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圣主
云阳清了清嗓子,这一次声音清晰了许多,她说:“当年,鸿强大的神魂被圣主封印,身体中残存的神魂化为红虫逃遁,后被天忘重创,老身探得它流窜到拐市,最终不知所踪。”
“拐市!”虞古竖起耳朵,心中惊疑地想:“看来此间事了,有必要再探一下那个古怪的店。”
烛龙可控制时空,神魂是主要的法力源泉。鸿的神魂被抽走,金身受损严重,就如同被抽干了水的巨大湖泊,没有了源头,成了一汪死水,只有不断地吸收周围的水分,才能避免干涸的厄运。水洼想要壮大成湖泊,靠天运,盼降雨,等待磅礴的水源注入。
而鸿身体中的这滩水洼是有生命的,除了被动接受,它亦可主动获取。如此这般的残躯,鸿要想活下去,必然要吞食大量的魂体补充。至于它为何成为一颗如同石头的龙蛋,那就要到拐市寻找答案了。
??鸿变成龙蛋辗转到了四大隐士之一的吴家。而吴心死后,大白利用偷天换命,将吴心的魂识转移到了鸿的身上。而后经过云海玉弓浓郁的灵气滋养,鸿残存的微弱神魂恢复了记忆,它暗中潜伏,伺机而动。进入水下宫殿之后,被离晃蛊惑,吴心的魂识消沉,鸿得以出头,它见到三根巨柱——异界石,暴怒、怨恨,甚至欣喜若狂,于是想要通过万渡金锢解印困龙域,寻回神魂。它与离晃一番斗争,消耗了大量的魂力,不论它最终是胜是负,真正的困龙域已然被离晃吞食,它在水下宫殿根本无法寻回它完整的神魂。
想到水下宫殿,虞古严肃地问:“水下宫殿是怎么回事?进入的人能否出来,活在那里的生灵都是真的吗?”
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贺照天是否是天忘。
云阳仿佛知道虞古所想,她毕恭毕敬地回答:“圣主,天忘已陨落。地下宫殿是老身创造的一个魂识空间,或者可以称之为秘境,当年陀部落发生内乱,老身将所有残存的魂识收入地下宫殿之中,加入幻术,让这些魂识反复地轮回,重复经历这场内乱,不断地强化,使其永生不灭。魂识产生魂志,魂志足够强大时,凝成魂体,魂体再度强大,就与真人无疑,拥有强大的生命力甚至武力。他们都是鲜活的存在,依旧拥有原始的记忆,同样也可能增加新的记忆。”
“是魂体!”虞古重复,她在一瞬间便明白了。
此法与困龙域意同,而是将临死前的魂识抽离并封印在一个空间。作为空间内的魂识,经过反复的轮回得以强化,可释放而外,感知周围的一切。??
??道法修炼,到一定境界就会控制身体的形态,实现身外法身、身外之身、身无此身的多种方式,通过意念实现。而修炼的终极目标就是化虚。???
??佛宗云:欲证虚空体,示等虚空法,证得虚空时,无是无非法。
说话间,云阳的葫芦娃娃已经恢复,妥妥地挂在拐杖上不动了。她干枯的手指在葫芦上扭动了几下,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角度,回道:“是的。这个水下魂识空间与老身设的八卦双生花阵是一体的,外人想要进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想要出来那是万万不能的,除非是有大造化之人。经历水下宫殿的反复轮回,鸿都会陷入寻找神魂的旧路之中,而它残存的神魂经过轮回,或许要消耗殆尽了。”
虞古想:“如此,与吴心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鸿的残魂消散殆尽,金身就是一个没有灵魂、没有记忆的躯壳,若是吴心能够清醒,那她的魂识将独占烛龙的金身。
虞古的手指极其自然的按上手腕,手腕的位置处正是唯有主人可见的方镯——在水下宫殿中,烛龙鸿不惜夺舍,百般想要控制的万渡金锢,也印证了此物极其关键。
她神色复杂地想:“若这个方镯属于时空界的濛,那就不是随意什么人都能驾驭的。这方镯在祝由也经历了几百年,一直被藏匿在藏宝阁中,没有一人可以认主,可见它对选择主人是有条件的。或许可以问一下方镯的器灵。”
?虞古到目前为止依旧没有认为自己就是濛,从云阳展现鸿濛之战的场景开始,她都以旁观者的角度在观察、揣度。她面上没有任何惊喜,反而觉得不安:?“龙**为什么会传给了不通巫术的母亲,而不是传给通巫术的离佳。只是随意为之,还是刻意呢?”
