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算得真假几层
昏黄的天尽头残留着几朵晚霞,绚烂的光影落在起伏的沙丘上,深深浅浅。
云深坐在沙丘上,静静地看着掌心摊开的小纸条,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熟悉的内敛笔迹。
不日相见,勿归。
就因为这短短六个字,她放弃了上京的原计划,在这里等着。
她知道,就在三天前,德王世子于朝堂之上主动请缨出使漠北。
身后传来马蹄踩在沙土上的声音,还有轻纱摩擦的索索声,云深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别告诉我你是在等楚收。”百里钰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在云深身边坐下。
云深瞟了她一眼,“你成日里往外跑,漠北王没意见?”
百里钰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嘲讽,“整个漠北都知道,王后思乡成疾,日日北望。”
“呵。”云深冷嗤了一声,也不再搭理她。
百里钰眼神复杂地望着云深的侧脸,她脸部线条精致流畅,原是凌厉的艳丽,圆润的眼角却柔和了棱角,添了几分未长成的稚气,黑如乌木的眼瞳从来都像漫无焦距,看人时又像黑压压的湖水溢出来要将人拖进深渊。
精致美艳,天真诡异。
十八九岁的年纪,倒像是历尽沧桑一般。
她是萧珣的妹妹,她身体里,流着和那个人一样的血。
百里钰别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云深,只要看到她,她就忍不住从她的眼睛,她的容颜,她的一举一动中寻找那个人的影子。
那身美丽的皮囊中,那纤细的血管里,一模一样的血。
“别喜欢楚收。”她揪着手,终于开口道。
云深一愣,探究的眼神转向她,“为什么?”
百里钰抿了抿唇,叹了口气道:“他不会喜欢你的,他心中的那个人,你永远也比不过。”
“那又如何?”
“你眼中的楚收是什么样子呢?温良谦和,君子如玉?你们都被骗了,那个人,才是最可怕的那个……”
云深不禁蹙眉,百里钰纠结的眼神与微微颤抖的手指被她尽收眼底,她相信百里钰说的是真心话,她没有必要骗她。
北垠长公主,当年可是连北垠皇都忌惮三分的主儿。
百里钰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立刻住了嘴,慌乱地瞥了一眼云深的表情。
她依旧表情冷淡,但暗流涌动的眼底暴露了她混乱的心理,
风拂过云深脸上的红纱,纷飞间折射出夕阳的光泽,衬得她肤如凝脂,垂眸间颜色无双。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风已吹过沧海桑田。
“那又如何呢。”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三分苦涩,三分悲哀,四分习以为常的无奈,“人生在世,总要有个人相信的,否则,就真的太悲哀了。”
远远地传来马蹄声,林晔昭一身轻甲蓝衣策马而来,他没有带长戟,只在腰间别了把长剑,汗水浸湿了额角飞扬的青丝,目如朗星,身似飞鹰。
云深站起身来,“林哥哥你来……”
话未说完,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一把揽过腰捞上马,她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牢牢圈进怀里,背撞上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
不似秦笙身上清冽的竹叶白雪的气息,也不似萧珣身上总是若有若无的脂粉气,他身上有淡淡的火与血的味道。
林晔昭策马转身,然后立住。
云深扭过头,入目的是他棱角凌厉的下巴,“林……”
林晔昭转过头对着百里钰,声音含着一丝冷意,“失陪了。”
说着便策马而去。
百里钰有一瞬间的茫然,马蹄溅起黄沙,她轻轻笑了起来,眼中都是了然。
一路上林晔昭都没有说话,云深也不开口。
长平关就在眼前,云深突然伸手运力打在他肘窝处,林晔昭不防手臂一松,云深趁机飞身而起,足尖轻点在马背上运轻功直接飞上城楼,转眼消失在城楼上。
林晔昭勒紧缰绳安定住马,一跃而下将缰绳丢给守将,也飞身而去。
他落在云深的院子的瞬间,就见一把剑朝他飞来,银光一点近在眼前,林晔昭被挑起了胜负心,一个后仰躲过,身子一旋就绕到云深身后。
云深剑尖点地一个后空翻,身姿轻盈如飞燕,又是剑破长风直指林晔昭眉心。
只见林晔昭冷笑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直接伸手用两指夹住剑尖往前一带,云深一个踉跄向前,他趁机绕到她身后,一只手臂从肩膀处揽住她将她拖回来,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锋利的尖抵在了她纤细的脖子,只要一点点,它就能戳进那青青的细细的血管。
“你的武艺退步了。”他放开她,客观评价道。
云深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疏于练习罢了。”
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能感受到身体里精力的衰竭与生命力的流失。
“你不该独自去见那漠北王后,那女人诡计多端,万一……”
“不会的。”云深斩钉截铁道,“百里钰没那么蠢,况且,她并没有认出我。”
“你跟她谈了什么交易?”
云深淡淡道:“漠北王虽是宠爱她,但她到底是北垠长公主,若是生出皇子,便极有可能让有北垠血统的皇子继承皇位,这就等同将漠北和北垠彻底绑在一起,而图兰夫人是正统的漠北贵族出身,家族势力根深蒂固,现在也怀了孕,将来漠北人会偏向谁百里钰心知肚明。况且,漠北王撑了这么多年,到底迫于压力纳了图兰夫人,这说明无论是她作为王后的势力还是漠北王的态度,都已经出现了松动。百里钰心性高傲,不屑于女人间的斗争,只会从前朝下手,而她在漠北孤立无援,漠北现在又极为警惕北垠势力,她就势必需要另外的助力。而我们,是最为安全又稳妥的选择……”
夜色渐渐晕染开来。
“百里钰,从来都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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