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对了,你怎么会在羌无城。”苏霁歌连忙找话。

白源骋想起自己是在玄水看到了她,才跟了下来,想着她才封灵没多久就下玄水,不免起了疑,本是以为她要做什么坏事,却见到了这一派祥和的城民。

“我……下来修习,在附近迷了路。”白源骋蹩脚的撒着谎,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说谎,没想到竟是为了骗苏霁歌。

其实他越来越看不透苏霁歌了,她不像世人口中那般妖邪可憎,也不像仙家口中那么的作恶多端。她能孤身一人抵抗三头蛟,解救了数千名白家弟子,她可以为救他母亲甘愿封灵,他不是不知道生灵术有多么的危险,生灵术的施术人一旦施法不当便会灰飞烟灭,她冒了如此大的险只为救活他的母亲。

每每修习结束后,他总能听到一些白家弟子议论,当初苏霁歌为何要上玄水打退三头蛟,其实他也想知道,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来,她到底为了什么。

白源骋忘不了生灵术那天,她拖着红衣强装无事,明明手上满是鲜血,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想到这他看了眼苏霁歌的手,她抱着孩子的左手上还缠着白布,看那手还微有些颤抖,想必伤口还没有好。

“迷路了?”苏霁歌半信半疑。

“恩。”白源骋只简单应了声。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迷路。”元宝毫不留情的揭穿。

“大人也会迷路。”白源骋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

想了想,白源骋开口,“你都这么大了,还让人抱着走吗?”他本是想让这孩子从苏霁歌身上下来,可说出的话让旁人听起来倒像是他对孩子刚才的那句话的回敬,竟多了些幼稚。

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激就管用,元宝让苏霁歌将他放下来。

可苏霁歌想起之前霓漫就是跟着她,结果走丢了,险些还被那黑衣人要了命,想到这她就后怕,非但没有放下元宝反而手上抱得更紧了。

“没事,我都好久没有抱元宝了,这次多抱一会。”

白源骋见她不愿放下也只好不再多说。

苏霁歌一袭白锦绣的罗裙,前襟上绣了几朵红绽的忘川花,外衬着一红纱长衣,纱袖处绣着繁杂的边纹,臂弯处勾着长长的红锦缎。

他发现她好像真的很喜欢红色……

苏霁歌瞧见石桥边又有许多城民放花灯,便打算去,白源骋则跟在了他们身后。

河里的波光星星点点,顺缓平流的河水里有数不清的灯盏,微微的烛火光映着河水,冗长的河面上倒映着城民们的喜悦和幸福,他们纷纷摘了面具,有的合手许愿,有的携着家人的手,一派祥和。

“我们放花灯好不好。”苏霁歌抱着元宝,拿了盏莲花烛的花灯将它放在水面上,“来,许个愿。”只见元宝双手合十,神色极其虔诚。

“许完了。”

苏霁歌将手中的那盏花灯松了开,莲花灯闪着烛光摇摇晃晃的向远处飘去。

她又拿了盏在白源骋眼前晃了晃,“你要许愿吗?”

“不必。”白源骋拒绝地干脆,倒让苏霁歌也没觉得什么,只得将手中的那盏给了元宝拿着玩。

看着夜色有些深了,苏霁歌便想将元宝送回去,省得他娘担心。

元宝家在街市上,但却离石桥的地方不是很近,走了没一会,她的手开始生疼起来。

许是抱着孩子太久,胳膊上长时间用了力,连带着手上也扯了劲。

苏霁歌疼得开始冷汗,左手也开始颤得厉害,一个路人不小心擦了下她的手肘,她瞬间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源骋这才注意到她左手的白布上血迹斑驳,可她还逞强的抱着孩子,明明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真不知道逞什么能。

“把孩子给我。”白源骋伸了手,没有丝毫犹豫。

这一动作倒吓着苏霁歌了,她脑子一下反应不过来,就听着白源骋的话将元宝抱给了他,元宝已经睡着了,在他的肩膀也睡得安稳。

白源骋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则将她拉到了他的右侧。

苏霁歌没有懂他什么意思,却也没有深想。

二人继续向前走着。

街上都是穿着各种奇异服饰的人,而他们两人走在其中,倒像是一对寻常夫妻。

将元宝送回家后夜已深了,苏霁歌和元宝的娘简单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你要回去了吗?”

“你的手怎么样?”

