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恋爱的滋味有甜有苦,卢璧人似乎一直在期待甜蜜的时刻来临。如今杨适已经成了父亲最得力的助手,许多人都说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但事实上,她知道杨适一直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个星期天她答应父亲到孤儿院捐款作公关,做这么一件有爱心的事当然是值得高兴的,偏偏筱玉却忙着约会,不能陪她去。
「你找杨适陪你去嘛!他是你男朋友耶!他不陪你,谁陪你啊?」周筱玉和卢璧人结了帐从餐馆出来。
「他哪是我的男朋友!」卢璧人沮丧的说:「不明就里的人全都这么说,可是我们根本就不是。」
周筱玉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卢璧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忽然问:「你那位邓先生算不算你男朋友?」
「算吧!」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什么时候开始算的?」卢璧人很认真的问。
周筱玉想了半天说:「有一天晚上他送我回家,在巷弄里,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又问我会不会打围巾,说他大嫂给他大哥打过一条,他羡慕了好久,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女朋友也能给他织一条围巾,我想,我们大概就是这样定下来的。」
卢璧人赞叹了一声:「听起来好浪漫喔!」
「难道你们就没有浪漫的时候吗?」周筱玉其实见过杨适几次,她知道他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只是往往见他时总觉得他像一阵风或一片云似的,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我总觉得他很忙,以前他在学校里成天被学生缠着,现在帮我爹地打理生意,就更忙了。」卢璧人垂着眼,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感叹地说:「我常常在想,或许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女孩子也可以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啊!」周筱玉安慰她:「他不约你,你就约他,约的次数多了,你们就顺理成章的变成男女朋友啦!」
「但愿如此。」
当天晚上,卢璧人回到家里就立刻打电话给杨适。
打扫房子的女佣回答说:「杨先生晚上有饭局,没这么快回来。」
卢璧人跟女佣留了话,要杨适回家后给她回电话。可是她等了一晚上,家里的电话始终没响过,让她几乎要疑心是电话机坏了。
「你怎么了?整晚盯着电话看?」卢定坚问。
「没有啊!」卢璧人心浮气躁的翻看茶几上的报纸。
「在等电话?」卢定坚问。
「没有啊!」如果她说自己整晚都在等杨适的电话,爹地一定又要取笑她了,而且万一杨适没给她回电话,她多难堪啊!
幸好不一会儿佣人过来说:「老爷,您的洗澡水放好了。」
卢定坚放下手上的报纸对卢璧人说:「别在这里乾等,自己打电话过去不就得了,整晚耗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
卢璧人被说中了心事,但仍旧嘴硬,「我坐在这里碍着你啦!?那我离开好了。」她索性起身上楼去。谁知她才走到一半电话就响了。
卢定坚就近拿起话筒,而卢璧人则竖着耳朵站在楼梯上等着。
「喂,杨适啊!」卢定坚朝璧人望了一眼,笑说:「有事吗?……喔,那你太晚打来了,她已经睡了!明天星期天,早上十点前她会在家,你明天早上再打过来好了。」
卢定坚一挂上电话,璧人立刻从楼梯上跑下来,不依的大叫:「爹地——」
「对付男人,尤其是杨适这种男人,要用点手段,懂吗?傻丫头!」
这叫欲擒故纵嘛!她当然懂啰!可是她知道这招对杨适一点用都没有,因为杨适的心思比一般男人更复杂、更难懂,起码一般的男人不会拒绝她这个称得上美丽的女子,尤其在知道她是卢定坚的女儿后,更不可能不对她大献殷勤。所以,一般常态的逻辑都无法运用在杨适的身上,因为他是个例外。
而就如卢璧人所想的,第二天早上,杨适真的没有打电话过来,她也让自己假装忘记有这回事。
卢定坚换上外出服后提醒卢璧人:「下午记得替爹地到孤儿院走一趟。」
「我知道!」她闷闷的应了一声。
卢定坚出门后,她仍旧忍不住打了通电话到杨适的寓所,接听电话的却是丁怀楠。
「璧人,真不巧,杨适他刚刚出门,你早一分钟打来就好了,有事吗?」丁怀楠问。
卢璧人无声的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事,谢谢你。」
此后,她又在家中等了一个早上,结果连他的声音都没听见。她心想:「没缘分」是不是就是指她跟杨适这个样子?
