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章[09.02]
一张画有东旭王朝山川河流及重要城市的精致舆图就摊在大大的桌面上。
窗子大开,微风送暖,小鸟吱喳,坐在案桌前的男人已看着这张图看了一个多时辰,时而沉思,时而双眼发亮。
坐在另一张小圆桌旁的男人,则专注煮着手边的茶,咕嘟咕嘟的水声从陶壶里不断冒出来,让过于静寂的书房里增添了丝许天然的乐音。
时间在沉静中流逝,不知又过了多久——
「嵘河与其他河川汇流之处约莫上百,为何会只选中这十处让人挖淤泥防堵塞?」一道嗓音终于打破这份静寂,发出疑问。
问话的人是专司水利的水部郎中姚文,这次亲受皇命和襄王一块到安州来治水。
皇帝任命襄王为都水丞,姚文为都水使,简单来说就是来安州监督地方治水的特使。
从京城来的特使,身分还是王爷级别的,整个安州上到刺史县令,下到地方百姓,岂能不战战兢兢严正以待?上官们想的是如何巴结逢迎好让自己有机会飞黄腾达,下官们想的是如何应对而不致于行差踏错。
外边那些地方官闹得正欢,可里头这位跟着乐正宸从京城来的,却是一整路埋头苦干,巴不得把眼前那张图、手里那些纸都给看出洞来。
这就是王妃非要他带上姚文一块到安州的最大原因吧?乐正宸失笑的想。
这男人打从自他手中接过他家王妃写的治水之方后,就像捧着天书似的看得如痴如狂,近日来他也习惯了。
乐正宸头没抬,眉也没动,修长好看的长指拨开了壶盖,取了一些茶叶像洒花瓣似的洒进壶里,青绿的叶片在水里翻滚一会,淡淡的茶香便飘入鼻尖。
「人力有限,可七月八月却是最多暴雨之季,这十处汇流处弯道较大,石头淤泥常年堆积,最易堵塞,最重要的是这十处刚好居民最多,要是河水水位突然高涨,水又无法马上顺利排出去,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十处的上万居民。因此,得把各城人力集中在这十处河口,这样很快便可以疏通,来得及应付七月的暴雨。」
「果真是如此……」姚文频频点头,伸出长指指着舆图被画记的几处圆点,不明的问道:「那为何要特别在这处、这处还有这处加高几倍堤防?」
「因为这几处河床特别狭小,当水流量过大,要一瞬间穿过这些支流,便容易超出河面往旁边扩散,损害附近的民宅良田,造成无数死伤。」
十处挖泥……三处加高堤防……
姚文想着,不住地点头再点头,眉眼都带着笑意。
果真是上等的治水之方呵。
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从京城一路走到安州,十来天的路程他日思夜想,手里抓的纸都要被他的手心给汗湿,他才不舍的放开,像宝似的把它们叠好放在一个木匣子里,吃饭时捧着,睡觉时抱着。
嵘河沿岸腹地甚广,建立堤坝也是近几年才做的事,根本缓不济急,各州府最常见的做法便是在那些曾经决口之处加强防堵,但堵这头水便往另一头跑,这也罢,重点是花了大钱建的堤坝遇见真正大水来时还可能被冲垮,搞得众官员束手无策,总是像无头苍蝇一般东奔西撞的,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现在,他手上这些却都是可以马上去做,而且若下暴雨便可以立即见到成效的方法,怎不叫他欣喜若狂?
「下官马上就派人去做!」想着,姚文立马起身便要走。
「等等,姚郎中才刚到安州,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没安顿好,要不再休息一日?」
姚文躬身施礼,「谢襄王体恤,那些下官的夫人会处理,治水之事才最要紧。」
乐正宸微微一笑,「好,那你去吧,务必在一个月内完成十处挖淤泥及三处加高堤防的任务。」
闻言,姚文一愕,「一个月内?」
乐正宸看着他,依然微笑着,「是,一个月内,多一天都不成。有任何搞不定的问题你就来找本王,本王会替你出面。」
他知道姚文为何会迟疑,就像他当初质疑他的王妃一样。
朱延舞偶尔会梦见前世,所以可以预见一些尚未发生的事件,他选择相信她、支持她,却不能将这些事情宣之于口。
「谢殿下。」姚文再次拱手施礼,「虽说时间上很紧迫,可是施工的地点及重点都十分明确,只要人手足够,天候稳定,倒也不是无法做到,只是,若这段期间常有暴雨,工程的进度势必会落后……」
「放心,未来的一个月内安州都不会下雨,大人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完成此事。」一道轻柔的嗓音轻轻飘进了书房。
是谁?竟敢断言未来一个月内都不会下雨,就连精通历法天文的司天台都不敢说出这等话来!
姚文忍不住皱眉,抬起头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位斯文秀逸,眉目清雅,双眸明亮灵动的十七八岁少年。此刻,少年正嘴角含笑,双眸灿灿的看着他,莫名地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位是……」
「小五参见姚大人。」来人恭恭敬敬地拱手拜下去。
「小五?」姚文还是一脸的茫然。
「是,小五是襄王殿下的贴身小厮。」
姚文一愣。
原来是贴身小厮吗?长得如此俊俏可人的小厮……还是贴身的……
乐正宸嘴角微微一勾,「王妃,别闹了。」
贴身小厮?还真亏她说得出来。
襄王这一唤,姚文又是一愣,抬眼盯着眼前的少年直瞧,「王妃?襄王妃?」
眼前这位就是那个在皇上面前三言两语便一锅端了高氏一族的襄王妃?那个在朝堂之上公然告御状,告的还是当朝国师赵全的那位襄王妃?
朱延舞眨眨眼,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轻轻地点点头,「是,我是襄王妃,不过在外头看见这样打扮的我,大人还是叫我小五就好,毕竟扮成男的,出入行走都方便些,大人知道的。」
姚文愣愣地杵着,显然仍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双手还放在胸前,明显被吓得不轻。
不会吧?眼前这位真的是襄王妃?看起来不过就是个十七八岁,天真无邪还带点顽皮的孩子,哪来那天大的胆子?
不,她不只有天大的胆子,有胆无谋岂成得了事?这女子可是靠着一张嘴便把左丞高湛逼到辞官,把国师赵全送上断头台,又让平王被逐,舒贵妃被打入冷宫的人……
光想,就觉得胆寒。
深深吸了一口气,姚文终于收回目光,忙不迭躬身施礼,「下官姚文参见襄王妃,请王妃恕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之罪。」