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因还有长训,慕七没多聊几句便离开了。
苏霁歌想要继续去教霓漫写字,走了几步却发现尹思渺站在原地出神。
“思渺,尹思渺。”苏霁歌问了两声,尹思渺这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苏霁歌准备将那玉罐放进自己的衣袖里,尹思渺一把抢了过去。
“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你还真打算用。”说完,尹思渺便将玉罐放进自己的窄袖里,嘴里还继续说道,“你体质特殊,伤口本就愈合得比常人慢些,谁知道这药管不管用。再说,南御走前留了罐助你伤口愈合的药。”
苏霁歌不予置否,转身进了殿。
尹思渺回身看向殿门,看了很久。
苏霁歌手把手教了霓漫一下午的书法,这孩子竟一点也不觉得累,倒还学得津津乐道。
她终是觉得不能让一个小孩子这么累,便问了句,“你有没有去过羌无城?”
霓漫站在小板凳上仰头看着她,“没有。”
“那你想去吗,我带你下去看看。”苏霁歌诱惑道。
“想。”说完,苏霁歌就收了她手中的笔,牵着她,右手一抬向寝殿隔空一握,缎伞直接飞出来到她手里。
霓漫惊呼,“好厉害。”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崇拜。
苏霁歌揉了揉她的软发,唤来尹思渺,三人一同下了玄水。
霓漫从小便在玄水之巅,虽见过那些弟子修炼,但从没亲身体会过,而她现在站在剑上,身下都是云雾,偶露山石绿树,别提多么稀罕了。
她就像个没出过深山小屋的村人一样,看到这些个场景,眼中都一闪一闪的,嘴里的惊叹声就没有停过。
他们来到一片满山都是桃花树的地方,放眼望去竟没有尽头。清甜的香气让霓漫闻得有些微醺,她伸手,随风吹来的花瓣带着些香气落在她手里。
霓漫只看到有几座零散的小殿在这片桃花林里,虽清美,但比起玄水欠了些宏伟。
“如何?”尹思渺问了句,她瞧霓漫眼睛都快掉到桃林里,莫名觉得好笑。
“美得好干净。”霓漫出声,铜铃大的眼睛扑闪着,眼神中露出羡慕,“玄水的大殿总是砖瓦横砾,虽盛气宏伟但终究少了些生气儿,多了些清冷。而这里就像看过世俗万千后所择的一方安土。”
尹思渺被霓漫这番话讶到,要知道这孩子之前形容东西不是美就是好看的,哪来这么有见解的说辞。
“你这番感慨倒真真不枉费苏儿教你的。”尹思渺捏了捏抬头望着她的霓漫,手中一阵细腻柔软。
苏霁歌正想说些什么,远处一曲箫声长下,曲调宛转悠扬,似在邀请。
看样子南御和阿卿已经知道她们来了,苏霁歌抬手牵着霓漫,嘴里说道,“走了,有人在催我们了。”
进了东殿,苏霁歌只见在院内石桌旁的阿卿,桌上有一盘未曾下完的棋,而他正用手支着头,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折扇,一身黑色嵌金服倒让他着得随性闲散得很,他今天并未束冠,顺滑的发丝上只挽了一黑丝绣长带,越发显得洒脱逸致。
凌非卿收了折扇,悠悠起身,笑道,“今天怎么想着回来了?”
苏霁歌嗔怪,“怎么,还不由得我回来了,难道你和南御就没有一点念着我?”
凌非卿笑出了声,眼神温润地看着她,折扇在她头上轻敲了两下,“你啊你。”
苏霁歌奇怪,半天不在南御的身影,便问了句,“吹箫的那个呢?”