卢璧人替父亲捐了一笔款子给孤儿院,早已安排好的报社记者替璧人和孤儿院院长拍了几张照片。一阵短暂的浅谈过后,卢璧人透过玻璃窗,忽然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跟院里的小朋友在玩躲避球。
咦?那个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男人不就是杨适!?
卢璧人走到树荫底下看着杨适和那群孩子们一起玩球。阴了几天的天气,这时也难得的出了一点阳光。
杨适矫健的身手,在这群孩童之间就像是个顽皮的大孩子,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地她竟有点感伤,如果昨晚她在电话里找到了他,今天他是不是就不来了呢?
这些日子,她也感觉到杨适有意无意的在回避她,为什么呢?是她不够好,还是哪里不讨他喜欢?
这时,滚到脚边的球,忽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卢璧人蹲下身子把球捡起来,一个人影落入她眼帘,正是带着一脸笑意的杨适。
杨适接过球,转身丢给了小朋友们:「你们自己玩吧!」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她的心又雀跃了起来,「昨天打电话给你,其实是想问你能不能陪我来这里。」
杨适笑道:「原来是这件事,本来我今天是有约会的。」
「约会?」他的话让卢璧人的胸口像是挨了一拳似的,忽然觉得十分气闷。
杨适望着玩球的小朋友们,吸了一口气说:「本来我是跟金燕玲约好今天到百货公司,她要替我选几件衣服的。金燕玲你应该听过吧?她是你爹地夜总会里歌唱得最好的歌星。」
「喔!我爹地的夜总会我很少去,不过既然你这么赞扬她的歌艺,那么我改天应该过去欣赏一下。」卢璧人沉着一张脸,她感到全身的血液似乎快结成冰了。
「璧人,你身边有很多好男孩,不要把感情浪费在我的身上,我不值得……」杨适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些违心话。他想,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这样不清不楚的悬着,不如就让璧人死心吧!尤其他还是个身负重任的特务,难保哪一天真的发现卢定坚勾结日本人,到时对峙起来,那璧人又情何以堪?
卢璧人噙着泪,恨恨地道:「你喜欢歌女或舞女关我什么事?我有说过我喜欢你吗?你是我爹地手下的人,我找你只是要你开车送我过来,不行吗?」
杨适原本就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现在惹得她眼中带泪、话中带恨,他心里也是深深的不忍,只恨自己不够细心,不能体会到女孩家的心是何等的脆弱。
「我送你回去吧!」杨适望着她说道。
「不必!」
卢璧人仓促的离开孤儿院,阳光似乎在这一瞬间又隐没了。她不想回家,又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于是顺着街道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她才发现天空飘雪了。她现在的心,大概就像雪花一样冰冷吧!
