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7 历史
呈现在姜项离眼前的赫然就是一枚天悲玉,而这枚天悲玉便是罗天在西北十三镇得到的那一枚,虽然迄今为止罗天仍旧无法得见这枚天悲玉当中的全部信息,毕竟据说这东西唯有冥族才能显现其全部内容,但同样是至今为止,罗天都没法和那传闻中的冥族扯上什么关系。
但是罗天没有这样的机遇,却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有,而尧天则是罗天获取情报的其中一条线索。
而此时,当罗天看到姜项离的神色变化时,便知道自己找对人了,但为何罗天会想到来找姜项离呢,那便是罗天明白一个道理,非中立和非正义一样,同样也是姜项离这种人“狩猎”的对象。
顾往昔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无需多言,对于罗天而言,当他一经发现顾往昔的秘密后所能够联想到的东西就已经足以涵盖到他所有能够理解的对象,而姜项离自然也包含其中,只是一直以来罗天或是没有机会,或是不敢,所以他一直都没能来这天启城一趟,而如今或许也是时机刚好到了。
此时的姜项离手中抚摸着这枚天悲玉,他的神色中蕴藏了一些冀望,却还有一些悲伤,如果说他没有告诉罗天自己是“另一个万季安”这回事的话,罗天所能够想到的可能性还很狭隘,但如今一旦知道了这个秘密后,则能够了解到更多。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
许久之后,姜项离慢慢放下了这枚天悲玉,但也只是放在桌案上,并未交还给罗天,而罗天闻言自然也没啥好隐瞒的,便将他得到一枚星型物品的事情乃至在西北十三镇由一位铁匠解开了天悲玉封印一同告诉了他,而在叙述的过程中,姜项离并没有打断过罗天的谈话,只不过他时常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就好似他想要为这份原本早已详尽的故事做一个额外的补充似的。
直到罗天将故事说完后,姜项离又陷入了沉思,但很快脸上就浮现出一缕笑容,说道。
“只怕你口中的这位铁匠,连孟百生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原本罗天以为他会分享一些他所知道的情报,却没想到他质疑的竟然是这回事,这不禁让罗天一怔,也回想起了当初为他和董恋云治病的那位对人体骨骼有深入研究的铁匠,此时想来这其中也确实太过蹊跷,虽然说在西北十三镇的镜之世界当中,人的修炼速度确实比外界高出数十倍不止,能够让释道者在短期内成为绝世高手,但是这样的高手仅仅也只是力量上的差别,如果没有名师或者绝世武功为他们开导,这样的高手就算力量再强十倍,也不是师童的对象,甚至于仅凭他们的智商,连罗天都战胜不了,否则那两人也不会被罗天诱杀于梦境独立空间当中了。
但是这名铁匠这是一个例外,他的实力几何罗天是看不透的,但同时他所掌握的规则也颇具神秘感,如果说他是孟百生的好友,和他有一份源自于医道上的造诣,能够治好罗天的伤那也就罢了,但董恋云那一身因进行了不彻底的入魔仪式而沾染上了不纯魔气的身躯又是如何被治愈的呢,毕竟医道这种东西,人是人,魔是魔,截然不同的身体构造,必然需要截然不同的医疗手段,这不仅仅是知识的误区,同样也是源自于天道之中的规则区分,就好似兽医同样也不能医人一样。
眼见罗天陷入沉思,姜项离也不着急,反正今天都这么晚了,也就索性秉烛夜谈好了,当姜项离起身将厅堂弄得更明亮了一些之后,待得他回到座位上来时,就听到罗天说道。
“你是说,那一位能够治愈魔人之躯的铁匠,可能就是一位冥族之人?”
罗天的提问让姜项离摇摇头,毕竟他没有亲眼所见,也没有对此加以任何佐证,作为一位公正的执法者来说,没有任何根据的事他是绝不会下任何判断的,他和罗天这种能够逻辑自洽的人绝对是两个极端。
“如果有必要,下次等你有空了,或许你该找上我一同再去西北十三镇一趟。”
听得他有这种想法,罗天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倒不是和他一同结伴上路让罗天感到不自在,而是他这贸然的离开,恐怕会让天启城陷入未知的隐患当中,而且……他的身体,恐怕也支撑不了他在西北十三镇那样苦寒之地的旅程了。
眼见罗天颇为犹豫的模样,姜项离见状便知他心中所想,对此他倒是也不以为意,没有之前遭到罗天质疑时而火冒三丈的表现,只是淡淡的说道。
“这事可以再议,今天的话不用作数。”
听得他留出了回旋的空间,罗天顿时也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自己果然来对了,或许他的确应该重回一趟西北十三镇,继续他前次未完成之工作。
在一段少许的沉默过后,姜项离的目光在瞥了一眼桌上的天悲玉后,又主动的开启了话题。
“这个东西我曾经见过两次,一次是在现实中,而另一次则是在别人的回忆当中。”
听得他如此说,罗天立刻就明白,第一次不提,而第二次是从万季安的记忆里提取出来的,就是不知道万季安所知道的那一枚天悲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正要询问,就听到姜项离继续说道。
“那恐怕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曾经有一个人找上了我,要我帮他报一笔血仇,我说你找错人了,我只会追查案件,不会帮人报仇,但若是你能提供什么线索的话,我随时欢迎你的到来,而那一天他临走的时候,就留下了这样一枚天悲玉。”
听到这故事的前半段,罗天微微一笑,心想姜项离还的确就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是一名执法者,但却从不会因公废私,那名年轻人想要找姜项离成为他复仇的帮凶的确是找错人了,但听到后半段的时候,罗天心中却不禁有些惊讶,赶紧追问了一句。
“是天悲玉,而不是星型物品么?”