两人同时开口,随后是一阵沉默。

倒是苏霁歌抬了抬左手,“没什么事。”

可白源骋明明就看到她手心的白布已经红透了,可她偏偏将手背了过去,他也只好没说什么。

“我没来过羌无城,想再看看。”白源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想待在这,可他就是不太想走。

大半夜的有什么好看的,苏霁歌心想但也没有说出口。

她跟着白源骋一直走,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话,走到最后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离街市越走越远。

所行之处皆是枝杈着的桃树,零丁的桃瓣卷着微风落到了石卵路上,乍一看向条淡粉的长缎。

羌无城千顷桃林,每逢盛开之际犹如下了花雨般好看。

白源骋走着忽然察觉身后那叮当作响的声音没了,便向后瞅去。

苏霁歌本是跟着他的,可是天空忽然升起的光亮让她停了脚步。

几只纸灯向他们飘来,昏黄的烛火笼在巨大的纸灯里,随着风摇摇坠坠的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光亮越甚,越来越多的纸灯向他们飘来,微弱的烛火聚到一起竟在他们的上空拢出层光。

白源骋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就算是在玄水,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纸灯。

他依旧看着那些飘散的纸灯,不免出声,“我只见过人们将灯烛放到水面上祈福,却从未见过放飞的纸灯。”

“是我教他们的。”苏霁歌看着那片光亮出声,小时候在万花镜谷的任何一个节日里,谷里的人们都会放纸灯祈福庆祝,人人都穿着彩衣在花丛间与灵蝶共舞,那是在万花镜谷才会有的庆贺。

可如今却再也见不到了……

“那古着祭……”

“人人惧鬼怕邪神,可那不过是他们心中有鬼罢了。羌无城的城民虽身世凄苦,倒都是心澄如水的人,他们不畏鬼神,所以才有了古着祭。”

许久苏霁歌出声,“白源骋,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她并没有打算听白源骋回答什么,就像那话只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语气坚定,“我希望我可以守好我的一方城民,守好他们的家,不要让他们再颠沛流离于世间。”

那一刻,白源骋在苏霁歌眼中看到了希冀,但更多的是哀伤,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眼中噙了泪。

白源骋怔住了,他突然想知道这个个子比他小了一头女子,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如此这般。

苏霁歌,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尹思渺带着霓漫回了东殿,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回来,只好带着霓漫去了苏霁歌的西殿。

西殿的院内有着一棵生状极其好看的花树,整颗花树就像舞姬伸展着腰肢,所生瓣瓣桃花皆色正瓣齐,有着不浊不染的清冽之气。

殿院内都是红纸灯笼,虽没有人却都点着烛火,就连殿内都是泛着光亮。

尹思渺指了指另一边的山石,斤斤计较着,“上一次,苏儿用蛇在这里吓唬过我,那个可恶的家伙,你可千万别学她。”

霓漫抿抿嘴,不敢多加评说。

尹思渺揉揉眉心觉得有些乏困,嘴上打着哈欠,“你若是想等苏儿,就在殿里等着,古着祭热闹得久,她可能会回来的很晚,若困了便去睡就好了。”说完她眯着眼睛向旁殿走去,只留了霓漫一人在院内。

尹思渺一向是住在苏霁歌的旁殿,这么多年她习惯了和苏霁歌住在一个殿院,便于互相照顾,也不会让西殿过于冷清。

霓漫声音软糯,带着稚嫩,“思渺姐姐好好休息。”尹思渺招了下手就算回应着,抱着剑进了屋。

霓漫在殿内等了好久都没见苏霁歌回来,便提了盏灯笼跑到殿院门口等。

忽然刮来一阵花风,霓漫被吹得有些睁不开眼,小小的身形在风中晃了几晃,她用单薄的衣袖挡着那风,没一会风小了些。她抬眼看着来路,发现一人向她走来,那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黑蓝色的华服,衣面上绣着富丽丝绣,外服前襟上缀着两缕黑色的长穗,腰间别着一只长箫,腰带上挂着块凝血的玉坠子。那人带着妖怪面具,顺滑的长发散落在肩旁,款款向霓漫走来。

霓漫抓着提灯的竹棍,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人走到她面前,低身将衣袖中的一块帕包给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走了。

霓漫握了握手里的帕包,腻润的料子握在手里犹如脂膏般丝滑,璨白的帕子上绣着繁花团锦图,一看就是不俗之物。霓漫打开帕包,一枚血玉嵌金丝的钗子露了出来,极细的金丝缠绕着血玉就像含苞待放的牡丹,钗子下缀着数根金流苏,在笼灯的火光下灿亮生姿,样子是极美了。

尹思渺觉得外面夜凉,让霓漫一人等着苏霁歌有些不妥,便出屋打算将霓漫叫回来休息。她打着哈欠,裹了件缎绣外服,快走到殿门时轻唤了声,“霓漫。”

只听霓漫好半天才回了她一声,她迷迷糊糊地看到霓漫好像将一个丝帕塞到衣袖里,但也没多想,招了招手,声音倦困,“别等苏儿了,夜深了,凉得很,进屋休息吧。”说完,挠了挠脖子便回屋了。

霓漫提着灯笼立刻跟了上去,进了屋。

霓漫进屋后,西殿的殿门出现一抹人影,南御负手而立,手间拿着一妖怪面具,他目光停留在西殿的侧殿,眼神流连婉转,最后长长叹声,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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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城花开如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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