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离间下
钱文出去没多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弘昼索性坐到了书案上,这高度正好。
那张广泗一听讷亲诋毁他,躁了,凑到弘昼跟前急道:“王爷,您可不能听那狗官胡说八道,我老张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对朝廷向来都是忠心耿耿,从未有半点非分之想!”貌似这张广泗自己也是官,而且前段时间刚搜刮完地主乡绅。
“他老是诋毁你!你不说点啥?光辩解没有用,这样堵不住他的嘴!”弘昼摸了摸下巴看着张广泗,笑道:“本王不瞎,你做事本王看在眼里,很精干,就是太容易得罪人。你之所以提议去攻打昔岭,是因为附近的地主富商都已经被你得罪遍了,再也圈不到钱粮了吧!”
张广泗嘿嘿的笑了笑,“王爷果然慧眼如炬,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啊。之前那些乡绅不愿意拿钱不出来,下官可没敢动绿营,只是调了些流民,使了些手段,那些人立马乖乖的拿钱出来了,但这伎俩也就够用这一回,再使就卑劣了,也不见得行得通。”
弘昼笑着拍了拍卑躬的张广泗,“你是个人才,你跟讷亲不一样,先前看走了眼,这人沽名钓誉,面子好看,色厉内荏,担不得大任。可是你不同,你做事有章程,知轻重,本王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你能替本王解惑否?”弘昼拍了拍书案,让张广泗坐在自己身边。
张广泗有些胆怯,毕竟身边这位可是出了名的荒唐,重点他是皇帝的亲弟弟,万一对自己干点什么,那就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王爷请讲,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好!”弘昼一脸坏笑,“乾清门的大道,你走哪边?”弘昼这手转的太快,打的张广泗措手不及。
果然这话一出,张广泗脸上的谄笑立刻收了起来,有些慌的看着弘昼,他没想到弘昼会问这个问题,“这~~这让下官如何回答。”
“如何?本王怎么知道,本王只知道如实,是南三所的一把椅还是二把椅?”弘昼不打算放过张广泗,这厮做事情确实没得挑,利索,你交给他的事情,他一定会替你办完。
“这~~嘶!”张广泗吸了口凉气,瞄了瞄弘昼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回头又看了看一脸坏笑的弘昼,硬着头皮说到,“先前多处是随着太傅,也随军四处征战过,那也就管管军饷、器械,蹭了点功绩。”
蹭?这种东西是那么好蹭的么,二品官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蹭来的,京城似狼窝,没人抬举你,你再有能耐也没用。
“咦!本王还以为你是跟着首辅大人。”弘昼有些不解,张廷玉是汉人,没有理由不拉拢他,毕竟这狮子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
“嘿!虽是同姓,但不是本家,没有渊源的。”说完张广泗还摆了摆手。
弘昼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张广泗,三十多岁,白皙的面孔,脸长的有点长,一笑嘴角就微微翘起,好不猥琐。
“你倒是忠义!可是你知不知道,这场仗不论是输还是赢,先前的那些过失总要有人来背锅的,你觉得会是谁呢?”弘昼也学着张广泗嘴角上扬。
这里扛事的就三个人,岳钟琪不能算,也就讷亲、弘昼、还有他张广泗,弘昼是皇帝的亲弟弟,他能有什么事,讷亲是皇帝亲手提拔的,最多被训斥,可他张广泗不同,他不在京城,不代表他不知道京城的风。现在皇帝亲政,眼下正准备拿原先的那帮老臣开刀,两党更是首当其冲,他是鄂党的人,这锅少不了是他背。到时候弃车保帅,鄂尔泰会不会救他可就很难说了,好了,不琢磨还好,一琢磨玩完。
“这~~”张广泗急了,之前这些事情他还真没想过,先前光是做事了,这吃喝拉撒全是他一个人张罗,也没那功夫去想,“这可怎么办,王爷,小人忠心耿耿,可绝无半点私心啊!”说完就顺势要跪下。
弘昼拦住了他,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这还带着哭相,哭比笑更难看,“既然本王来了,就不会冤枉了良臣,但是怕是以后紫禁城的路可不能乱走了!”弘昼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张广泗。
“这~~”张广泗还是很犹豫,他不想背弃原先的主子。
弘昼看在眼里,这张广泗确是可以,很坦诚不做作,便不想强迫他,开口道:“你放心,本王不为难你,之前你走哪条道,今后仍可以走哪条道,若是原先的路走不通了,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本王,本王的大门随时都为你开着!”