也许,卢璧人的血液里也有着父亲的慓悍个性,所以她在伤心了一夜之后,仍然想去见见在夜总会里唱歌的金燕玲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她向来不曾轻视在这种地方讨生活的女子,无论她们靠的是才艺或是rou体;来到这个以男性为主的场合谋生,一定有她们无奈的一面。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杨适竟为了一个歌女而拒她于千里之外。卢璧人那不可理喻的优越感及失落感,便无法遏抑的像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口那样咻咻的喷着热气。
卢璧人拉着筱玉陪她一起到夜总会,服务生一见是大小姐来了,立刻给她们安排一个观看表演的绝佳座位。
节目一开始是一首热闹的康康舞,豪华的舞台上,跳舞的女子穿着华丽的舞台服装,头上插着一大束彩色的羽毛,紧身且缀满亮片的服饰充分显现出她们姣好的身材。
周筱玉发出了一连串的赞叹:「她们长得好美喔!每一个的眼睛都那么大、皮肤那么好、腿那么长,难怪男人都爱到这种地方来。」
「如果你的裙子敢穿得像她们那样短,你的腿看起来也一样很长啊!」卢璧人嗤之以鼻的说。
服务生替她们送来两杯咖啡及一些西式的小糕饼。
周筱玉啜了一口咖啡说:「唉!我的大小姐,这会儿你可要认输了,如果我是杨适,我也会爱上这些性感女郎的。有几个男人禁得起这种诱惑?」
「是吗?」卢璧人的信心开始受到打击。
周筱玉一向是个实际派,她要的爱情很简单,找个爱她的男人相守一生就行了。但她所知道的杨适显然不是符合她谈情说爱的标准情人,在璧人经过这么多次的挫败之后,她已经不鼓励璧人再盲目的为爱往前冲了。
「其实杨适的话也没错,你身边的好男孩那么多,你又何必单恋一枝草?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替你爹地打理生意,可不像天天坐在写字楼那么轻松,只要仇家找上门,难免一阵打打杀杀。」
「你真的这么想吗?」卢璧人心里一阵绞痛,她对杨适的这段感情绝不是周筱玉所看见的这短短时间。打从三年前在火车上遇见杨适后,她的心就紧紧被他揪着了。
周筱玉苦笑了一下,「我看你是作茧自缚,就算这个世界没有杨适这号人物,你的日子还不是要照样过!?」
「可是我不快乐啊!」卢璧人轻声说道。
「你天天钻牛角尖,当然不快乐啰!」周筱玉跟她抬杠了起来。
丁怀楠见到她们,抽空过来她们这一桌。「哇!什么风把我们大小姐跟这位美丽的姑娘吹到这里来了。」
「听你们杨先生说,这里有位叫金燕玲的歌女声音优美,我们特地过来欣赏欣赏。」周筱玉笑说。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燕玲的声音真是没话说,喏,她出来了。」丁怀楠向舞台上努了努嘴。
卢璧人跟周筱玉一听,连忙将目光投向舞台。
聚光灯打在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妩媚女子身上。她有一头黑缎似的长发,脸形精致得像名家雕琢出来似的,别说她清脆的嗓音是如何珠圆玉润了,就连唱歌时的眼神也柔情似水,哪个男人见了不销魂呢?
「我认输了。」卢璧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丁怀楠听得莫名其妙,问:「你在说什么?」
周筱玉轻轻叹了口气说:「咱们卢大小姐认输了,她终于承认杨适不喜欢她是有原因的。」
「什么意思啊?」丁怀楠还是没听懂她的解释。
「杨适说他喜欢金燕玲,要我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感情。」卢璧人心痛的把事实说给丁怀楠听,眼睛仍盯着台上的金燕铃。
「我今天就是特地过来看看金燕玲是什么样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没想到听完卢璧人的话,丁怀楠却笑得都快岔了气。
「你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人家伤心难过得要命,你就算想笑,也要憋着啊!」周筱玉鼓着腮帮子说。
丁怀楠仍旧笑了大半天才开口说:「杨适怎么会跟你说出这种话来呢?唉!反正说谎又不犯法,只是他这个谎撒得有点好笑,人家燕玲是美罗公司小开的情人,杨适跟人家多金的公子比起来算哪根葱啊?你们别看她年纪好像不大,其实都快四十了,看不出来吧!?」
丁怀楠这番话说得让卢璧人和周筱玉瞠目结舌。
他又继续道:「我看杨适八成是脑袋有问题,要不然就是存心让你难过。」
「他有病啊?这样捉弄人家。」周筱玉没好气的说。
但不管怎么说,少了一个情敌,卢璧人的心情顿时开朗了不少。
一般女孩子在遇到卢璧人这种单恋的问题时,多半很无奈,但除了无奈之外大概也就无计可施了。卢璧人虽然也感觉无奈,但她总想再做一些努力,不是有一句又老又俗气的名言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今天,她事先得知父亲跟杨适要在办公室里谈事情,她就特地选在这时候过来。
