
黎阳心里乐开了花,问他道:“你是不舍得我吗?所以才这么不开心。”
张无忌不回答,又走了几步,才说道:“阳妹,我不知你犯了什么错,但是太师父他老人家一向宅心仁厚,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你,如若他真是生气了,骂你了,你可千万不要顶嘴,不要再惹得他老人家生气。还有,你可以先捡不怎么严重的说,如果他明显很生气的话,你就不要再说了,一切等我回来,我在他老人家面前给你求情,求他网开一面……”
张无忌一直在劝着黎阳要怎么做,生怕她惹太师父生气,他从没这么唠叨过,黎阳也不接话,就这么默默听了一路。
回到住处,张无忌跟俞岱岩和殷梨亭拜别,又请他们多多照料黎阳,最后又叮嘱了黎阳几句,这才放心下山。
黎阳在武当无事可做,就去问殷梨亭借了些书,武当山别的书没有,道德经倒是不少,黎阳抱了厚厚两沓纸张回去,刚要离去,就撞见知客道人进来,说少林派有位空字辈的空相大师求见,情况十分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