谁知话刚说完,有人从身后直接给她头上来了一记,苏霁歌“哎呦”了一声,愤愤地斜眼睨着身后人。
南御感觉到她来了,还特地去揪来了她的黑团子,没成想这个小没良心的,竟然来了句吹箫的,连他名字都不提了。
简直没大没小。
苏霁歌吃痛地揉着头,她一下眼睛一亮,看到了南御袖弯中一个小黑团子眼睛正直溜溜地盯着她,见她注意到自己,黑团子捻着声音,小小地哼了一声。
“小黑团子。”苏霁歌眼睛跟放了光似的,完全忘了先前的疼痛,她就跟见到自己的孩子似的,伸手就要抱,南御却一斜身,躲掉了。
“这猫可是我的,你别随便碰。”南御将笛子顺手别在后颈,不怀好意地抚着那细顺的猫毛。
“明明就是我的,你怎的如此讲话不算数。”苏霁歌仰着脖子横了南御一眼,一副在理的样子。
“我何时说过要将此猫给你。”南御冷哼,眼神冷着,那点不高兴全然摆在脸上了,苏霁歌要是再看不出,就真的是她眼瞎。
她立刻扁了嘴,认输,虽然自己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南御,我错了。”
南御看向旁处,旁若无声的继续捋着那毛。
苏霁歌凑上前,那黑团子小声呜咽着,好像也在让她认错似的。苏霁歌扒上南御黑蓝色的华袖,声音放得弱弱的,祈求着原谅,“哥,我错了。”
她这几年惹的祸不少,大的小的数都数不过来,凌非卿总是惯着自己,倒是南御时不时会跟个兄长似的教导她,当时苏霁歌还嘲弄他跟个兄长一样唠叨得很,故意叫他哥。南御却好像听得很舒服,久而久之,她发现只要南御生气,自己哼一声哥,他的气就能消大半。
凌非卿看着这俩人,一个闹着脾气,一个装作委屈巴巴的讨好,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向殿内走去。
果然,南御叹了口气,败下阵来,苏霁歌见状,伸手就把她的团子捞了回去。
黑团子在她怀里变得活泛了些,扒着她的红袖用自己的小脑袋蹭着她的手,绒密的感觉让苏霁歌有些痒。
苏霁歌顺了顺黑团子的毛,便由着它跑了。
南御注意到苏霁歌身后藏着一个小人儿,他一伸手就着那人的领子就把她提了起来。
一张稚嫩的脸现了出来,只是一眼就让南御心被猛地一揪,不知为何,这张脸让他莫名的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的出现让他感觉很不好。不单单是感觉,他胸口的痕印隐隐疼痛着。
这印子是他母亲封的,会占卜的人,在遇到自己命定之人时,会看到他们以后的部分记忆,但她母亲封印掉的就是他这段将会看到的记忆。
可是,他瞥了眼在他手里挣扎的小孩,这孩子约莫也就十岁,他的命定之人怎么能是个孩子?
饶是怎么想,他也不敢相信。
南御一松手,霓漫直接摔了下去,幸亏苏霁歌眼疾手快,一挥手,将霓漫稳稳的放到了地上,而他则跟躲疫病似的拍了拍衣袖像石桌走去,边走边嫌弃,“你从哪里整来的这么晦气的孩子。”
“哪里晦气了,你没觉得这孩子先天灵气?”苏霁歌跟上南御,顺手牵着霓漫。
凌非卿挥着折扇,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哪里的灵气,她命格凄苦得很。”南御挥了下衣袖,坐回棋盘旁,捻了枚黑子继续下棋。
尹思渺讶然,看南御那神情也不像玩笑,随口说了句,“只是一眼,你就看得她命格凄苦,这命……”这命格是多么煞事。
南御继续出口,冷漠淡薄,“这样的人,带到身边除了祸害自己,还会祸害别人。”
尹思渺奇怪,南御不像是会说出这样话的人,更何况是对个孩子。
苏霁歌感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揪得更紧了些,她低头瞅霓漫,看不清她的脸,小小的脑袋低低的。
苏霁歌见不得南御这样说霓漫,手指一弹,将南御刚下的黑子弹到了地上。
南御“嘶”了一声,本想说苏霁歌几句,却注意到那叫霓漫的孩子用手揉着眼睛,鼻子都透着红,好像哭了鼻子。南御发觉自己说得好像有些重,轻咳一声,“城民们今天办古着祭,你要是闲的发慌,就带着这孩子去。”
苏霁歌也没多说,拉着霓漫就出了殿。
尹思渺抱着剑,轻飘飘扔下句,“你今天真反常。”便跟着苏霁歌出了东殿。
见她们都走了,南御伸手拾起那被弹掉到地上的黑子,他摩挲着那沾了土灰的黑子,闷声,“可算不吵了。”顺手将棋子下到之前的位置。
他看凌非卿并没有下棋的意思,疑惑地抬头看他。只见凌非卿笑意极深的看着他,“你今天确实反常。”说完,闲悠悠地也走了。
南御捂着心口,那烧灼感已经减轻了不少,但到底是让他不痛快。
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确实过了些,看那孩子都哭了,定是委屈了。
似想到什么,他作了千里阵,一闪身人便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