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神的往事(6)
等到姚云再去见燕鸿的时候,见到的只是一室空荡,床铺上除了燕鸿之前不慎留下的几滴血渍,哪还有别的东西。见此情景,即便是再单纯的人也知道,这人是不愿带着自己这个累赘,不告而辞了。看着空荡荡的床铺以及旁边空掉的药碗,姚云一直扬在脸上温顺的笑容渐渐僵硬,眸色晦暗不明。在原地站了许久后,终是认命地哀叹一声,走近床榻将药碗端起,不经意将药碗下压着的几张银票给连带着掀起,看清银票上的不小的数目,姚云愣怔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拾起揣进怀中。对着空无一人的床榻弯腰行了几礼,才又端起空碗转身离开。失去了河伯的汶水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三五天便涨一次潮,很快退却,也不见有洪灾肆虐的趋势。之前燕鸿的行动本就没有多少人知晓,她的离去自是没有惊动什么人,汶镇还如从前那般熙熙攘攘,在这繁华小镇中消失了一位寻常女子,自然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就连她的家人,也在几次找寻无果之后,渐渐忘却了她的存在。那日从客栈中不告而辞的燕鸿只是在汶镇周围的山林中随意找了处山洞歇息下来,昆仑山派向来与修士接触颇多,临别之际即便有长辈们刻意准备,也没有给燕鸿带着太多凡人用的银两,她给姚云留下那几张足够她起家的银票,已占了她囊中大半。如今她周身毫无灵力,修士的血脉还会遭到妖邪的觊觎,给那女子些许银两总好过跟着自己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又是一日清晨,燕鸿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已经没有前些时日那般虚弱,见到外面大亮,她走出山洞来到近处的溪水边蹲下,低头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一双眸子依旧满是坚毅,却比从前多了几分深沉。燕鸿视线稍向旁边移了一点,看着自己的倒影,瘦削苍白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左面侧脸上的青蓝色鳞片,不用想也知道,这还是蛇妖做的把戏,她隐约能感受得到蛇毒已经彻底融入了自己的筋脉,即便解毒丸已经消减了毒性,她却仍摆不脱皮肤上明显无比的青黑色经脉以及侧脸上的这几片蛇鳞。这是燕鸿第一次见识到这世间的险恶。草草地洗了把脸后,燕鸿只在周围摘了几颗果子就回她待了几天的山洞里去了,靠着湿冷的洞壁坐下后,一口一口地啃着酸涩的果子。以她如今的容貌,去了有人的地方必会引起一片骚动,倒不如一直待在这深山老林当中,说不准身体的异状哪天就会消失了呢?“在下游历至此颇有乏累,姑娘可否与在下一方歇脚之地?”刚堪堪将采回的的野果咽下,燕鸿便忽的听到了这样一句问话,来人的声音不但好听,还自带几分魅惑之感,叫人听了便生不出拒绝之意。意识到此处的不寻常,燕鸿瞬间机警地扭头看向来人的方向,光都是从洞口透进来的,燕鸿一时间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能凭借他逆光的站位看出大概的身形,这男子瘦削的很,但浑身的气息却带着诡异的危险,即便没有认真查探也觉察的出来。若是叫燕鸿找一个动物来形容他的话,她大致只想得出‘狐狸’,单是身形便美好的过分,若是容颜再好看上些,定会叫人难以把持。当然这只是燕鸿的猜测,何况就算他当真是山林中修炼成型的狐妖,在确认他作恶之前也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伤害。在燕鸿看清来人面容之前,她倒是先被看地清楚了,显然燕鸿在看向他的时候也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面容状况,顿时从随身携带的空间灵宝中抽出一个可以遮掩自己全貌的斗笠,手忙脚乱地带上。随后从地上起身,想要越过男子走到洞外去。“公子随意,我在此地休息许久,也是时候启程了。”然而燕鸿有意避开的男子,却没有就这么放她离去的意思,就在她即将越过自己的刹那,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动作燕鸿始料未及,被抓了个正好。燕鸿待人向来和善,虽然无故被男子触碰,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虽然她自认容貌不错,可刚才这人应是已经见到了自己此时的面容,如此还是抓着她,约莫是有事情吧。停住脚步示意自己不会离开后,燕鸿轻扯了一下自己被攥住的手腕,好在男子也没有一直抓着她的意思,稍一挣脱便松开了手,随即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形式偏颇,开口的话语中带了几分歉意。“在下为方才的唐突道歉,实在是姑娘给在下的感觉太过熟悉,令在下想起了某个熟人,还望姑娘不要怪罪。”虽已松开,燕鸿却仍旧感觉到自己腕上传来的暖意,此时也刚巧看清了此人的面容,是一种带着魅惑的美艳,尤其是眼底的一滴泪痣,更是给他添色了一分,可即便如此,却令人无法将他当做一个女人,实在是因为,他周身的气息太危险了。与他待得时间越长,燕鸿越是觉着不能与他久待,在他说完话后,朝着后方退了一步,才稍抬起头看向他,说来有趣,这人不但长得好看,个子也不算高,比起她平日里接触的男子要差上一些,若不是那喉结太过明显,她到真要怀疑一下他的性别了。“那公子下次再认人的时候可要谨慎些。”听着燕鸿这一本正经的劝告,男子嘴角忽的牵起一抹笑意,看向她的眸光也比刚才柔和了一点,磁性中带了几分魅惑的嗓音再次从口中传出。“姑娘怎不问在下找寻的是何人?”“我无意打探旁人隐私。”有些意外这人一副准备和自己多谈的态度,燕鸿被遮掩在面纱之下的黛眉微微蹙起,该不会真的是个山间精怪,无聊多年所以见人就拉着聊个不停吧?“相逢即是缘,吾名慕池,姑娘若是不嫌在下唐突,交个朋友如何?”慕池就是个人精,怎会看不出燕鸿当真无意与他多聊,但他也看出了燕鸿吃软不吃硬,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脸上的笑容不见减少,周身的气息也随着心中所想柔和了几分,不过依旧有着叫燕鸿无法忽略的危险就是了。