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首却把青梅嗅

第8章 回首却把青梅嗅

“殿下,世子来了。”望思在门外低声道。

楚犀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香炉里的灰,明丽的大眼暗了暗,“让他进来吧。”

楚收似乎特别钟爱青衣,他缓步而来,衣袖上暗纹飘动若行云流水,举手投足是良好的贵族礼仪规范却莫名带着一分山野之客的闲适,他整个人就像初春竹叶上盛着的一捧雪,干净得不染纤尘。

“楚收见过摄国殿下。”他躬身行礼,楚犀注意到他耳尖有一点点红。

楚犀起身还礼,“世子哥哥不必多礼,昨日还要多谢出手相救。”

她仪态极好,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十足的皇家风范,端庄有礼,又有着浑然天成的高贵凛然,叫人亲近不得。

提到昨天的事,楚收的耳尖更红了,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楚犀的眼睛,“分内之事,殿下不必挂怀。”

听闻是这摄国殿下突然想要修身养性了,皇上便请他来给他的宝贝公主讲习佛经,还特意交代,若是公主不想学也不必强求,只要公主高兴就行。

皇上对摄国殿下的宠爱与纵容,的确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

“世子哥哥是自己人,犀儿也不耍弄你,便实话实说了吧,所谓修身养性不过是骗骗那些老顽固们罢了,好叫他们消停些罢了,犀儿也落个清闲。这一个月世子哥哥住在宫里,只要每日上午来,进了这流光殿,世子哥哥自便即可,便是世子哥哥要打坐礼佛,也是无妨。”楚犀无视他的眼神,自顾自说道。

楚收没有漏掉她沉静的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的光,心底有些诧异她的坦诚,那一句“自己人”更是让他心尖颤了颤,让他想起幼时偷偷去后山捉鱼时温暖的溪水流过脚背的感觉。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她在向他示好,为什么呢,为了他德王世子的这个身份吗,还是为了踏着德王府百年深厚的根基更稳地登上帝位呢?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她沉静宛如深潭的眸子里,那平静的湖面之下,他却看见了明媚春光。她对他有算计,他知道。

楚犀似是没察觉到他的神色,淡淡道,“世子哥哥不必多想,我不过是想与德王府交好罢了,世子哥哥若是不愿,现在出去也无妨,对外我自会宣称是我飞扬跋扈气走世子的,世子哥哥依旧是那百姓心中的玉神仙。”

当然,若是能得到这德王府最珍贵的世子,就更好了。

她眼中一片清明,坦荡荡的算计反而让他有些无措,半晌,他道,“德王府世代忠于皇室,何来交不交好一说,殿下言重了。”

他说话的滴水不漏倒是让楚犀有些惊异,原以为深山佛寺长大的贵公子必是不通世故的,没想到却是个聪明警惕的,到底是出身高门显贵。

“明日上午,楚收便来为殿下讲课,还望殿下早作准备。”

“我好像说过我不用你真的教,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佛祖之事,其能随意,况且修身养性,对于殿下百益而无一害。君无戏言,想必殿下也必是一言九鼎之人。”

他眼中的肃穆认真镇住了她,打消了她几乎瞬间想用权势压他的念头,似乎那些阴谋算计,那些金钱权势,关于他都是一种玷污。

不过,她真的好想破口大骂啊,谁要真的听那些枯燥乏味的东西啊。

尤其是当她看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之时,他绝对是故意的!

勾引人之事,还真是颇为费心费力。

第二日,楚收果然来了,带着厚厚一卷佛经,楚犀听着听着,终于在第九百九十九次眼皮打架后身子一歪沉沉睡了过去。听望思说,楚收就那样置若罔闻地对着睡着了的她,讲了整整两个时辰的佛经。

第三日,楚收又来了,这次的佛经薄了许多,楚犀在之前特意点的提神醒脑的熏香中还是沉沉睡了过去,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

第四日,楚收什么也没带,直接开始讲,这次楚犀听得时间长了些,迷迷蒙蒙地终于第一次听见他向她拜别的声音。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直到第十日,楚收这次带了一张卷子,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梵语,他面无表情地说,“十日已过,是时候检查一下殿下的学习成果了。”

楚犀沉默着望着那张在她眼中仿佛蚂蚁乱爬的卷子,叹了口气道,“淮衣,我现在觉得,你不去国子监任职,简直是我大靖的一大损失。”

淮衣是德王妃为楚收取的字,这些日子,他们也渐渐熟了,楚收有时也会在楚犀的软磨硬泡下唤她一声犀儿。

“若我去国子监任职,大靖才会损失更多英才。”

楚犀干脆两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老子不会,老子一个字也看不懂。”

他已经习惯了她偶尔的粗鲁。他心里的她,从初见的明艳娇纵,到第二次的沉静内敛,再到现在的随性洒脱,似乎永远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样子,可他就是觉得,就是这样捉摸不透的她,才是重重迷雾下最真实的她。

“其实这根本不是字。”楚收淡淡道,“是我让王府后厨娘子的小儿子随手画的。”

楚犀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咬牙切齿,她紧紧地盯着楚收,一字一顿,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耍,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眼睛一弯,笑得天真无邪,“淮衣哥哥,我们打一架吧?”

“皇上今天允了我带你出宫,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打架这种事情上?”

楚犀几乎是瞬间跳到了楚收的面前紧紧挽住他的胳膊,“走吧走吧,淮衣淮衣,我们赶快走吧。”

自从楚收一次没注意告诉了她他母亲给他取的字后,她就成天挂在嘴边淮衣淮衣地喊,他喜欢她喊他名字的样子,温暖热烈,像一团燃烧的火,濡湿的明丽大眼里干干净净,看不到一丝算计与提防。

好像他不是德王府世子,她也不是摄国公主,他们只是寻常百姓家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堂兄妹。

那两个字在她舌尖滚过,翻来覆去,好像山间熟透的果子,散发着新鲜诱人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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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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