这其中依旧存在疑点,然而她掌握的线索也仅此而已,想要探究真相,一是也无法找不到头绪。
她起身在室内背手而立,手指在树壁之上划过,有黏答答的、晶莹的液体包裹在她的手指上,将指纹放大,现出一个清晰的斗,一圈一圈,渐渐缩小成一个圈。她用指甲快速的刮过指节,将凝结的液体弹出,“嚓”的一声,那滴晶莹的液体掉落在树壁之上。落下的那一刻,瞬间被吸收地无影无踪。
“我究竟是谁呢?是我——祝由族的巫女,还是濛——来自时空界的神魂消散的烛龙,抑或只是经过龙**改造,被万渡金锢偶然选中的一个躯壳。而能代替我的,与我体质相同的,或许还可以是其他人。”
虞古回到座位,敛敛心神,用依旧淡然的眼光看着云阳。“这个老太对我毫无防备,眼中满是崇拜和信任,已然把我当做了真正的主人把,亦或都是装出来的,若是装,她有何目的呢?”
她捏了捏眉心,托着下巴想:“?云阳乃是木灵,所有植物都是她的耳目,踏入圣域的所有人都无法逃脱她的掌控,依她这驾驭一切的能力,她不会把命交托给任何人,但是她对我这种无条件的信任,除了我是她的主人的理由,却是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虞古无论怎么想,都无法找到合理的理由:云阳对她有图谋。是的,云阳毫不设防的展露她的致命点,毫无保留地将血族和祝由族的来龙去脉展示给她,之后一开口就将关注点放在了濛的劲敌上。显然她已然把自己当成了濛的忠诚的下属。唯一就是她对天忘有意无意地回避,这其中是否有所隐情呢?
云阳安然地等候在一旁,对虞古的盯视始终不躲不避。最终虞古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你如何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她问出此话,一是确认,二是试探。
云阳目光炯炯的看着虞古,虔诚而向往,干枯发皱的面上蹦发出不自然的生机,有些许的暗红。她恭顺地说:“老身等圣主已然两千多年,我一直在此地守候,知道此地所发生的任何事。自圣主进入这圣域起,老身就感觉到了。”
虞古微皱眉头,她虽不解,依旧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云阳显得有些激动,她上前一小步,说:“老身是圣主强大神魂的一部分,圣主神魂分化之后,我便依附在血族圣域的木精身上修炼,这木精云阳修炼千年,已然成了气候,因此老身一直防备着它,不曾让它知晓我的存在。当圣主喝破它的身份时,它受到巨大的伤害,老身就此将其炼化。我乃是木灵,吸收天地灵气,修炼圣主残留的功法,因此老身依旧保留着对圣主的记忆,能感受到主人的气息。圣主,将其余八灵寻回,使其甘愿回归主人。圣主就可以找回全部的记忆了。”
她的话带着渴望和蛊惑,显然她期待着这一天,而且一直为之努力。
“寻回记忆?想必那些记忆并非让人轻松吧。”虞古心中压着的大石并未放下,而是更加沉重了,她拧紧了眉头想:“要知道我是我,还是我是濛,就看如何使濛再生,是我的魂识消散被它吞噬取代,还是我的魂识依旧在,只是找回属于濛的那部分神魂呢?倘若是靠吞噬九灵,才能找回记忆,我宁愿选择保持现在的自己。”
虞古还有很多需要求证的,转而问:“我想见贺照天。可否?”
贺照天是历史的见证者,既然他的意识还在,那他的记忆也在。
“可。老身这就让他来见你。”云阳弯曲的背脊挺直了几分,满脸堆笑,如同吃了蜜一般,她今天说的话,比两千年来说的都要多。
“不急,稍后再说他。”虞古从她的话中已然确认了贺照天的存在,自然不急于一时。她更关心魏伯阳和大白的处境,于是她回到最初的话题。
“把我的那些同伴放出来,我自有打算。”
云阳面露迟疑,沉吟片刻说:“圣主,那道士有些来头,他捍卫天道平衡,已然修出道义,日后定是麻烦。不破不立,破除天道,创立法则,圣主方能回归时空界。”
虞古惊疑不定地看着云阳,问:“天道平衡?”
