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逼婚
这一日,天上乌云密布,闷雷轰鸣。
谢云珏从静云庵回到家中,才下马车,便见贴身侍女红棉急匆匆的赶过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小姐,今日老爷神色不对,恐怕又是要因你的婚事而发怒了。”
谢云珏微微颔首,示意红棉她已知道。接着便淡定自若的向谢家大门迈去。
刚踏入大厅,谢云珏便陡然听到“砰”的一声脆响,是茶杯摔碎的声音。她抬眼望去,主位上的父亲面色阴沉不善,脚边正躺着那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杯子。
“父亲,不知何事让您如此震怒?”谢云珏仿若丝毫不知的发问。
听了谢云珏这明知故问的话,谢天明更加怒火中烧,迭声怒骂:“孽女啊!孽女!你说我为何又这么生气?那尚书府家的公子本来与你定好了婚期,眼看着就要到了良辰吉日,可你竟然私自跑去找赵公子退了婚姻!你叫为父脸面何存?脸面何存!”
“父亲,此言差矣。”谢云珏听见谢父如此说法,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仍然淡淡的笑着,广袖一挥,“父亲以为,是暂时的富贵珍贵还是长久的平安易得?”
谢父被谢云珏突如其来的发问问的一愣,随即说道:“当然是平安珍贵,富贵易得。古人云‘富贵浮云世态新’,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云珏拊掌而笑,朗声说道:“父亲,您既知富贵易得而平安难求,又为什么要追求那富贵而舍弃平安呢?昔日张大家曾说‘富贵一时,名节千古’,父亲您又在不在意您的儒士之名呢?”
接连两个反问使谢天明陷入沉思,他知道女儿被世人奉为第一才女,云溪居士的称呼更不是浪得虚名。这样说必定有她的道理。别人说的话他可以不必多加理会,而这个嫡女一向是他家中的智多星,一言一行都不会无故放矢。
“敏秋!”谢天明换了称呼,“不知你为何要说这一番话?为父自认为并没有哪里做的不对。”谢父柔和的问道,实则是想听到谢云珏的见解。
谢云珏勾唇轻笑:“父亲你在朝中为一代大儒,不知你可关心过朝中之事?”
听了谢云珏的话,谢天明险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
“为父虽在朝中并无供职,确有众多同窗好友在朝中任职的。别的不说,对于朝中之事为父还是知之甚详的。”
“那您可知赵家庶子赵彦平日的行径?”
“这我如何得知?”谢天明一头雾水,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我告诉您罢,谢家庶子谢彦平时作恶多端,经常欺辱百姓,在京都一代积怨颇深。而这谢家庶子的母亲是尚书大人最受宠的小妾所生,平时尚书大人难道知道这些事吗?只不过,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您若觉得尚书大人值得依附,那女儿不得给你好好敲敲警钟了。”
谢云珏一口气说完,见谢天明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忍不住抚了抚额头,再次说了一个消息。相比上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就是让谢天明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了。
“父亲,你可能不知吧,尚书府看着光鲜亮丽,连下人都比别家的高人一等,明着是圣眷正浓。而暗地里,尚书家确实逾越了。今年两岸盐商一事,查的浩浩荡荡,最终明摆着与尚书家有关系,尚书家不仅不改过自新,而将圣上的忍耐当成了荣宠,更加的胡作非为。别人看不透,父亲如此通透之人也不懂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些话句句扎心,若让外人听去,免不了要惹出来一场大风波。而此时谢天明却吓出一身冷汗。如果自己真与尚书家结亲,不用等到千古之后,他都要被莫名其妙戴上与之同流合污的帽子了。
这样一来,别说权势与富贵,就连性命都不知保不保得住了。思及此,谢天明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心中懊悔自己给嫡长女定下这么一门亲事了。
好在谢云珏是个通透聪慧的,早早的就与尚书家的公子解除了婚约。想到刚才自己还因为这件事与自己向来足智多谋的女儿作对,甚至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性怒摔茶杯,实在有失妥当!他不禁觉得颇有些羞愧和难为情。
“敏秋,还是你说得对,为父今日失态了。”谢天明一脸郝色的对着谢云珏拱手道歉。
