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白源骋轻阖了眼睑,微微仰起了头,他呼吸中带着不自觉的颤抖,顺着整个人都是沮丧的。
脸颊滑过一丝冰凉,有着他最痛心的懊悔。
为什么他没有认出来,为什么他能对她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她可是他最心爱的人啊,他怎么能……
白源骋紧握着拳头,他不知如何发泄,直至指缝间渗出浅红,再到成股流出的暗红血水,他的眉头都是蹙成一团的。
慕七见他手间皆是血红,忙上前要他松开手,白源骋确也听了她的话,垂开了手面,可他那黑眸里死灰一片,完全没了往日清高的神韵。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一把将他推下了深渊,那深渊没有尽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一丝光亮。
“白源骋,你醒醒,苏霁歌还在虚灵境外等着你呢。”慕七陡然喊出声,她想将白源骋从那悲伤中出来,可他却执拗的深陷于此。
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他忘了她,伤害了她,她曾被困在玄水最萧条的角落,他的家人为了断他们的因缘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掩埋这个秘密杀光了她挚友的全部族人,如此这般,他怎还能坦坦荡荡的站在她面前。
“我没脸见她。”是的,过了这么多事,他怎还能厚着脸皮站在她面前,去求她原谅,求她不要扔下他。
“那你就打算一直缩在这件暗房里吗?白源骋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一直以为你敢作敢当,遇到这事你不去弥补,而想着躲在这个狭小的房子里,我真是看透你了。”
弥补,他和苏霁歌的事情还能弥补吗,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真的可以弥补吗。
白源骋眼中忽然有了光芒,他低身捡起那幅卷轴,用衣袖拭去了上面的尘土,然后仔细的将它收好。
既然不能挽回,那他就去弥补,哪怕是一丁点他都要去。
“我们出去吧。”他沉声道。
慕七见他眼中有了神色,心中喜悦不已,这才是白源骋。
清风流意,自视而正。
“好。”慕七笑道。
果然,他们是最先从虚灵境出来的人,可白源骋却并未在虚灵境外见到苏霁歌。
他明明要她等着自己的,想着苏霁歌是不是在附近,他便走远了些。
眼瞅着其他几组都没有人出来,慕七便跟着白源骋一起去寻苏霁歌。
这林子与他们先前来时略有不同,好像更暗了些,又冷了些,而且周围起了层薄雾。
“这里不对劲。”白源骋说道。
“恩。”虚灵境周围的绿林长年受阳光照射,断不会出现如此雾气,定是有人在作祟。
慕七双手相转,想要施灵驱了那雾气,可林中雾气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浓重。
“这是怎么回事。”慕七低声,她又转了下手腕,可依旧没什么起色。只见雾气越发浓厚,连林子都快要看不清了。
“是幻术,慕七醒醒。”白源骋的声音忽近忽远的,最后她根本听不清了,慕七头脑昏沉,耳边就像有人低语唱歌,撕磨着她的耳朵,让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白源骋看着已经昏迷的慕七,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白公子何必如此着急。”身后忽然有人说话,他一回眸,一女子含笑着款步而来。
“你是谁。”白源骋警惕着,伸手把昏迷的慕七往怀里拢了几分。
那女子穿一身绛紫裙服,衣襟极低地露出了胸前的大片春光,而她眸色含媚,一抹朱唇缓缓轻启,“白公子就不担心苏姑娘吗,若你带着这位姑娘走了,那你心心念念的苏姑娘怎么办呢?”
她翻手看了看自己小臂上的那条长线,又抬头看着已走了甚远的白源骋,心中惶然起来。
到底是谁止了她的咒毒……
回想起近几日,她除了日日去夫人那里,所见之人屈指可数,究竟是谁……
脑海忽然闪过那绛紫丝纱的女子,难不成是青姬。
她与四邪虽没有什么仇怨,但也绝不是很好的关系,毕竟他们本就不是一类人。
可若真是她为自己止了毒,她又为何要这样做。
苏霁歌越想越不明白,但她清楚的是,若此事真是青姬所为,那她定是来者不善,有所图谋。
她不免担心起白源骋考核之事,虚灵境内应该是很安全的吧。
苏霁歌还是不放心,跑向虚灵境入口想要提醒白源骋几句,可她还是晚了一步,虚灵境已经关了入口。
她看着那巍峨山壁上的巨大印迹,心中惴惴不安,但愿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
虚灵境内,所有人被两两分开,共为八组,同时进入暗道,每个暗道所遇机关阵法各有不同,闯入者须得将其一一破解,先出虚灵境者夺得魁首。
白源骋与慕七选了中间的暗道,这暗道连半点光亮都没有,慕七翻手转出枚莲光,那莲光可随着他们而走,甚是方便。
“啧。”苏霁歌自我夸赞着,“我就是厉害。”她轻弹那枚莲光,光亮随着转了一圈。
