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就好像真的是那人在喊她,苏霁歌随口,“怎么了?”她微微睁眼,满眼的璀璨光晕下笼罩着一人,白色缎服,水波纹刺绣……

白源骋。

等到苏霁歌渐渐看清那光晕下的人,她脸上的懒倦顷刻间成了戒备。

那神色的变化被白沐尽收眼底,她刚才回他时,声音少有的温柔依赖,宛如裹了蜜一般。

所以她是把他当成了谁吗?

心底的答案在放肆的嘲弄着他,可他却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他将那痛楚埋在眼底最深处,让它沉入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白沐眉眼和顺,眸中温情,体款的看不出一丝破绽。

苏霁歌僵直的站起了身,随着她的动作,眼神中的冷漠越发深沉。

她好像根本没打算回复自己,只是淡漠的看着他,一如往常的谦虚已全无,现在的苏霁歌就如一只被恼怒的兔子,沉默且爆发。

若白沐害怕于此,便不会唤那一声陶素儿了。

出了水华殿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想做那个默默付出的人,他想要苏霁歌能够看得他,满眼都只有他。

“从你上玄水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到底是谁。”他温声,本是会让苏霁歌愤怒的话,从他嘴中说出,倒有些体谅的意味。

“你怎么可能知道……”苏霁歌没有说下去,她在玄水的那一年里见过的人屈指可数,她从未见过白沐,她记得清楚。

难不成是夫人告诉的他,苏霁歌心想。

“三年前,在宫道中我匆匆见过你一眼。”就是那匆匆一眼,让他对人第一次有了悸动。

他看着那红纱帷帐里的清冷面容,怎的都移不开眼了,那女子眉眼含冰,却又无神地如丢了魂儿一般,一抹朱唇轻抿,红衣如骄阳,脖颈白如清雪,双手交叠的端坐在那至高的轿撵中。

看似高高在上,可却又让人莫名心生怜意。

那就是白沐第一次见苏霁歌,也就是那一眼,让他付之往后的所有深情,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给了她。

苏霁歌一歪头,避开了白沐那过于神情的眸子,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白沐,毕竟这玄水之上,曾经除了夫人,没有任何一人知道她就是陶素儿,就连白源骋都将她忘了干净。

突然有人认出了她,让她惊愕又退却。

苏霁歌下意识地向后退了步子,埋着头,甚是躲避。

谁知白沐一把抓住她,逼着她停了后退的步子。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你大可放心。”

“那你想要什么?”苏霁歌抬眸,疏远而谨慎。

“我想要……”白沐顿住,周围的空气随着那声停顿变得凝滞,就连清风都像被定格了一半,只有他轻轻启口,“我要你在心中有我一席之位。”说这话时,白沐语气颇为霸道,与往日那谦虚有礼的模样甚有不同,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苏霁歌被这突然的一句说的有些懵,她嘴角牵强,“白沐少主莫要与我说笑。”

白沐将苏霁歌拉地更近了些,几乎是抵在了她额上,气息温热,声音低沉而温柔,“我要你在心中有我一席之位……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如此。”他钳制着苏霁歌,丝毫不许她后退躲闪。

苏霁歌被他的话惊到了,她自认自己与白沐交往不深,可他为何会对自己有如此执念。

她迎上那眸子,一往深情,如痴如醉。

那深眸与白源骋太过相像,竟一时让苏霁歌迷了神,温如柔水,百般含情。

不,这不是白源骋。

苏霁歌甩手挣开了白沐的桎梏,声音甚是疏远,“还请白沐少主莫要与苏霁歌玩笑了。”她低了头,刻意不去看白沐那太过深情的眼眸。

白沐的手僵在半空,他低嘲,“我怎会随意与苏姑娘玩笑。”说罢,他挥袖将手背在身后。

转而笑语,仿若之前的紧张氛围丝毫不存在过,“这玄水之上,除了母亲恐怕只有我知道苏姑娘的真实身份,也算是有缘了,既是这么有缘,我可否邀苏姑娘一起赏月。”这话说得极谦礼,可在苏霁歌听来却不寒而栗,就像是被抓了把柄任人要求。

“赏月?”