「璧人,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对吧?」卢定坚吸了一口烟,笑望着女儿。
卢璧人将一叠彩券放在父亲的桌上:「星期天我们学校办园游会,我这里有一些彩券,爹地您捧场买一点吧!这些费用是给学校一些清寒学生做奖助学金的。」她边说边瞥了眼杨适。
但杨适只是在一旁低头翻阅资料,彷佛没看见卢璧人似的。
「多少钱?」卢定坚问。
「一张一块钱,这里总共有一百张,爹地我看您就帮我多买一点吧!」卢璧人央求道。
「那就全买了吧!」卢定坚倒是很捧女儿的场。
卢璧人开心的笑道:「谢谢爹地!」
她停了一秒,见杨适仍然专注在他眼前的那叠资料上,不得不开口说:「杨适,同事们要我转告你,希望你那天能过来玩玩。」
杨适微微颔首,「好。」
卢璧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你答应我啰!爹地您也听见了,到时候不可以黄牛哦!」
杨适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卢定坚见状也对杨适说:「去玩玩也好,最近事情真是太多了,该去轻松一下。」
「我知道。」杨适又答应了一遍。
得到他的承诺,卢璧人就这么满心欢喜的回去了。
园游会当天,卢璧人以为有了父亲的背书,杨适总该给点面子,谁知她等了一个早上就是没见到杨适的人。她勉强打起精神招待周筱玉和她的男朋友邓先生逛了园游会里的摊位,中午时周筱玉跟她男朋友回去后,她立刻到办公室打电话给杨适。
丁怀楠接了电话知道是璧人打来的,他立即捂住话筒,轻声的问杨适:「你答应璧人要去参加园游会的,她在等你呐!」
「说我有事出去了。」杨适说。
丁怀楠却对着话筒说:「璧人,杨适去处理一些公司的急事,不过他已经赶过去了,你再等等,他马上就到了。」
丁怀楠挂上电话后,杨适拧着眉头,气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谁教你要答应人家呢?」丁怀楠发现杨适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应该说是痛苦吧!
杨适拿起车钥匙,望着丁怀楠。「就算帮我的忙,你去一趟,请璧人吃个饭或是喝杯茶,代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丁怀楠诧异道:「你真的不去?」
杨适把车钥匙塞进丁怀楠的手里,并且立刻将自己锁进房间里。
若杨适跟他不是生死之交,打死丁怀楠他也不要做这种事。
看一个女孩子极度失望的表情,恐怕比面对她撒泼发飙更令人难受十倍,偏偏杨适就把这种难堪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
当丁怀楠把车子停妥在校门外时,他清楚的看见卢璧人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向他飞奔而来。她一定以为他是杨适,如果现在有枝仙女棒,怀楠恨不得立刻就将自己变成杨适。
他拔下车钥匙,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卢璧人。当卢璧人来到他车窗前用手指敲了敲车窗时,丁怀楠只得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迎视她,同时,他也看见璧人如玫瑰般的笑靥迅速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落寞而应酬式的笑容。
「阿楠,是你啊!园游会都快结束了,如果你早点来就知道我们今天有多热闹了。」她心不在焉地说着。
丁怀楠从车里出来,结结巴巴的说:「早上公司有点事,本来我以为很快就可以处理完,谁知道搞到现在,杨适都还走不开身,真是气死人了。」
卢璧人觉得自己的心正淌着血,对于杨适的爽约,她不想问原因,本来她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不是吗?
昨晚她才对自己说,杨适不见得会来,如果他来了,那就算是老天爷特别送了一个礼物给她。
理所当然,老天爷是不会无缘无故送礼物给她的。
「杨适要我请你去吃饭或喝茶,算给你赔罪。」丁怀楠低着头说。
「好。」
卢璧人沮丧的说要去一家小酒吧,丁怀楠虽然觉得不妥,但见她心情低落,也只好陪着她去了。
他知道卢璧人今天的心情很苦闷,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或许陪她藉酒浇愁是他唯一做得到的。感情的事本来就是无解的习题,有什么道理可说呢?当初杨适跟沈德容那一段死生契阔的爱情,有不可抗拒的阻碍,如今他跟卢璧人呢?丁怀楠实在想不出他们之间有任何不能恋爱的原因。
看着璧人这样无言的喝着酒,再怎样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于心不忍的,因此他决定打电话叫杨适过来这个酒吧。或许是说把杨适骗来吧!
