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母子君臣
“母后好歹在宫里经营了半辈子,这点皇上可以放心。”傅后安慰宣帝道。
是,她依靠母族才有今天,但除了傅家给她的势力,她傅云慧这些年也不是尽吃干饭啊。
要不然,她那爹自己安排不就行了,何必与她商量呢?
“那就多谢母后了。”
一个只有美艳皮囊的女人在宫里活不下来,更别说位至贵妃,成为太后。傅后说,宣帝信,只是他不知这位成算几何?
许是带着病,宣帝的情绪少有波澜,虽然年纪浅,但人看着很沉静,有种历经岁月沧桑之后才有的老练世故。
太后娘娘忽然就有些哽咽了,说,“哀家这一辈子,也就指望皇上你了,哀家不为你能为谁呢?”
宣帝点了点头。
这话,他听听也就罢了。
自然是为了他,可宣帝觉得,跟他相比,这位更在意自己太后的尊荣跟权势。儿子是什么,除了挚亲血脉的牵连,还是后宫争宠、巩固地位的利器。
天家的母子情谊能跟寻常百姓比么?
“孩儿知道,母后是母后,傅家是傅家。”不管心里怎么想,宣帝这会儿看着还算诚恳。
傅后说,“父亲他年纪大了,想求一个稳妥罢了。”
宣帝双唇微微抿起,没接这话。
稳妥?
他是君,傅明正是臣,傅明正鞠躬尽瘁的护他照顾他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他要给这人一个什么稳妥?
傅后又道,“你尚且年幼,根基浅薄,朝中这些臣子谁不是见风使舵的,能真心为你考量的,也就你外公了。”
不管怎么说,还得靠傅家呀。
这儿子大概等不到亲政就会死,永远长不大了。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傅后心里如同被小针扎了一下,很疼,但也就是那一下她便淡然了。许是哭了太多次,情绪已经被压制收敛住,翻不起多少波澜来。
人总要死的,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她这儿子,大概是出身的时辰不好,所以,就算如今登上皇位做了皇帝,也没有君临天下、统领四方的福分。
宣帝说,“朕自三岁开蒙,五岁入国子监读书,教导的师长无一不跟朕说,皇权天授。率土之滨皆是王土,天下之大莫非王臣,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罢了。帝王的威严靠的不是天,而是手里的权势。”
只因他无权无势,所以既不能让五方守将听令自己,也不能叫清朝堂臣子敬畏皇权,便连这婚事也做不得主。
叫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这话傅后还能怎么接?
到底是出身皇家,看着温温吞吞,性子柔软,其实也是揣着明白装着糊涂。
宣帝心里憋着怨憋着气呢,若有得胜日,只怕不会放过傅家这个母族。
儿子大了,有主见了,这是好事,但若他和傅家离了心,那也不好。不过,傅后这会儿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离心就离心吧,她爹只把她们母子当做能利用的棋子,没看成一家过,她又何必舔着脸把傅家当自家人看待?
想了想,傅后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母后会为你安排,就算时候不成,爹也不敢拿我们母子如何的。”
“还有一事朕不能应允母后。”宣帝顿了顿说,“朕的发妻绝不容许他人玷污。”
傅后眉宇皱起,朝宣帝低声道,“可是宏儿,你这身子……”
能行么?
后面的话,傅后没说出口,不过那意思也差不多了。
宣帝别过了脸,身上的气势骤然一凛,像是较真一样,硬是问了出来,“母后想说什么?”
“圣上啊……”喊了一句,傅后忽然就有些心酸了,“我也是为了你。”
她不是有意羞辱宣帝的,只为求个稳妥罢了。若不能成事,以萧南槿的脾气,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哈……”宣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凉薄冰冷的笑来。
傅相还有一大家子要考虑,他只是个外孙,算得了什么呢,可傅后一心为他,宣帝觉得自己也没看出来。
“傅家安排的人能是谁呢?一门书生,主子都是读书人,大概没这胆量魄力,只能是手底下的奴才了。皇室血脉不容有污,再者,萧家手握重兵,萧氏若有子嗣,必定要为自己儿子考虑的。
宣帝这会儿的想法……
就算他这辈子无所出,只要坐稳了皇位,从皇室宗亲里过继几个聪明伶俐的便可。可万一萧南槿有了孩子,不得扶持这个萧氏后人上位?
萧常青是戍边将领,手握重兵,若染指皇权,天底下谁能制衡他?
他幼年继位,天下不稳,宣帝着急、愤恨、无奈,迫切想要改变现状。可是宣帝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
“君氏的江山不能断在朕的手里。”宣帝低咳了两声,缓了缓气息,跟傅后道,“我不能做这千古罪人。”
傅后说,“皇上想多了,这里是皇宫,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
且不说萧南槿未必一次就怀上,就算真了孩子,从怀孕到出生到长大,会发生什么谁说得准呢?
“萧氏手段如何,母后又知道多少?”
这位怎么跟他说萧南槿来着,被荣安侯府养家的小麻雀,不知礼仪廉耻的武夫之女,头脑简单,性格火爆的傻大姐。
结果呢,这傻大姐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里全身而退,这荣安侯的家雀告状告嫡亲曾祖父闹到了御前,爱慕信王的武夫之女指证信王谋逆。
他母后其实对萧南槿一无所知。
“就算是万一,朕也不会冒这个险。”宣帝分毫不让道,“再说了,若成,萧氏便是朕的嫡妻了。”
傅后脾气也上来了,勾起嘴角道,“皇上在提醒哀家这个太后得来不易吗?”
她是贵妃,说白了也就是先帝的妾室。
“母后,朕是君,是天下之君。若萧氏委身他人,我宁愿杀了她,也不会容她入主中宫。”
“宏儿啊!母后我……”当儿子的较真起来,当娘的能如何呢?
“朕言尽于此,要怎么做,母后自己斟酌吧。”宣帝也就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