“全凭王爷信任,下官愿肝脑涂地!”这回张广泗跪下去,弘昼可没拦着,见他话说的倒是铿锵有力,不似做作。
弘昼笑了笑,“本王可记住你的话了!本王相信你!”说完用力的拍了拍张广泗的肩头,笑了笑将他扶了起来,“先回去吧!你来这也很久了,待会讷亲肯定会过来,那厮一来少不了唠叨。裁兵的事情你彻底跟进完,不要有纰漏!讷亲那厮你不用去理他。”合着之前若不是讷亲老是怼他,他还真没打算理过讷亲。
“是!下官告退!”临了依旧对弘昼恋念不忘。
“行了!回去吧!做好本王交代的事情,只要有本王在,没人动得了你的珊瑚顶!”弘昼将他打发了回去。
“下官谢过王爷!下官告退!”说完笑嘻嘻的退下去了。
张广泗走了没过五分钟,帐篷进来两人,一个钱文,一个讷亲,弘昼猜的倒是很准,果然张广泗前脚走,讷亲后脚就跟进来,而且是等着钱文一起进来。
钱文一看讷亲来了,笑呵呵的道:“大人,可是来蹭饭啊!来的好巧!”钱文跟弘昼处久了,见到的大官也多了,对当官的倒是无惧之心。
“大人说笑了!”讷亲不知道钱文的底细,有可能是内廷侍卫,但是管他呢,反正他是弘昼带出来的,管他叫大人准没错。
“讷亲你来了,本王已经吩咐了阿桂,用完晚饭,即刻带人前往昔岭和卡撒。”弘昼一脸神秘,“本王采纳了岳钟琪的意见,行军叫什么化整为零,反正万无一失。”弘昼故意说的含糊不清,从书案上起身走到讷亲的身前,“你只管放心,只要有了足够的粮草,那莎罗奔便没什么可怕的!哈哈!”
虽然弘昼的讲解言不着调,但是讷亲从中听到了一个人,岳钟琪,既然他点头,怕是进攻昔岭和卡撒的策略没有什么疑问了,而且带兵的是阿桂,这个王爷身边带来的内廷侍卫,这必不会假了。
“可是王爷,此行可是甚远啊!”讷亲有些担忧。
“不怕!阿桂趁着月色出发,我们依旧驻守这里,迷惑敌人,料对方也不会想到!”弘昼拍着胸脯保证。
讷亲见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说,转身看见钱文端进来的膳食,恰是那外边的大锅饭,眉头一皱,“王爷,您这可用的惯?”
“没事!说了要和绿营将士们同吃同住的,岂能有假!”说完咬了口馒头,嚼了几下,皱了皱眉,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讷亲倒是都看在眼里。
“你要不要也来点?”弘昼推销他手中的馒头。
“多谢王爷的美意,下官已经用过了!下官过来就是看看王爷是否用的惯!这膳食糙了些,若是王爷吃不惯,只管吩咐!”讷亲说的很客气,举止也很优雅,风度翩翩。
“不用不用,吃得惯!”弘昼继续啃着他的馒头,好难咽下去啊,每次嚼起来都是那么费劲,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口吐掉了嘴中嚼的正起劲的馒头,认真的对着讷亲说到:“刚刚张广泗来过了!”
“他可是来本王这里参了你一本!”说完弘昼边点头,边瘪嘴。
“这厮真是坏到了骨子里啊!”讷亲一听这话急了,“王爷您可不能听他胡说八道啊!他这是典型的狗急跳墙啊!”
