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狗眼不识花魁
()分手的起因很滑稽。穆仁芳约我去公园赏花,在一片红灿灿的“串儿红”坛边,她盈盈浅笑着拈下一朵。
“它的浆汁是甜的呢,不信你吸一下试试。”
串儿红的确是甜的,不用她说我也知道。我不知道那玩意儿洒没洒过农药,出于礼貌我接了过来,想都没想就吸在嘴里。
“什么味道?”她问。
“有点儿甜。”
穆仁芳在一旁偷着乐。我不解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莫名其妙的笑意。
她说:“从某个角度讲,植物的花是很脏很脏的。你想啊,植物靠花粉受精,那么花就是植物的生殖器啊。”
我说:“啊?”
“这回你知道自己在吸什么了?”
“……”
她笑着笑着就弯下腰,一副抑制不住的样子,摆着手咳嗽着说:“苏澈啊……你刚才说‘有点儿甜’的口气,真是……哈哈……太乖巧了……我的老天……”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吐槽真是忒他妈的糟糕了。
我的第二反应带我回到了昨晚,上铺的两口子又添新花样,那种近乎于津津有味的咂摸声不用过脑子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我的第三反应还没跟上来,我的胃液先涌出来了。我毫无征兆地趴在花坛边,吐得天翻地覆。
严格说,这事儿不赖穆仁芳,她不过是在抓紧一切机会向一个懵懂的男生展览她中文系美女的才情。
可这事儿也不赖我。幸亏她只说了句“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她要是进一步形神兼备地剖析说“方才你吸了植物的马眼,吸了一嘴浆汁还唧唧的一个劲儿说很甜”,我能把胆汁都吐出来你信不信?真的,姐姐,中文系都这么打比方吗?
我以为我吐得合情合理,可穆仁芳不干了。她一跺脚:“苏澈,你什么意思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就让你恶心了不成?”
我一边拄着膝盖喘气,一边摆手:“别误会,不干你事不干你事。”
她不依不饶:“那你给我说说,你究竟怎么回事!”
她旁若无人地伸出手指荡掉我嘴角上的一粒污秽残渣,再把它优美地弹射到空气里,一脸的冷若冰霜。我立刻就觉得她不那么“才情”了。
我直起腰的同时垂下眼:“对不起,我觉得我们……嗯,不合适。”
穆仁芳的眼睛里一下子噙满了泪水。我丝毫也不想回忆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穆仁芳当着众多人的面痛斥着我的种种不是,中心思想无非就是我很狂,我狂到狗眼不识花魁,其中有一句话我记了好几年。她犀利地伸出手,指着学校的方向说:“苏澈,你去看一看,好好看看!在师大,存不存在比我富于才气的女孩儿?即便存在,她有没有长我这模样!”
我笃信自己的记忆力,那是穆仁芳的原话,一个字都没差。
六年以后,当我和柳橙穆仁芳一同在鞍山市的一所高中任教的时候,我有幸重温了一遍她的宣言。她把两个优秀的男同学叫到办公室里训斥了一节课,我路过那扇虚掩的门,听见穆老师的声音里带着毋庸置疑的铿锵:“你们说,在学校里,存不存在比我富于才气的女老师?即便存在,她有没有长我这模样?”
两个学生垂手站立,相互交换了下眼神。瞳仁里的茫然无措就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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