白源骋看她这番夸词,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小心些,这里应该是有机关。”话还没有说完,暗道的地面开始震动,下面有着巨大的齿轮转动声,那狭窄的暗道开始一节节的向两边拓开,前面的石砖开始向下塌陷,一面由玄铁打造的宫格地面被推了上来,场面何般恢宏气派。
机关启动了。
最后本窄小的宫道被拓成一旷大的空间,白源骋走下那玄铁台阶,看着眼前这宏伟浩大的工程,他不由感叹,世间竟会有如此厉害的机关术。
不禁白源骋叹于这机关术,就连慕七这个精于机关的人也极为惊叹。
“白家的机关术当真如此厉害。”她在文宗阁时见识过一次,没想到在虚灵境内会再次见到如此大规模的机关。
九九八十一节宫格,每节宫格上的图腾都完全不同,而终点是两尊石狮,它们口中各携一柄玄铁剑,威武无比。
白源骋飞身进入那宫格之上,谁知还未落地,四周墙壁的机关便开始运作,数根几寸长的钢针纷纷向阵中射去,他横腰躲过,手中朔寒早已出了剑鞘,他腾空向下一劈,那些钢针瞬间被打落到了地上。
可这还没有结束,其中一尊石狮口中的剑松动,那剑直直冲着白源骋而去。
“小心。”慕七抬脚飞入阵中,纤手一挥用玄玉剑挡下了那势头极劲的玄铁剑,可那剑就像有人操纵着,直压着她,眼瞅着就要将她压到宫格面上了,慕七手中一松,只见那玄铁剑重重的刺了下来,她滑步闪了出去,那剑直接将一枚宫格碎裂开来。
这宫格也是玄铁而成,没想到竟会被同样材质的长剑直接劈碎开来,慕七看着那散碎的玄铁,头皮发麻,若刚才那一剑刺向她,她岂不直接被刺穿了。
她终于明白白家家主说的那句,能从虚灵境出来的,要么是活人,要么是死人。
要说,这白家考核也真是残忍,所设陷阱机关皆是招招致命,要想她从前在云莲溪,每年考核不过都像是小孩过家家,大家在比武场上打一场,便能分出胜负,哪里向玄水如此大的阵势。
“没事吧。”白源骋话还没说完,另一枚玄铁剑也飞入阵中,而嵌入碎石中的那枚像是得到感应了一般,从石缝中崩裂而出。
两人则在阵中一人对付一枚玄铁剑,招式过了数个来回后。他们终是敌不过,被逼退回了起点。
慕七喘着气,声音断续,“你们白家……是不是……偷偷研究过我慕家剑式啊,这简直招招都是狠招。”慕七抚着腰,玄玉剑直立在地上支撑着她。
白源骋平稳着呼吸,眼神紧盯着那两尊石狮,只要他们退出宫格那两枚玄铁剑便又会回到石狮口中,纹丝不动。
其实不光是慕七如此感觉,就在他与那玄铁剑过招时,也有着相同的感觉,那种完全被看穿剑式的感觉,他被招招压制,根本无法伸展开来,甚至连本身的剑式也被打乱了来。
“你受伤了。”慕七看着他的胳膊惊呼。
白源骋的胳膊上有道极深的剑伤,几乎贯穿了整条胳膊,血肉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白色缎服也几乎染红了大半,粘稠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滴到了地上。
他自己竟都没有意识到这伤口是何时出现的,白源骋微微动了下右手,瞬间连着钻心刺骨的疼痛直蹿脑顶。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宫格看来是不能硬闯了。”他刚才太过莽进了,甚至还想与那玄铁剑搏上一搏。
“你不废话,如果这都能让你直接闯过,这么大的机关放在这是摆设吗。”慕七有些生气,气他就这么直接想要莽闯过去。
白源骋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第一个关卡就挂了彩。
慕七从外服上撕下一大片绸布,想要替白源骋擦拭下血迹,谁知他直接说道,“不用,包扎止了血就好。”
“可是这……”
“我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白源骋的语气坚决,丝毫不给慕七任何劝说的余地。
慕七只得用绸布给他包扎,看着那血红瞬间渗透了绸布,她有些不忍心看。
白源骋丝毫不多出一声,那绸布贴紧伤口时,他咬的牙齿咯噔发响,因为太过用力,额角的青筋暴突,冷汗不断地从他额上流下,没一会白源骋的脸色就变得煞白了起来。
慕七好不容易包扎好,自己长出了一口气,累瘫在了地上。
她抬手指着那八十一节宫格,喘着气,“这宫格肯定有问题。”
白源骋看了看那八十一节宫格,除了图腾外,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
慕七看他没有什么发现,只得摇了摇头,果然机关术这种东西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得就是热闹。
她打量了下这空间的格局,穹顶上竟也相对应的有八十一节宫格……
而四周墙壁皆是些看不懂的图文绘画,或深或浅的刻在墙壁上。
慕七走上前摩挲着那绘画图文,又离远了些看,瞬间恍然。
“你跟着我走。”慕七刚想伸手扶白源骋,却被他轻微闪躲了过去,“走吧。”
慕七只得先踏上了第一节宫格,只听地下的齿轮咔哒一声,随后便又走向了另一块,白源骋只是跟着她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