弘昼看着讷亲,这言行真是难看啊!于是堆起一脸笑,“本王怎么可能会听他一张党人的言辞呢?大人且放心,等回京之后,本王一定向皇兄重重的参他一本!参他个玩兵养寇,贻误军机!这种人绝对不能轻饶
!”
“只是阿桂带兵攻打昔岭这几日,我军的防守可就比之前薄弱很多了,岳钟琪建议本王先行后撤,但是本王觉得大军后撤的话,就等于告诉对方,我军有新动作,不利于迷惑敌人。所以这些日子的军防可要劳烦大人了!那张广泗本王是信不过的,所以的要靠你多担待了。”弘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是下官义不容辞的责任!”讷亲拍着胸脯保证。
“好!这就劳烦大人了!”弘昼接着咬了口馒头,诶!好难吃啊!
“那王爷您慢用,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差遣!”讷亲说的很大方,眼神看了看盘里的饭菜。
弘昼循着他的眼神望去,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挥挥手,回去吧,有事本王再叫你!
讷亲一退下去,弘昼立马捡起之前吐掉的馒头,吹了吹放进了嘴里。吃相完全不像原先那么艰难,味道还不错,顺势端起盆里的一碗粥,咕嘟咕嘟的喝两口,那吃相看呆了边上的钱文,此刻正端着个钵子蹲在一旁纳闷,有这么香么?
钱文有些纳闷,他的个头大,脑袋却不行,显然低配版的处理器完全带不动,他摸了摸脑袋,“许哥!咱们的计划为什么要透露他们呢,而且许哥你好像很希望他们两干架!”
弘昼笑了笑,轻声说:“我来得晚,虽然是有着王爷的名号,但是这里的士兵不一定会马上听我的指挥,他们不和对我就越有利,另外把计划的一部分透露给他们,这本身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极地的冰川,正是因为它露在海上面的部分是那么的渺小不足挂齿,人们才会忽略它的本质。”
“听不懂就算了!”弘昼估计以钱文那核桃大的脑袋也理解不了,遂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谎言不是动人心扉的谗言,而是每一句都是真话!”最早干这个的人已经挂了,后世很多人都知道纵横苏秦,却不识苏代。
“哦哦!”钱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算了,管他呢,只要不让他动脑子就行。
晚餐一过,岳钟琪就来了,“阿昼可吃的习惯,呵呵!”
弘昼笑道:“那是,这可比那白肉强多了!呵呵!”
寒暄完,岳钟琪一脸严肃道:“阿桂就要出发了!”
“嗯!”弘昼脸上挂着担忧,眼神却是异常坚定,“我相信他!他是可以委以重任的人!那些侍卫和禁军也都是傅恒亲手挑选的,他们每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相信他们!”
“阿昼!你的这步棋埋得可是真的深啊,这种鬼谋布局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岳钟琪捋着胡须回忆着。
“我知道的最早用这个方法的人已经埋在战国时代了!”弘昼笑着打趣,那人可是花了整整十年才落一子。
“阿昼!差不多时候了!我们也该出去为阿桂送行了!”岳钟琪走在了前面,出了帐篷。
今晚的月亮不愿意出来,不停的躲进云层里,外面有些黑,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山下火苗晃动,犹如一条长龙。
临行前,弘昼拉着阿桂的手,拍了拍,两人对视,却没有再说什么,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没有那么些豪情壮语。
阿桂的队伍走在最前面,走几步还回头向弘昼招招手,直到看不清人影。这会儿山下的流民还没有完全散去,黑压压的一大波人,谁也不分不清哪个是军队,哪个是流民,只看见那稀疏的火苗在寒风中颤抖。
阿桂已经消失在黑夜里,弘昼依旧站在寒风中,任由冰冷的风吹在脸上,面无表情的站着,身后的钱文道了声:“许哥!咱回去吧!外边凉!”弘昼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道了声:“回去吧!”两人转身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