他简短的告诉杨适,他在酒吧碰到一点麻烦,他知道杨适绝不会对他置之不理的。
当杨适来到酒吧时,卢璧人已经吐得七荤八素了。
杨适见状,心疼的搀扶璧人在椅子上休息,同时请酒保送一杯浓茶和醒酒药过来。
「我让你带她去吃饭,你为什么要带她来喝酒呢?」杨适一脸被他打败的表情。
丁怀楠立刻推卸责任说:「是她自己硬要喝的,不关我的事。」
「可是你也不用带她到这种地方来。」他的语气透着责怪之意。
「唉!不是我带她来的,是她带我来这里的。」丁怀楠一脸无辜的说:「如果你不爽约的话,璧人也不会伤心得让自己醉成这样。」
杨适拿起冰毛巾替璧人敷在额头上,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个丫头为什么陷得这样深呢?
卢璧人自从那天宿醉之后,就绝口不再提杨适这个人。
卢定坚虽然看在眼里但也无可奈何,毕竟现在的男女已经不喜欢让父母来干涉他们的感情了。
卢璧人虽然每天一样到学校教课,但日子却过得有点茫然,她变得很沉默,常常对着窗外发呆,脑子是空的,心似乎也已经空掉了。以前她总会拉着周筱玉,用诉苦的方式发泄心里的感伤,但现在她似乎已完全放弃一切宣泄的方式了。
学期结束时,卢璧人收到大学同学的邀请函,信函的大意是说学校要举办一个话剧研习会,希望邀她参加,同时教授也需要一个助教,如果她愿意,学校会帮她安排宿舍。
卢璧人接受了这个邀请,而且打算尽快动身前往南京。她想暂时离开这个伤心地也好。
卢定坚故意让杨适去帮卢璧人买火车票。
而卢璧人要到南京,而且可能在那里长住的消息对杨适来说,也是一个意外且难以接受的事实。
丁怀楠知道后也替他急得冒火:「喂!你的神经是不是全打结啦?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这样无动于衷?」
「或许璧人的决定是对的,她有权利去追求另一片天空。」
「你就可以给她一片天了,不是吗?你不但能给她一片天,你还能给她全世界,你为什么硬是不肯?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到那么远的地方独自面对心中的苦痛?」丁怀楠扯着喉咙大吼。
杨适锁着眉头,没有人能体会他此刻内心的挣扎。
他多希望能握着卢璧人的手,要她留下来……可是,戴先生的影子是个巨大的阴影,这个影子逼使他不得不远远的避开卢璧人。没有人了解他,他是不希望自己伤了璧人啊!
「阿楠,不要逼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杨适哑声说道。
「放你的屁!」丁怀楠真的快要被他气炸了。「璧人到底有哪一点不好?
我觉得她完美得不得了,如果今天德容还在,或许你拒绝她,我会站在你这边;可是我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你明明爱她,为什么不承认?」
杨适颤动了一下身子,口是心非地说:「你少胡说,我几时说过我爱她?」
「你的嘴巴不说,可是你的眼睛却不会说谎,当你听到璧人要到南京的那一刻,我发现你的眼神就像当初知道德容要被姓曹的军阀逼婚时一样。杨适,你骗不了我的。」丁怀楠激动的说:「现在还来得及,去和她谈一谈,璧人一定会留下来的。」
卢璧人离开上海的这天是个天气阴暗的雨天,空气湿冷、细雨纷纷。
卢定坚送璧人到车站,他依依不舍的说:「如果在那里住不惯就回家来。」
卢璧人笑道:「爹地,我在那里念了好几年的书,对那里已经非常熟悉,哪会住不惯呢?倒是您,别只顾着生意,要找时间多休息。」
卢定坚坚持陪璧人在月台上等火车,周筱玉也赶了过来。
周筱玉四处看了看,低声问:「他会不会来?」
「当然不会!」卢璧人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仍希望会有奇迹出现。
「杨适也真是冷酷无情,他该不会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上海吧?」
卢璧人沉着脸说:「是我自己想换个环境,跟他没关系。」
「才怪!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周筱玉对她扮了一个鬼脸:「待会儿他要是来了,而且求你别走,你怎么办?」
「他求他的,我走我的。」其实她心里明白,他根本连来都不会来,更别说求她留下。
「火车来了!」周筱玉拉长脖子在人群里张望着,真的没有杨适的身影,实在太令人遗憾了。
卢璧人见火车进了站,心里的惆怅油然而生,原来杨适真的是很冷酷无情啊!