“后天会有世间难得的双月重逢,我想与苏姑娘一同欣赏这罕世奇观,还请姑娘莫要拒绝了我。”白沐眉目含笑,好似笃定了苏霁歌会答应他一般。

不过他确实应该有这样的自信,苏霁歌现在根本拿捏不准白沐的想法,他虽说着不会伤害她,可陶素儿这个秘密够他用作筹码来与她交换了。

“既是白沐少主盛邀,苏霁歌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不想任何人再知道这件事,若一时与白沐不快,使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到那时她就算是想留也留不下了。

毕竟陶素儿这个人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在长华宫那场大火里,被挫骨扬灰,被焚烧殆尽。

苏霁歌回到琼空殿后,不知怎的就想白源骋了,若刚才在后庭的是他,苏霁歌只怕是怎么都逃不了那深情的眸子了。

也不知白源骋在山下的修习如何了,给慕七的手绳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反应,也就是说他们在山下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对于她来说,也许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了。

其实她从夫人那里听来了不少白源骋的消息,多半都是夸赞,可她偏偏就是不时的担心,怕他受伤,怕他冷着,什么琐碎事都跟着担心了。

苏霁歌起身去了灵玄殿,殿匾两旁高挂着两丛红火,看似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她推门而入,只一抹萧凉扑面而来,整个庭院空荡荡的,屋内皆是一片黑哑,只得门口那红火照亮了些光影,那发黄的红火将她的影子拉地又斜又长。

许是秋凉之意,连高大枝茂的连理枝都不乏蔫萎了些许,可地上却干净得很,看样子仆从也是打扫的很仔细了。

苏霁歌总觉得今日的灵玄殿少了些什么,可是少了些什么呢。

她环顾了下整个殿院,却发现摆置什么的都没有变过,就连书房外棕柱上的那枚剑绳都依旧挂在那里。

到底缺了什么。

一阵微风吹过,苏霁歌鼻头微动,在空气中轻嗅了一下,一下了然。

原来是少了那淡淡的荷莲香,可现在也不过初秋,荷莲怎的也不会败落,为何香味却没有了。

她好奇的向后院走去,推开那扇小门后,她愣住了。

目光所及皆是空阔,隐约能从一些砖瓦看出莲花池的模样,可池子已被泥土填平了,就连池内的荷莲都不知去了哪里。

她手指一弹,暗淡的后院一下子光亮了起来,院中的红纸笼皆冒着火光。

没想到原来饶美的莲花池变成了一片灰秃秃的泥土地,且不止是莲花池如此。苏霁歌记得上次来时,莲池四周还有些繁杂盛开的花朵,可如今整片地都平了,砖瓦皆被撬起,填埋上了泥土,没有多余的一株花朵,连一抹鲜花的痕迹都看不到。

苏霁歌走近,蹲下身看着那片土地,那泥土湿润微潮,且被翻拨的甚是发散松软,倒是很适合养花。

她忽然想起最近几日,总会在宫道上听到一些灵玄殿的仆从抱怨,说什么浇水翻土要求太高什么的。

难道白源骋打算在这里种些什么,可是他想种什么呢。

苏霁歌难以想象,白源骋那么恪守家规,不苟言笑的一个人会在自己的后院里种出什么来。

竹子,梅花,松枝……

她几乎是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关于高洁品行的植株都猜了个遍,可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寥寥猜测罢了。

她仰头看着深空中那高挂着的月圆,心绪不禁飘到了很远。

苏霁歌其实不喜黑夜,自从三年前家门被屠的那个深夜后,她就很难在夜晚一个人独处,常常无眠到天亮。

最严重的时候,她甚至于在屋内的每一处里都点着烛火,就连墙角落都不放过。

后来遇到南御和尹思渺后,他们渐渐让她远离了心中最深的那个噩梦。

就算如此,现在的她也常会在深夜因为一个人在屋中而心慌不已。

可苏霁歌却意识到,她到了灵玄殿后便不会如此。

在灵玄殿里,即使在没有灯火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很安心踏实。

就好似在这里,她不会受到任何威胁,不用再提心吊胆,只要在这里她就是最安全的。

原来她对白源骋的依赖已至于此,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她曾想放下过白源骋,可就在她以为将关于白源骋的一切都放下的时候,却只因他的一个眼神就卸下了所以防备。