姜项离闻言点点头,肯定的说道。
“是天悲玉。”
天悲玉脱胎于星型物品当中,无论是罗天手中的还是管良手中的,亦或是万季安手中的,想必都是来源于此,那么根据这种推断,这个年轻人手中的天悲玉也必然是来自于一枚星型物品当中。
从罗天第一次见到星型物品是在十四年前的葬龙谷,那是万季安出示给他的,而从那之后罗天好似也和这个东西结下了不解之缘,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罗天拥有的星型物品是陆恒的遗物,换句话说,罗天并没有所属于自己的这枚信物,而陆恒手中的星型物品恐怕是源于他所来自的那个过去的世界。
所以,似乎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了,甚至让罗天都有一种纠结不已的感觉,想要将问题清晰的梳理开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如今似乎也逐渐的看到了一线曙光,那就是另一个陆恒的出现,以及坐在他跟前的这位——
另一个万季安。
如果不是姜项离对自己提起,罗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姜项离和万季安之间的这种渊源,不过这其中也有很多秘密,罗天没有问,尽管他已经把问题搞个水落石出的,但他很清楚,有些事情如果真的什么都了解通透了,那恐怕缘分也就会就此禁断,而这一丝保留下来的秘密,不仅仅是隔开了一条界限,同样也是保住了他们两人甚至三人今后的缘分。
况且,就算罗天问了,姜项离真的会答应吗,而那个同样随时也能够探听到姜项离心思的万季安也能接受吗?
所以,不问是最好的选择,而此时罗天面对着姜项离,也会有一种面对着万季安的感觉,但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甚至连心性都截然不同,同样的一件事在姜项离和万季安看来甚至会得出完全背道而驰的两种结论,天知道他们那可以共享的意识世界是如何容忍这种极端分歧的。
罗天此时暗自苦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另一个罗天身处梦境独立空间当中,屏蔽了被自己探查想法,恐怕自己也会如同姜项离和万季安这般,甚至于当另一个罗天灭门曲家,掳走天下城的云袖时,天知道能够清楚的知道事件的整个流程的罗天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或者也正应了前一刻的那句话,如今他的理智乃是源自于一种事不关己的人性,如果有一天,当真正的危难降临到他头上的时候,他还能够保持这样的理智吗?
罗天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其实一直以来他也在逃避这个话题,他积极的找寻曲念怡、云袖以及董恋云,也积极的为陆恒、唐龙复活的事情奔走,却好似对蟠龙乃至自己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似的,或许在别人眼中他是一个舍己为人之人,但罗天心中的想法又有谁能知道呢?
“所以,那个年轻人没有再来找过你了?”
罗天回到了那个故事当中,姜项离闻言也微微点头,他这一生经历的故事比罗天精彩丰富几百倍,他所见证的人生百态也远远超过罗天的经历,现实永远要比故事更加奇幻,因为人心的复杂程度不是某一个人那被规则所约束的意识所能够想象到的。
“那个年轻人确实没有再来找过我,但他却留下了一些线索,像是在指引我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调查,以至于最后当我查明了那个案件的真相时,我也恰好遇到了那名仇人。”
故事讲述到这里,罗天迟疑了一下,虽然明知道不该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问了。
“你杀了他?”
当这个问题问出之后,罗天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压力,这一刻罗天立刻就意识到,身旁的姜项离不再是天启城城主,也不再是另一个万季安,而是一名执法者,那么他究竟是法律的执行者还是正义的执行者呢?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毕竟单纯的法律条文只能定罪而不能执行审判,但正义却是一个执行的方案,倘若一个人能够化身为正义的使者,那么他是有资格去裁决一个人的生死的。
“你觉得我会杀了他吗?”
姜项离微微一笑问道,如果有人这么反问罗天,一定是的,但面对姜项离,罗天犹豫了半晌,这才说道。
“不,你没有!”
是的,姜项离没有,如果他真的杀了那个人,今天的天启城一定会是一片繁华昌盛、欣欣向荣的景象,断然不会是罗天刚进城时所看到的那种萧瑟荒凉之感,而那个时候,罗天曾用了两个极具讽刺意味的成语来形容这样的萧瑟,他说这样的萧瑟就是大公无私和天下大同,对此姜项离却并未动怒,同样也欣然接受。
其实那个时候罗天就已经隐约间猜到了,只是不如这时如此肯定罢了,这个世界上需要的其实并不是姜项离这种执法者,而世人需要的是如师童、夏子丹、巴海那样有强大手段,能够护佑一方的统治者,但很显然,太过坚持法律条文的正义,虽然的确是大公无私的表现,但却容易凉了人心,毕竟世俗没有那么多的大道理,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是天公地道。
但是很显然,法律没有这么简单,而正义也没有这么单纯,即使不用去讨论什么生命权于人权这种东西,单就说人人心中的正义就根本不是同一回事,如果没有一部法典来衡量正义的价值,那人人都能够成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执法者。
走上这条路就意味着是孤独的,但这份孤独当中却也有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真正意义上的问心无愧,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谁能像姜项离这般活的这般真实呢,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眼中,生不能守护,死不能复仇,那他——
就是一名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