「你们回去吧!我要上车了。」她无奈的说。
「路上小心!」卢定坚目送璧人上车。
「璧人——璧人——」
这时,一阵急促的呼唤声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卢璧人诧异的回过头,不仅是她,就连卢定坚和周筱玉也以为杨适终于出现了,结果落入他们眼帘的却是丁怀楠。
「睡晚了,差点赶不及来送你。」丁怀楠气喘吁吁的说道。
卢璧人眼里闪着绝望的泪光,勉强堆出一个笑容说:「其实南京离上海不算太远,有空你们可以来找我玩啊!」
「那当然,我选了一本外国小说送你,如果路上无聊,可以打发时间。」丁怀楠把小说交到卢璧人的手上,同时附在她耳边轻声的说:「原谅杨适,他很害怕这种离别的场面。」
卢璧人点点头,很快的上了火车,她隔着车窗向父亲、周筱玉、丁怀楠还有她尚未成型的爱情挥手告别。
其实杨适也在月台上,他甚至是所有人里面,来得最早的一个。但是他一直默默在人群里目送卢璧人,直到火车开动、渐渐驶出了他的视线……
有些事情如果能够预知,人生也就可以少一些遗憾了,如果杨适能够预知的话,说什么也不会让璧人搭上那班恶梦列车。
卢璧人所乘坐的火车在行往南京的途中,与另一辆脱轨的火车在郊区相撞。
消息传来,卢定坚几乎傻了眼。怎么可能……
早上璧人还活生生的在他面前,才不过几个钟头的时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他立即吩咐司机备车,并且立刻动身赶往火车出事的地点。
而得知车祸消息的杨适,自然也陷入了最深痛的不安与自责之中。
「璧人不会有事的,我要到现场去看看。」杨适焦虑的说。
「我跟你一起去。」丁怀楠担心杨适的情绪不稳定,因此坚持由他开车。
他们赶到了失事现场时,天空已经灰蒙蒙亮了。
一阵阵哀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进他们的耳里,凌乱的现场,已分不清是失事受伤的旅人,还是焦急的家属在啜泣。
杨适感到心乱如麻,他跟着救援的人员,把一具具猝死的尸体搬运出来。丁怀楠见到某些血肉模糊的尸体时,几番作呕欲吐。
「我们到附近的医院看看吧!说不定璧人只是受了轻伤。」丁怀楠真的受不了当下哀鸿遍野的惨状了。
「你去医院打听一下消息吧!我要留在这里。阿楠,我真的好怕、很怕璧人只是受了伤,还埋在这些残骸里面,她会很害怕的。」
「你别尽往坏处想,火烧戏院她都没事,我想这次她也会吉人天相的。」
在这个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里,抚尸痛哭的悲泣声最是催人落泪,杨适不由得哽咽的说:「我真的好恨我自己为什么要让璧人走,如果她不走,今天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好恨、好恨!」
他情绪失控的用手捶打自己的脑袋,眼泪纷纷落下,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不会再有这么多顾忌、这么多预设的立场,他一定会好好的爱她……
「杨适……」这时,一个熟悉的女性声音轻唤着杨适的名字。
不仅杨适抬起头,连丁怀楠也回过了头。
「啊——」丁怀楠突然像见鬼般的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