白源骋是她的妥协,是她心底最后的底线。

是任何人不能伤害的存在。

“我有些急事,不能与白沐一同欣赏这双月重逢的奇景了,实在是对不起。”苏霁歌边说着,纤手一动在空中化了千里阵。

“我与你一起……”白沐话还未说完,就见苏霁歌已消失在了那千里阵中。

到底是何事,竟让她如此着急。

白沐一人负手而立,看着那早已消逝的灵阵,不禁皱了眉,眸中也狠绝了不少。

究竟是何人让苏霁歌如此上心。

苏霁歌来到一片山清水灵之地,想必这里就是玄水弟子山下修习的地方了。

她轻步走在那卵石地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可是这里好似并没有什么打斗过得痕迹。

抬手揽过一低枝,谁知一片宛如仙境般的地方现于眼前,苏霁歌不可置信的走上前。

她所站之地是出于高山中的一台子,这里被月辉肆意眷顾,脚下是错综复杂的河道,不知为何周围有着些许烟气,最让她眼羡的是所站之地莹光烁烁,不少莹光虫落在她的红衣上,在她裙间亮得星星点点。

苏霁歌左右顾盼,全然没有看到任何人,就连慕七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她猛地抬眸看到了那硕大的两轮圆月,这里好像离双月更加近些,甚至给人于触手可及的感觉。

那双月比先前在月玉亭下看到的更近了些,已经快要挨到一起了。

身后忽有一人缓步而来,苏霁歌神色一凛,刚要抬手就被那人抓了手腕拉进了怀里。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那人声音低沉,身上穿的是她熟悉的白色缎服。

白源骋。

“你怎么……”苏霁歌在他怀里低声。

“就是想你了。”这话脱口而出,就连白源骋自己都没有想到,这话会说得如此顺口自然。

苏霁歌在他怀里没有出声,就连动都没有多动一下,只由着白源骋抱着。

良久,她低声说着,“我给慕七红绳,不是让你这样用的。”

“我就是想这样用。”白源骋将手松了些,轻轻将苏霁歌转过去,让她看着黑夜中的那两轮圆月,而他的手则依旧搂在她的腰间。

那两轮圆月已渐渐相汇,而如影子般地那轮渐渐隐在了那真正的圆月之下。

“有古书记载,能看到双月重逢的有情人,定会携手一辈子。”说着,他握着苏霁歌的手,动作轻而有力,就好像在下什么决心。

“我和你又不是有情人……”苏霁歌嘀咕了一声,可脸上早已不争气的染了绯红。

“苏霁歌,你还想抵赖不成。”

“我没有。”

白源骋想起苏霁歌说的她与凌非卿有因缘一事,眸色一下黯淡了几分,声音跟着低了下来,“也是,你是与凌非卿有因缘的人。”

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说这话时,怀里的那人身形微僵,他的手不由得放开了些许。

“不是的。”

“什么。”

“我与阿卿并没有因缘,先前的事都是误会。”苏霁歌出声,

真正与我有因缘的是你啊,白源骋。

“你说的是真的?”白源骋将苏霁歌转向自己,眸中满是期待。

“我骗你作甚。”苏霁歌只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白源骋看着苏霁歌脸颊扑红,卷翘的睫毛不停地扑闪着的,他伸手微微勾起苏霁歌的下颌,半就着让她看向自己。

苏霁歌眸中流转,带着些犹疑和迷茫,就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他心下一动,轻揽过苏霁歌,低头吻了上去,苏霁歌的唇温热柔软,带着些甜腻的气息,她好像喝了酒,淡淡的酒香让白源骋痴迷沉醉,催发了他心底的渴望,他反复啃噬着苏霁歌的唇瓣,动作甚轻,就像对待自己珍爱之物一般,小心谨慎,生怕伤着她。

双月重逢,月影终于完全的藏于圆月身后,就像得到了庇护,再也不用黯淡无光的存于世间,而月影只要有这圆月的庇佑,它便有着夜晚最亮的柔光。

苏霁歌再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一切都随缘就好,是福是祸都由她一人担着。

她现在只想好好陪在白源骋身边,只要能陪着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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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城花开如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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