谢云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敏秋啊,为父并不是说一定要逼你成婚。”谢天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只是如今你已经到了碧玉年华。我朝律法规定,二十未嫁为触法,每户人家是要被处罚的。”
“六百大钱而已,即使爹爹没有这个钱,女儿也可以代为上交。”
“哪里是钱的问题?关键是要被处罚啊!咱家传承百年,可不能在为父手中沾惹到半分污点!”谢天明急的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在大厅里烦躁的踱着步。
谢云珏也知道谢家并不是缺这些钱,而是自家父亲觉得身为一代大儒自家女儿竟然违背律法,是一件及其有损面子的事情。父亲是一个及重面子和声誉之人,同时他也十分的古板和迂腐,触犯律法这件事,无论大小,都是谢天明不能容忍的事情。
正在这时,谢云芮轻快的从后院走到了大厅,跟随着她的脚步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谢云芮的亲生母亲,谢家的姨娘谢柳氏。大家平时都称呼她为柳夫人。
柳夫人在府中的地位直逼主母,她打进门以来便俘获了谢天明的心,二十一年盛宠不衰。谢天明为了她甚至不惜与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就是谢云珏的亲生母亲和离。
柳夫人的地位如此之高,连带着连他的女儿谢云芮在府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直逼嫡长女谢云钰,而她的儿子反而没有谢云芮那么受宠,一反常态地与谢云珏关系较为亲近。她们两姐妹平时也是截然不同的性子,谢云珏沉着冷静,淡定自若,谢云芮欢快活泼,但处事能力不足。
谢云珏一身淡绿色收腰托底罗裙,浑身上下别无装饰,只松松的挽了一个流云髻,简单的用一支雕着山茶花样式的玉钗固定。清淡的容颜未施脂粉,便已是清绝无双,仿如一支出水芙蓉一般天然去雕饰。
谢云芮却截然相反,着了一件粉红色拖尾对襟收腰的长裙,上面绣着朵朵金丝缠花,好不华丽,手臂上戴着三四个叮当作响的翠玉镯子,挽了一个垂鬓分肖髻,上面珠玉环绕,行走之间清脆作响。
“姐姐,父亲又是在和你讨论出嫁的问题吗?”谢云芮貌似天真的明知故问道。
跟在她身后的柳夫人轻笑着敲了一下谢云芮的头:“傻孩子,你姐姐的婚嫁之事是你能随便讨论的吗?你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子,也不知羞呀。”
谢云芮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说道“娘亲,我知道了嘛,可是,可是,前两天毅哥哥还问人家,问人家什么时候可以成婚嘛,姐姐还未出嫁,教我如何去说呀”
谢云芮俨然一副小女儿的娇羞之态,看起来天真活泼又不失害羞,令柳夫人和谢天明都笑着打趣道:“你就这么想离开爹爹和娘啊?有了心上人连爹爹和娘亲也要了吗?”
谢云芮急忙澄清:“哪有?人家恨不得一辈子陪在爹爹和娘亲身边呢。”这话惹得柳夫人和谢天明心花怒放,展露笑颜。
谢云珏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仿佛她才是多余的一个,丝毫没有属于她的位置。她不禁哂笑,也不对此抱什么希望,她与这个家庭的羁绊,早在当初父亲与母亲和离之时就已经断的差不多了。此时看着谢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心中却是无甚波动。
待他们聊完,柳夫人装作才发现的样子对着谢云钰说:“云珏啊!刚才我们正在聊我家芮儿的婚嫁之事呢,不知你打算什么时候觅得一个佳婿归来啊?这样我和你爹爹也算是放心了。”
谢天明原本是被谢云珏的解释化解了些许不满的,此时听了柳夫人的话也不得又开始着急起来,附和道:“你姨娘说得对,为父给你找的相公你认为不好,你有如此远见为父也很欣慰。只是,换了这个尚书家的公子,总还有其他的人选吧。事到如今,为父也不干预你自选夫婿之事,为父相信你的眼光。可是,你总得告诉为父你心中人选吧?”
谢云珏不禁心中暗暗叫苦,她所属意的那人,又岂是此时能够轻易提及的?而父亲此时又提起,怕是少不了柳夫人的煽风点火了。只是她面上不显露分毫,依然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
“父亲,您是当代大儒,可对南齐的《褚氏遗书》有了解?”
听见被誉为天下第一才女的女儿对自己的夸赞,谢天明心中还是很骄傲的,随即答道:“当然,为父昔日也通研过此书。”
“那父亲可知,此书中言‘女虽十四而天葵至,必二十而嫁,皆欲阴阳完实’,女儿现如今说是到了碧玉年华,可那只是虚岁而已,若真算起来,女儿至今也只活了十八个年头,离那二十而嫁还差两年呢。”
谢天明顿时怒喝:“强词夺理!”
谢云珏依然淡笑如风:“父亲又何须动怒?既然书中早已由此断言,女儿姑且不想提及此事,父亲何不依了女儿这次,也好过让父亲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