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花的尾声

躺在地上的少女眼睛直直的穿过头顶的天花板发着呆，似乎在想着什么。凉玖想要汇聚力气凑过去救援她却做不到，第一次使用变异能力，精神力虚脱了，根本没有支架的能力，旁边的老人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虚弱，丝毫不怕她坏事。

大抵就算她有行动力也无济于事，只有自己一个人是手脚自由的，而她面对的确实一群精力充沛没有参与战斗的成年人，外加一个头脑清晰智多近妖的老人。

她现在连撑着身体站着都是在耗尽心力，肌肉都在抗议的震颤，全身冷汗淋漓。这种想要做什么却无能无力的愤怒与痛苦交织，让凉玖感觉到熟悉。她想要呼唤鸟宝，却明显感觉到她不在精神力连接范围内，十有八九是在来时的路上被海人族们引到另一个地方去了，至少受困赶不过来了。

身体下面挨着的地板，少女丝毫感觉不到冷意，反倒感受到身体开始缓缓的变暖，肉体慢慢变得柔软，浑身似乎轻飘飘的，失血过多的脑子都不再混沌，让她以至于有闲心想起了之前不想面对的回忆，曾经回避的画面此时从那脑海深处翻出来却举重若轻。

被人看着的董婳拼命挣扎，花枝的力量依然很紧的缠着她，勒得她身上出现一道道的红痕，有的划破了皮肤渗出了血珠，她竟然还未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眼睛发红。

她又是坐在地上，懦弱的哭泣，眼神哀求又绝望的看着面前的女生。

但是对面的女生丝毫没有放过她，只是像憋了很久终于有机会能发泄一样。

“你和我不一样，成善玲。我也想像你一样单纯的爱学习，爱看书。坐在有着明亮台灯的干干净净的房间，累了你爸妈会给你端上你喜欢吃的水果零食，时不时有你父母的积极鼓励，哪怕做错了也只是温柔训斥，成绩排名下降了还会安慰你带你旅游散心。”

“可我呢？整天待在阴暗的家里，做家务之余只能偶尔看一下书，没有关心只有打骂，根本不敢奢望额外的辅导书，夜深人静一边流泪一边咬牙读书写作业，如果成绩下降被母亲抓着头发往墙上砸，这些你都体会不到我的绝望，哪怕心碎之后还得努力打起精神，拼命学习考好成绩，获得奖学金才能去买纸笔，才不会被我父母辱骂是个赔钱货，只能用好成绩傍身让我爸妈不放弃我把我随便嫁掉，换一笔不菲的彩礼钱。”

“而你拥有着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切还满腹抱怨，你可以从心底热爱学习，得到老师模范学生的夸赞，我却因为穿着破旧性格偏执只能被老师夸一句只是侥幸成绩好而已，对于学习我爱恨交织，可就是因为学习，才能安安静静坐在教室里而不是一生被困在一间房子里，看书不过是你们的消遣玩意却是我拼尽全力踮起脚才能得到的东西。我真的很讨厌你，成善玲，我真希望全世界你这样的人都比我更痛苦，都去死好了。”后面几句几近咆哮，戳破了一直以来辛苦维持的假象。

这一次她没有再哭泣，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完了，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了。不止肖瑛要死了，她父母也是，一切都会结束了。

虽然她不甘心，还是要死了，眼睛执着地盯着，直到死也没有闭上眼睛。

满室的鲜红月季在这一瞬间花叶分离，在空中迸裂，汁液四溅，妖冶的红色与涣散的黑气交织，一齐消失。

尘埃落定，海人族的幸存者们大大松了口气，智者老人也是一颗心脏被放下来，给了其他人一个眼色，董婳董千英也被人松了绑，但是董千英却一直没有醒过来，董婳只能先抱扶着母亲走向一下子半跪在地上的凉玖。

海人族的智者谨慎又小心，未免恶魔卷土重来，他下令让其他人一把火烧了整栋别墅和外面的庭院花园，本来成善玲的尸身也会一起焚毁，但是在凉玖董婳二人的极力反对下，没有成行。

而被骗走的鸟宝也终于回来了，他慌慌张张的飞回来却发现凉玖一言不发的半跪在地上，表情阴郁。

由鸟宝守着董千英，两人在地上挖了个坑，就在别墅不远处。将她埋了起来，不敢立碑，这是其他人不允许的，只能如此。

小岛上久违的刮起了风浪，海面上的水波花瓣一样的展开，映着天边残退的夕阳，波光细微，暗色的水体平静的流淌如同沉睡巨兽的鳞。从云层倾泻的金光刺破阴云破碎而耀眼，天空却烂得不成样子。不远处瘦弱的青山挑起脊梁，头顶的乌云追赶仓皇失措的旖旎云彩，张牙舞爪的模样如仙人的霓衣，女巫的翅膀；残忍冷酷的气势如巨人挥舞的铁锤，魔鬼大声地嘲笑。

凉玖的心并不平静，只是强装安静。

董婳也不敢打扰她，她自己也很难接收这个结局，这个年纪的少女心事复杂的不行，现在更带上死亡的阴影，从情理上来说，虽然成善玲被恶魔附身，可是她还是相信这并非她本意，她依旧柔软而善良，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受害者。从现实角度来说，被附身的成善玲根本就不是她本人，为什么要为恶魔的行径去买单？死亡的代价太沉重，只是想想都觉得喘不过气来，这对于她来说，都太难了。

一切都不是她本愿，残酷的现实一次次裹挟着她前进，却没有还手之力。

与董婳出于善良的怜悯不同，凉玖只是感同身受暴躁不已的怨愤。

少女既没有公正也没有自由，最后的惨死如同一个笑话，像锥子一样砸开虚假伪善的现实，漏出人生的恶劣与丑陋。此时此刻，她比起董婳想得更多，海人族的智者其实并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依然选了这样的方式结局，不过是为了方便而又以绝后患吧。心情突然走向悲凉，凉玖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父亲说过的话语，但是只是平淡，现在却留下心惊与震撼。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体内隐秘的位置，一颗种子裂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