声音落下,她突然苦笑了起来。
离佳将她秘密地藏在山洞中,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带她逃出祝由族,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为了不成为孕胎体或是祭品,摆脱巫女的命运,像人一样活下去。学习体术,学习道法,遇到强敌之时有自保的能力,来到陌生异世冒险,寻找解药,也是为了活下去。
一切阻止他们活下去的拦路虎都必须荡平,若不然,就只能听天由命。
命运尚且不易掌握,何况遥不可及的天道平衡。
虞古低低的笑道,眼神晦暗。
“圣主。”云阳看到虞古落漠的神色,忍不住想劝慰。
虞古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深吸一口气,对云阳说:“暂且让他们出来。寻找其余几灵,我需要他们。至于道士的事,你莫要再提了。”
她语气严厉,坚定,云阳恭敬地应道:“是,老身明白了。”
屋内放置着一个巨大的树根几,上部打磨成平整光滑的面,树根粗大,牢牢地抓住地面,根系之上长了很多瘤,经过长年的摩挲,光滑而细腻,整个桌几甚是自然、精巧。桌几之上摆放着很多带盖的木罐子,形状不一,但却有规律的按大小个排列着,就连罐子之间的间隔也极规矩。如此可见主人定然是个细致的。
云阳缓慢地在桌几旁的木墩上就坐,将拐杖插在树根上一个最大的瘤内,那个树瘤仿佛是为拐杖量身定做的一般,可以使葫芦拐杖笔直的立在那里。
以往云阳也是这般,她将袖管折起,露出干巴巴的手,先在旁边的陶盆中洗净,又用白得刺目的绸擦干。而后手法熟练的将木罐中的几十种蜜和露调和在陶杯中,最后用一个细小的夹子分别将六根如针一般的东西摆在陶杯中。
整个过程她都面带微笑,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与花和蜜聊天一般。
“请圣主饮。”云阳说。
虞古静静地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将她奉上的陶杯接了过来。
她低头看着陶杯中的蜜露饮。嫩黄色的针在翠玉一般的蜜露上漂浮,仿佛碧湖中的一叶扁舟,让人感觉到一种宁静。
“这是花蕊?”虞古问,那六根针状物正是嫩黄色的花蕊。
“此花百年开一朵,可解百毒,亦可延年益寿。”云阳笑眯眯地说。
“百年开一朵!云阳却一下给我六根,对刚认的圣主她还当真舍得。”
虞古感叹还未完,就听云阳说道:“此蕊乃是影木雌蕊。”
虞古声音微提,身体直立、前倾,激动地问,眼睛中带着明显的希翼。她问:“你说这就是影木的雌蕊!你可见过影木的雌果?”
她想:既然云阳采得花蕊,就说明影木开过花,能开花,必会结果。影木的雌果可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云阳沉吟片刻,像是在回忆。
虞古屏住呼吸,心不由地纠紧着,她从喉中发出一声询问:“嗯?”
云阳眼睛一亮,说:“有的,幸而我那日犯困,睡过了时候,于是漏采了一蕊,第二日竟结出果,老身那时还懊悔不已,白白错过了一根花蕊。如今圣主想见,老身才觉得那一觉睡得极好,如此可见这雌果是为圣主而生的。”
她说完,就走向木屋内的一排架子,虞古这才看清,那架子是黄白色调,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架子的端头圆润,看形状像极了骨头。拿兽骨做架子,也算别具一格,而且看骨头大小,这兽定然小不了。
云阳在架子上取过一个松脂球,邀功一般地递给虞古:“呶,就是这个,老身把它封在松脂中,可保鲜。”
“你做的很好。多谢。”虞古忙接过查看,松脂之内封着一个拇指甲大小的果子,竟然是流光溢彩,甚是华美,与雾果简直天差地别。虞古喜笑颜开,由衷地感激云阳,不管如何,起码他们来圣域的目的达到了。
“圣主这是要折煞老身了,能为圣主做事,老身高兴。”云阳浑浊的眼有些红,对虞古的道谢受宠若惊。
虞古将雌果收起来,细细地品着陶杯中的蜜露花饮,入口滑润、清香、甘甜,顿觉通体舒畅,精神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