因此对于这个自来熟的有些过分的慕池,燕鸿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昆仑弃徒,不足挂齿。”虽然屏墟真人待她依旧与从前一样,但在外的说法到底还是被逐出内门,没有成就不得归,弃徒二字在不为过。听此,慕池眨了眨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来姑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呢,若是不急赶路,不如和我坐下聊聊,说不准心底会好受些。”并没有因为燕鸿这明显的拒绝之意就放弃,慕池反倒朝她走近一步,将二人的距离重新缩短,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戏谑...与几分威胁。之前还没赶到什么,可几乎在瞬间,燕鸿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见到他眼神的变化,不由心底一凉,他看出自己毫无反抗之力了。瞥了眼身旁只有几步之遥的洞口,燕鸿在心底哀叹一声,嘴角勉强牵起一抹笑容,故作放松之态,一边朝着山洞内部走去,一边抬手招呼慕池跟着自己。“公子既如此说,那便一起说些话,有些事情压在心底着实太过憋闷。”见着燕鸿这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慕池禁不住被她逗得笑出了声,又紧忙在燕鸿转头看向他的时候掩地伸手挡在嘴前,装模作样地干咳了几声。“咳...嗓子不太舒服。”得到了燕鸿一个华丽的漠视之后,慕池依旧死皮赖脸地走到她对面坐下。......“所以,姑娘脸上的鳞片便是那歹毒的蛇妖留下的?”少时便已经在外游历的燕鸿对待慕池这种自来熟自然有一套自己的办法,不得不坐下来与他一同闲聊的她,只得选择与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几天前在汶水的那场大战再合适不过。“是。”“那...姑娘可有后悔,毕竟每年汶镇的人可只需要牺牲一人,你知道的,于凡人而言,即便是百年千年,这人数都不算多,可你受了这么一个毒,日后说不准就无缘仙途了。”听了慕池的话后,燕鸿盯着他那依旧一派笑意的眼睛瞧了许久,才开口回答。“不悔,没有一条性命是活该被轻贱的。”“你的心性倒是不错...果真与我等不同。”“......”不知为何,在慕池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燕鸿从他的眼中隐约看到了几分欣赏与危险,但这丝情绪转瞬即逝,在她还没有来得及思索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便消失了。见燕鸿没有回答自己,慕池也不是很在意,而是起身将自己身上的灰尘拍掉。“你一姑娘家怎可整日顶着这般面容,不如与我做个交易,我为你解毒,你将名字告知于我,如何?”“你刚说自己心性与我不同,如此说辞叫我如何信你。”不是燕鸿警惕太过,实在是慕池此人...太不像好人,有着一张魅惑苍生的容颜,即便面带温润笑容,也叫人生不起亲近之意,更别提他周遭的气息还透露着诡异的危险,仿佛只要被他盯上的猎物,就没可能逃脱一般。“哈~你倒是机灵,你与我那熟人颇为相像,我不会害你。”被慕池那一脸灿烂的笑容晃得心烦,燕鸿将自己的视线稍稍移向他处,不再看向他。“放心,我只是有些可惜这么好的一张脸蛋,更何况,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吧,顶着这几片鳞片,未免太过招摇。”“......燕鸿。”见燕鸿挣扎了一下便告诉了自己姓名,慕池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半跪下身掀起她的面纱,将自己指节分明的指尖在她侧脸的蛇鳞上面轻轻划过,其间不断有淡紫色的灵气溢出他的指尖。“好了,你试试灵力有没有恢复。”听到慕池的话,燕鸿被惊得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慕池。“你...说什么?”“我见你灵力有损,便一同帮你治了一下,不过可能效果不大好,没准什么时候又会闭塞回去。”“多谢,没想到你竟会帮我破开封印。”听到了这个意外之喜,燕鸿连忙运转体内灵力,果真再次感觉到丹田里面灵力充沛的元婴后,才有闲心去检查自己脸上的蛇鳞和几大筋脉的颜色。抚摸着自己再次变得光洁的侧脸,看着自己几大筋脉已经复原,燕鸿有中身处虚幻之中的感觉。“怎么了?”见燕鸿忽然有些呆愣,慕池不由生出了几分宠溺之意,自然地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面,正想揉两下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怕她看出端倪没有轻易动弹,只是嘴角的笑容变得僵硬了不少。“...没怎么。”头顶忽然传来了一股暖意,燕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没有避开。这样的温暖,有多久没有体会过了?十几日?还是一个月?怎么感觉已经过去好久了呢?“以后自己要小心些啊,修心,更要修身,不要什么事情都用自己去抗。”明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天道下的局,怎么还是这么认真呢?“修行,为的是什么?不应该是锄奸扶弱吗?怎么好像越强大,反倒越不将与初时自己一样的弱小放在心上了呢?”听了她的话,慕池只得轻声叹息,用双手将她带着的斗笠拿下,与她那张已经恢复了曾经美貌的容颜相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转移了话题。“之前惊鸿一瞥,便觉得你原本应是很好看,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其实你们都觉得不值对不对,就因为凡人没有力量,便活该成为弱者,活该被各种残忍对待。”知道自己不回答她便不会说起别的事情了,慕池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斗笠,一边从侧面回答了她,那淡漠的模样看上去极为冷血,可他的说辞却又叫人根本反驳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